離開云隱四日,眾人與永明城已經相距不遠,只剩半日腳程。到黃昏日落,隱隱望見前方城廓,城門即在眼前。
這時通悟對法志、念真、盧子俊以及寒凌江說道:“永明城就在前方,進城后我們分為三路,我和通悟先去林云寺拜訪澤云師父。念真師兄去一趟衙門說明情況,此事是否是妖人所為還未棺蓋定論,官府可能會對我們有所幫助。”
法志和念真頷首贊同。
“城里有間客棧名為法緣,老板常來寺里禮佛,與師父們相熟,也常接待寺里弟子,失蹤的同門應該也在那里留宿過。
寒師弟和盧師弟不妨先在城里四處走走,看看有無可疑跡象,再去法緣客棧問問老板。無論各方情況如何,我們最后都在子時前回法緣客棧聚合。”
寒凌江和盧子俊均無異議,他們當然不會有異議,通悟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先去城里玩玩,玩累了再回客棧休息。
夜幕降臨,城里來往的行人卻越來越多。
千家萬戶的燭光次第亮起,酒肆勾欄門前燈籠高掛,小廝跑的更加勤快,招攬客人的媚娘花枝招展,酒徒們劃拳吆喝,賭徒們骰子碰撞,歌妓的聲音清麗婉轉,舞妓的腰姿婀娜生媚,真真一個鶯歌燕舞自在城,火樹銀花不夜天。
眾人進了城即分散而行,法志和通悟先行去往林云寺,念真給寒凌江和盧子俊指了指法緣客棧的大概位置,敦囑幾句,然后獨自離開。留下寒、盧二人立于細水小橋之上,一呼一吸里胭脂粉黛、酒色肉香。
兩人嘴角勾起,彼此相視一笑,心照不宣。此時此地此景,要做的事絕對不是四下里疑神疑鬼摸黑尋人,而是去最好的酒樓,點最貴的菜,喝最香的酒,賞最美的景,方不負此行。
永明城又稱不夜城,是因為此城相比他地,入夜才是一天之始。本朝風化開放,不設宵禁,夜后城里萬火通明,從傍晚黃昏到子夜凌晨乃至破曉時分,杯盞不輟歌舞不休,熱鬧無朋。
除開不夜城這一稱呼,因其圍湖而建,永明城還有檀木月露的美譽。檀木意指檀州,月露指的就是其所圍之湖與月澤了。也因此故,永明城分為湖西地區與湖東地區。法緣客棧在湖東區,寒、盧二人此刻所處即是湖西區。
二人穿行人流,目的地是位于湖邊的一座酒樓,備受盧子俊推崇,名曰:明月樓。
一到永明城,盧子俊就好似游魚回海,飛鳥歸空,一掃平日寺里的頹靡勁,感慨說道:“寒兄啊寒兄,若非有你。此情此景,子俊只能在夢中相見了。說起來,你可知道一開始師祖原不許我下山,一拉上你就應許了,這是什么原因?”
寒凌江搖頭:“這我哪知道,我與慧能長老又不相熟,他會安排我下山倒真是奇怪。”
盧子俊笑道:“不奇怪,不奇怪。安排你下山的不是慧能長老,而是慧真長老。慧真長老才是真對你青睞有加。”
寒凌江心道原來如此,若說是慧真長老作為就真不奇怪了,他與慧能長老不熟,與慧真長老倒是相熟的很。
說來有趣,一開始他與慧真長老誰也看不上誰,剛剛入寺時幾乎將其視作仇人。后來因為引他見慧癡長老,生了些好感。再后來又傳他功法,將他當作了半個弟子。到最后還私贈他了一柄厲害寶劍,簡直比老和尚更像自己師父。
雖則慧真長老對其青睞有加,他在慧真長老面前卻從未阿諛奉承,甚至時常口無遮攔,有啥說啥,慧真長老也從不生氣。倆人關系非是師徒,倒像是忘年之交的朋友。
話說二人邊走邊聊,聊城中的美酒、與月澤的美景和該給雪兒挑選些什么服飾。道路上車水馬龍,他倆聊得起勁,沒注意到身前正有一人躬著身在地上摸摸尋尋,只聽“哎喲”一聲,給寒凌江撞倒在地。
寒凌江趕忙上前扶起,問道:“兄臺不打緊吧。”
那人一身儒士裝扮,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塵,打整衣服,拱手道:“不礙事不礙事。都怪小生一樣貴重物品丟了,正在四處尋找,慌忙間沒注意到閣下,真是抱歉。”
寒凌江道:“不知兄臺掉了什么,我們幫著找找,就當是賠禮。”
那人搖搖頭,對寒凌江笑道:“不必了,就在剛剛我已經找到了。”
他似是心情大好,手中折扇有節奏地拍擊手掌,打量了一翻寒凌江,然后轉身離去。寒凌江心中奇怪,轉過身看見他一身素衣上隱隱盤亙著條赤龍,竟覺得有些眼熟。
回過神時,那人已淹沒在茫茫人海。呢喃道:“好像在哪見過…”
盧子俊疑道:“寒兄認識此人?”
寒凌江搖搖頭:“有些眼熟罷了,應是沒見過的。”
盧子俊笑道:“既是如此,我們趕緊往酒樓去吧。子俊肚子里的饞蟲都快要餓扁肚子了。”
寒凌江被盧子俊拉扯走后,人群中又現出那儒士身影,肩上還多了一只毛猴。那毛猴除背上長了點與它處不同色澤的毛,與天下猴子一般無二。
只聽儒士問道:“老猴子,你確定他就是天陽后人?我怎卻從他身上察覺不到一絲天陽源炁?”
猴子嘰嘰喳喳地叫喚,也不知白衣儒生聽不聽得明白。
“而且天陽一脈自古皆在北境,怎么現今流落到南方來了?真是奇怪的緊。”
他拍著扇子,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個原由,索性道:“罷了,先不論此事,若他真是天陽后人,日后自有機緣再見。眼下我們需去尋到那孩子,找到他現階段的事情就算辦完了。我們也就能先回趟家,想辦法幫老龍找祖龍髓了。”
說到回家,白衣儒生望向東邊,心生惆悵:“說起來,我們三個都好久沒能回家了。”
他白衣上的赤龍發出淡淡的紅光,猴子小聲叫喚,像是同在感慨。
“一千多年了吧。”儒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