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啊,你快去勸勸師父吧,再這么下去云隱怕是要得罪全天下了。半年不到時間,你知道我拒絕了多少想入寺的世家子弟嗎?”
慧真張開手掌:“五十家!全是各州各界的大人物。你說如此下去還得了,叫云隱還如何立足天下?”
慧能長老沒好氣道:“我勸?我要是能勸得住,前山也就不會亂成一鍋粥了。到現在天王殿還沒拆完呢。”
慧真嘆了口氣:“你說師傅是怎么想的,這百年云隱不一直好端端的嗎,如今成為七脈之首了,怎么突然弄起這些茬兒來了?”
慧能跟著嘆了口氣:“你問我,我問誰去啊。師父不從來都是這性子嗎?你還不知道吧,師父又自己離山了。”
慧真一驚:“什么?又下山了?”
兩位長老所愁之事由來有因,還得從方丈回山后講起。
在掌門方丈出山游歷的十年間,云隱寺一直由代理掌門也就是戒律長老慧真擔任,方丈回山后掌門之位就自然交還玄覺方丈了。
云隱寺僧眾像往常一樣吃齋念佛,習武修行,并沒有因方丈回山而有所變化。其實,若非當日山上鳴鐘十二記,次日戒律長老又召集弟子宣布方丈游歷歸山,大家跟本不會意識到他們的掌門方丈已經回來了。
再其實,方丈整日在云隱寺中走來走去,一會兒去前山的大雄寶殿、天王殿參拜禮佛,一會兒走到十八羅漢、二十諸天景處與前來瞻仰的游客講究佛理,一會兒又到長老殿、祖師殿去擦拭那些個陳年舊物。除少數年齡較長的弟子,鮮有人能認出來,大多都會以為是落腳云隱的老和尚。
其中原因無非是近二十年方丈已不甚管理寺中事務,有事都托付于諸位長老。更別說還出山游歷了十年之久。
方丈此番回山同樣是將幾件事交與諸長老安排。這幾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一是云隱寺不再收徒,其二是派出二十名寺中高徒前往滄州調查萬魔窟教徒,其三則是將云隱前山分出了部分,專供百姓參禪拜佛,游景覽勝。
不再招收新弟子是方丈回山時告于執事長老慧能的。方丈說得隨意,事后慧能長老卻認真思忖了一番。皇朝七脈中云隱能獨為龍首,實則是因為近幾十年寺里招收弟子毫無門檻,使得長老以降的二代弟子,三代弟子人才濟濟。
雖難免魚龍混雜,但弊不及利。何況近年越來越多的達官顯貴愿將子嗣送來修行,如此閉門謝客會不會拂眾人意,惹來遷怒?更何況新弟子實是教派興旺之命脈,方丈應不會不明白。
慧能長老思來想去認為此舉還是欠妥,欲要再與方丈商議商議,又轉而想到方丈向來說話隨意,但真若教他改口卻是難辦的很,他的固執和隨意就像個少年孩子,較起真來誰都不聽,誰都不理。
無獨有偶。方丈回山后沒事就在前山游蕩,某天突然停下身駐足思索。他總覺得云隱本該是隱于山林修佛修仙一派,但由于來此參禪拜佛的世人太多,不免帶進了些塵世氣,影響弟子修行,遂想何不將前山一應設施移出云隱,另建一寺專供善者朝拜?
那該移往何處呢,自然是何處人多便移到何處。他遂想到,與月澤一帶不是向來繁華人多嗎?恰巧當地又無廟宇,正適合興建寺廟。
想通之后方丈高興極了,立馬回屋向朝廷書信一封,上達天聽。而當長老們知道方丈這個決定時,朝廷的圣旨令已到,一切只能按程序走。
說回長老殿中,慧真長老問道:“那師傅他老人家有沒有說去哪?”
慧能剛張開口又閉上,有些猶豫。
慧真急道:“你倒是說啊,難不成還不能告訴我?”
慧能面露無奈,猶豫道:“師父好似是去,去紫薇觀了。”
慧真一怔:“紫薇觀?紫薇觀不是個尼姑庵嗎?”
慧能重重地點了點頭,面色復雜,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聽說。紫薇觀的恒一師太駐顏有術,百歲高齡仍風韻猶存。師父又剛剛入世回山,你說會不會,心生塵念?”
慧真趕緊打住:“阿彌陀佛!師兄小心說話,切莫妄加揣測!”
慧能也被自己說的話驚到,連忙道:“罪過最過,師弟說的對,是我想差了。師父定是與師太參討佛法去了。”
這時門外沙彌傳聲道:“長老,門外有一位俗家弟子求見。自稱寒凌江,在山下藥圃修行。”
“寒凌江可就是上將軍所托的那個孩子?你當初要收的關門弟子?聽說那孩子當時死活不入云隱,最后反倒在山下學起了醫術。”慧能問道。
慧真無奈道:“就是他了。當初我本愿收他為關門弟子,傳授衣缽,誰知他竟然不愿,還在這長老院大放厥詞,逃了出去。也算他有膽,為了不被抓住跑上了云橋,結果沒走上幾步就掉了下去。若非苦竹及時趕到,我還真沒法跟將軍交差。
我心念將軍說他自幼失了雙親,隨著一道人在江湖上四處漂泊,孤苦伶仃,又見他修行上頗有天資,不忍斷送,一連幾天好言相勸,求他拜入我門下。
你可知那小子,非但不領情還破口大罵。過了幾天,他突然口頭同意,但是叫小和尚給他那些筆墨朱砂。我道是他轉性子了,沒承想自己擺了個陣,畫了張符,溜了。你說這些年云隱可碰到過這么刺的弟子?”
慧能苦笑道:“寺里確實沒有哪位弟子敢如他一般頂撞師兄威嚴。”
慧真嘆道:“若非將軍囑咐,我早將他扔下山去了。哪容他這般造次。”
慧能道:“但后來他執意在山下學醫,這又是為何?”
慧真沒好氣道:“這我哪知道,那日他在山下病好后便來這長老殿,說是愿意留下來,但前提是在山下學醫。我勸說跟我修行他不聽,只得依他。
然后給了他前兩層真經功法,讓他自個兒修煉,四個月后來我這檢查修行。心想好歹算是留下來了,日后有機會在慢慢管教吧。”
慧真說罷,叫小僧傳了寒凌江進來,寒凌江走進長老殿,隔著好遠揮手道:“大和尚,你好啊。”
慧能聽寒凌江那一聲高呼不禁莞爾,慧真則臉色一沉:“難道你以前的師傅沒教過你如何稱呼師長么?”
寒凌江笑道:“我往日管我師父叫老道士,有時也叫臭道士,惹急還叫賊道士,我叫你大和尚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慧真哼道:“真是野性難改!”然后話鋒轉道:“你將云葉真經修得怎樣了?四個月過去,可有把筑基完成了?”
寒凌江不樂道:“我說你這大和尚也太小瞧人了,你看看我練得如何了。”他識海內靈炁外涌,云葉真經運轉酣暢,顯然不是剛剛完成筑基的表象。
慧真慧能兩長老互望一眼,慧能疑道:“你將那兩層心法都修完了?”
寒凌江也疑道:“剛剛突破的第二層,有什么奇怪嗎?”
慧能長老走上去,拇指和中指微扣寒凌江脈搏:“靈炁凝而不散,沉穩有力,流轉通暢無礙,確是突破慈悲層了。”
聽此慧真長老不禁虎眉外揚,吸了一口冷氣:“師兄那位得意門生突破前兩層耗時多久來著?”
慧能苦笑道:“整好一年十二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