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間,世有經世治國、效忠朝廷之人,也自有隱居山林不問塵間俗世之輩。他們究其一生窺天地玄妙,尋星辰異變,久而久之便有修仙一道。凡修至大成者不說是否真能羽化升仙,終身不滅,但就移山填海也不過吹灰。
起初修仙之人不過零星,那時他們大多一心求得大道,不管國家衰亡,朝代更替,在他們眼里這些都是早有的命數。之后因地域不同,法門各異,各式各樣的修仙門派相繼創立。修仙一道也逐漸擴張,成為朝廷不得不重視的一股力量或是變數,當今圣朝尤為之甚。
為了鞏固地位,便于統治,圣國建立七百年后便在三司之外另設九天殿作為護國玄教而存在。
顧名思義,九天殿共由鈞天,玄天,炎天,朱天,顥天,陽天,幽天,變天九個分殿構成。每殿皆由一修為通天之人坐鎮,其下弟子千里挑一,能人不勝枚舉。
先不論實力如何,就單憑朝廷出的財力物力,就不是哪家門派能單獨承擔得了的。
除此之外朝廷還另有皇朝七脈,即七個隸屬于朝廷的修仙門派。這些門派與朝廷相互依附,他們每年可以得到朝廷的供濟或者幫助,但也必須在朝廷需要的時候貢獻出一定力量。
應允成為皇朝七脈的都是一些諸如白鶴觀,丹霞宗,云隱寺,天一教等聲赫神州的名門正派。其余門派,作為修仙之人本來就很少參與到國家大事中來,縱使實力深不可測,朝廷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正所謂有陰必有陽,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黑暗,天下有所謂的正道,也就有所謂的邪教。
有些人自持修為了得占山為王,專收那些街頭浪子,強盜歹人,干些打家劫舍,奪人錢財的勾當,這種門派向來除之不盡,滅之又滋。
還有一些門派行事乖戾,為了提升修為不免采用一些凌厲兇惡之法。殺人奪命,采陰補陽更是可惡。比如一直臭名昭著的萬魔窟等。不過他們大都遠離中原之地,一時難以消除。
再者是一些行為詭異,不經常在面上活動的門派。起初他們似正非正,似邪非邪,行事從不看外人眼光,正道不管倒好,若是要管,就得先問候問候我手中的老友。由此以往,仇怨更深,遂成了名門正派眼中十惡不赦之徒,不過后者對此卻毫不介意…
斯是凡塵,不過渺渺三界下一處人間,但從來不缺故事讓后人看。天清云淡,往昔的愁緒卷成風,將滿山的葉吹得沙沙作響,一片枯黃的楓葉飄落到男子肩頭。
這里是一處山谷,四圍群山連綿好似與天相接,遠而望之猶如一片燃燒的火海,迫而察之卻是一簇簇火紅的楓葉在隨風舞動。
山谷之間是一泓秋水,清澈透亮,能視湖中魚,可映天上云。湖水平若鏡面,波瀾不興,恰似伊人臨水梳妝,素裝淡抹,恬靜淡雅,偶有一兩片楓葉飄落湖面點,也難點出半圈漣漪。
秋水之畔有一小亭,亭中站著一位白衣男子。男子負手而立,長發披肩,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在他面前掛著一幅秋水圖,有畫舫,扁舟未系,有伊人,婆娑而舞,有楓葉迎風旋,有秋水繞身飛…
“好美啊,汐紅。你不是最喜歡這丹楓谷嗎,不是說等哪天你哪兒都不想去的時候就在此隱居嗎?我答應你把它弄來了,但是,你呢?你答應我的呢?”
男子癡癡地看著眼前畫,畫中人,神情憔悴。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男子的一聲嘆息。
“我知道,終究還是我負了你們。你放心,我、咳咳。”
男子用手抵住嘴,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江的,還有,我打算給他取名叫寒凌江,你覺得好嗎?”
說完,男子又陷入了沉默,山谷里再也聽不到一點音響…
有人說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得清醒。但是夢總有醒來之時,不論這夢是長是短,醒來后仍是垂髫小兒還是已成了黃發老人。
此時正值初春三月,江南的柔風親撫山間新枝嫩葉最是溫婉可人,暖和的日光透過竹屋窗戶斜照著少年熟睡的臉龐,三兩只不知名的山雀立在床頭咿咿呀呀地叫著,讓一旁熟睡的少年不禁皺了皺眉。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早晨,沉睡了半月的小江睜開了睡眼。
初醒的小江用手擋在眼前,沉睡太久后乍一睜眼就見到如此明媚的陽光不免覺得有些刺亮。他呆呆地坐起,驚飛了床頭山鳥,雙目茫然空洞,似乎仍未從夢中醒來。
他就這般失憶似的坐在床上,良久之后才轉動沉重的頭顱看向四周。竹屋,茶幾,熏香,還有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放在床邊的木椅上。
“這是哪兒?我好像睡了很久。”
斷斷續續的記憶殘片在小江腦海中浮現,他竟有些分不清這些記憶是夢里還是夢外。
“我和老道上山尋寶,然后遇到瘋和尚,做了個奇怪的夢,然后。”
小江努力回想。
“然后。然后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人,再然后呢?”回想到這他突然感覺到后腦勺傳來絲絲涼意,竟再也想不起之后的事。
他伸手去拿衣服,指尖觸及一點冰涼,是一枚六角白玉壁。小江拿起玉璧前后翻看,玉璧通體乳白,光澤滋潤,狀如凝脂,像是羊脂白玉,握在掌中如同一塊方冰,讓人倍感清爽。
其上雕有玄奧紋飾,難以名狀,散發的陣陣清香倒讓小江覺得似乎在哪聞過,只是再怎么都想不起來了。他怎會知道這枚六角玉璧曾系誰身,還曾保護過他的性命。
小江穿上衣服,從中掉出來一黃色錦袋,心下嘀咕:“這不是老道的百寶袋嗎?”
此時他并不知曉這個被他俗喚作“百寶袋”的東西在仙家口中有一個更為神奇的名字:芥子須彌。顧名思義,以芥子之小納須彌之大,別看這小小錦袋不過巴掌大小,卻能容納得下一室之物。
他將里面的東西通通取了出來,發現只有兩本古書,一卷畫軸和一塊木牌。目光被那塊普普通通的木牌吸引去,上面刻著三個字:寒、凌、江。
“寒凌江?”
他摩挲著木牌上的字體紋路,一字一頓地讀。他不知道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也不明白老道把這東西留給他意欲何為,但他仍是愣愣地看著這三個字目光迷離,眼神茫然,像是回到了過去。
“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帶走他時說的第一句話。
“我沒有姓名,他們都叫我‘小野子’。”回答的聲音十分稚嫩。
老道人問:“‘他們’,是誰?”
小孩答:“爹,娘,姐姐,還有村里人。”
老道人看著他笑:“那我給你取個名,單字江。你說好不好?”
“寒凌江,寒凌江。寒凌,江。”小江嘴中不住地重復,心下亂麻橫生。
“那我姓什么呢?”稚嫩的童聲問。
道人沉默良久,終吐出兩個字:無姓。
過去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少年腦海中閃過,無論是年幼時的村里生活,還是被老道領走后的四處奔走,至始至終都有一個問題橫在他心中。
“我是誰,父母是誰?”小江輕聲發問,攥住木牌的手不覺又緊了幾分,然屋宇寂靜,沒有回答的聲音。
他轉頭看向窗外景色,溫暖祥和的陽光下卻是一番苦笑和兩滴晶瑩剔透的水珠。他再沒心情去看其他三樣東西,將他們都放回袋中。
緊握木牌的手一松,結實的木牌化作一團煙輕,從指縫間流走了。
就在此時,房間的木門被輕輕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