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石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破棉襖破草鞋的男子,衣衫雖舊卻異常干凈。男子面色溫和的佇立在石門外的不遠處,腰里別著一本舊書,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石門口。
李慢慢本來是為了保護寧缺的而來的,夏侯北上的消息他早就已經收到了。夫子不會允許自己的弟子受到傷害更不可能任人宰割,于是李慢慢就來了。
大先生是書院的大先生,因為排行第一,所以叫大先生。除去拜師先后外,大先生又是后山除夫子外實力最高深的人。
大先生說話溫文爾雅,待人接物都透著一股真誠。面容眉直眼闊,神情淳樸可親。一如現在,大先生微笑著站在已經干涸了的湖邊一角看著石門里面深不見底的黑暗。
跟大師兄站在一起,會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寧缺很喜歡這個做什么都很慢,救命的時候卻很快,比任何都快的大師兄。
這讓寧缺很有安全感,甚至讓他覺得成為夫子弟子最大的好處就是有大師兄的庇護。比起那個遙望不見項背的老師而言,大師兄明顯讓他更覺得有股親近感。
但是葉凡不這么認為,一直以大先生為目標的葉蘇也不這么認為。被一聲“子曰”喝斷真言的佛祖不會這樣認為,唐也不會這樣認為。
甚至是那個寧缺的宿敵,已經掛了的隆慶也不會這樣認為。
如果說夫子是書院的羊頭,領路人,在漫漫長夜中指引著書院眾人往正確的道路上行走。那么,大先生李慢慢,這個滿身灰塵,眼神卻無比干凈的書生就是書院的底氣和脊梁。
葉凡領著莫山山和葉紅魚出了石門,朱雀與青龍隨后也跟了出來,只剩寧缺一個人還在那個房間對著一句凍僵的死尸琢磨劍意。
雖然葉凡也不明白,寧缺一個使刀的人讓他去領悟浩然劍意有什么用,刀和劍明明就是兩家的好嗎,雖然說都是砍人利器。
但是葉凡還是讓寧缺去領悟劍意了,雖然馬上就要跑了,但是還是不想改變寧缺成長的軌跡。但是饕鬄是不可能讓他學了去的,那只是單純的吞食力量,最終會讓人迷失自我。
葉凡說實話也看不上那蓮生三十二的饕鬄,那不過是借助了饕鬄殘魂的山寨版而已,真正的饕鬄與青龍的暴食其實是不相上下的。
沒必要吸食血肉才能得到力量,天地元氣雖然是經過雪山氣海散入血液中,但是喝血真的很low啊。
萬一那人有個什么病,或者說干脆血里有毒,上一秒你還在張狂大笑著吸血,下一秒就倒下,白布一卷全村吃飯。
沒有必要吸血,真正的饕鬄用出來應該是直接吸收天地元氣,將人直接吸成肉干。就算是兇殘的功法也會避免血液接觸的,又臟又low,就算是反派也是要排面的。
葉凡苦著一張臉走向了李慢慢,平攤著雙手。
“大先生久等了。”
李慢慢還是一臉溫和之意,但是在葉凡看來就是比魔鬼還要恐怖。葉凡一臉不情愿磨磨蹭蹭的來到了李慢慢的跟前,整張臉成了苦瓜狀。
李慢慢看到葉凡一臉苦笑頓時就給逗樂了。
“為何做出這副姿態?我欺負你了?”
葉凡吸了吸鼻子,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答道。
“沒有,但是你很快就會欺負我的。”
李慢慢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你不該殺隆慶的,老師也很難辦。”
葉凡心里一陣苦澀,他知道李慢慢什么意思。雖然妖族暴露是遲早的事情,但是若是他沒有殺隆慶,夫子就能當不知道。
“可是他看見我了。”
“你可以把他打成傻子。”
葉凡聽這話頓時就一驚,眼睛死死的盯住李慢慢的臉龐,這是溫和的大師兄說出來的話?
“大先生過于刻薄了!”
李慢慢眉頭一皺,厚唇輕啟。
“總比死要好的多吧?”
“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呢。”
“那你后悔殺他沒有?”
葉凡頓時整張臉就垮下來了,嘴里嘟囔著。
“你要是早說就好了。”
李慢慢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心底暢快無比。雖然沒有想過挖苦葉凡,但是想想在他手上吃癟的君陌,李慢慢就覺得這次算是扳回一局。
葉凡并不知道李慢慢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就是很后悔。早知道就真如李慢慢所說的,直接把隆慶打成傻子就行了。
其中利害關系一眼就能看明白,隆慶傻了又沒死,最多也就找找說法。但是隆慶一死這就是大事了,尸體上的痕跡會暴露許多信息。
更重要的是,夫子和那些大人物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葉凡頓時心里就跟打翻了醬壇子似的,一桶漿糊。
葉凡愣愣的看著李慢慢,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大先生,您看著荒山野嶺的,要不我們坐下來再聊會?”
李慢慢也笑了,他心里明白葉凡在拖時間等葉蘇過來。他本來就沒有非要殺葉凡的心思,也沒有綁他回去的念頭。
但是過來走一趟形式還是要的,畢竟總得有個說法。李慢慢也知道葉蘇一定會過來救葉凡的,葉蘇這個不為外物所牽連的知守觀天下行走對葉凡的保護可不比自己對寧缺來的弱。
“好啊,我們坐哪?”
聞言,葉凡轉頭看了看滿地的碎石屑,和空曠無物的湖邊不由捂住了額頭。完了,來的時候太著急,把石頭全都崩碎了,這周圍哪里來的坐的地方。
葉凡臉色露出些許尷尬,嗯嗯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李慢慢笑著就地坐了下來,葉凡見狀也趕忙就地坐了下來。遠處的葉紅魚和莫山山擔憂的望著這邊,神色凝重。
李慢慢望了一眼那邊的葉紅魚和莫山山,帶著幾分調笑的語氣對葉凡說。
“你艷福不淺啊?”
“不敢,不敢,只是普通關系。”
葉凡有些心驚,一般被人說艷福不淺的人一般沒有什么好下場,總會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麻煩找上門來。
“大先生覺得冥王之子是誰?”
葉凡冷不丁的拋出了一個問題讓李慢慢怔了一下,隨即眼睛就瞇起來了。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我是說,大先生你怎么看寧缺被認為是冥王之子這件事情?”
“呵,不過是笑話而已,我書院自己的弟子不可能是冥王。”
李慢慢頓了頓,深深的看了一眼也發后繼續說道。
“這天下可不是西陵說了算。”
葉凡被李慢慢看得心里有些發毛,是不是被誤會了?
“大先生你別誤會,不管葉凡是不是冥王都不重要了,如果夫子要和昊天戰上一場,你記著要攔住他。”
“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多了,我知道夫子和大先生在意的是什么,我對這人間的眷戀并不比夫子他老人家和大先生來的淺。”
“我不會破壞這人間的一草一木,也沒有想著呆在這,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出路,去往新的世界扎根。”
“只是我懷疑妖族和人族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只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弄來了這個世界,人和妖并不是不可共存,只是這本來就不應該在一個世界。”
李慢慢依舊是這樣望著葉凡,葉凡一看就知道完了,明顯不相信的樣子。
“說完了?”
“嗯。”
“說完了就去迎接你的師兄吧,他來了。”
葉凡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起身。看了看遠處又回頭看了看已經站了起來的李慢慢,再次嘆了一口氣。
葉凡心里默默吐槽,
“人與人還能不能多點信任了?”
不遠處,一個灰色的身影快速的接近大明湖。葉凡緊張的搓了搓手,那身影還在很遠的地方時候,葉凡這就已經開始行禮了,久久不起身。
直到一身青灰色棉襖背著一柄木劍的葉蘇來到了葉凡的跟前葉凡才緩緩起身抬起了頭,葉蘇笑意盈盈的看著葉凡,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葉凡的肩膀,砰砰作響。
“可以啊,一晃七年長這么大了。”
葉凡一臉苦澀,看了看葉蘇看了看李慢慢。
“你們這是要為了我打起來嗎?”
葉蘇一皺眉,又重重的拍了葉凡一后腦勺。
“說什么呢?我像那種人嗎?夏侯來了怎么辦,放心,打不起來的。”
葉蘇不說夏侯還好,葉凡忽然想起來了,夏侯是來尋天書順便殺寧缺來著。
“那夏侯,要不殺了他?”
話還沒說完,葉蘇又是重重的拍了葉凡一后腦勺。
“說什么渾話呢?你還嫌你惹得麻煩不夠大嗎?”
就在葉蘇和葉凡說著話的時候,夏侯到了。
夏侯整個人都隱藏在黑色的斗篷下面,偶爾抬頭可以看見那刀削似的臉龐和那剛毅的眼神。不是夏侯喜歡就這么光明正大的走進來,而是他剛到附近就發現至少三雙視線在注視著自己。
沒有辦法,夏侯就這么走了進來。
夏侯朝著李慢慢和葉蘇隔空行了一禮,李慢慢微笑點頭算是回應了夏侯,葉蘇則是回了一禮。
夏侯悶悶的開口了,
“我奉命前來捉拿妖人葉凡,望二位不要阻攔。”
李慢慢看著夏侯,笑著開口了。
“奉命?奉誰的命?皇帝還是西陵?”
夏侯沉默片刻。
“既是奉了大唐也奉了西陵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