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站在切城頂樓的辦公室之中,透過這巨大的窗戶看著城外的景象,視線之中又多了幾個高樓,不遠處那個巨大的源石花朵也依然在那里,那個地區的人已經全部疏散完了,那朵象征著哪一次天災的灰色花朵在不久之后也會轟然倒塌。
秋色的陽光穿透了云層,驅散了下午剛開始時暴雨留下的云,灰色的花朵上反射著陽光,有種異樣的感覺,周幽呆呆地看著那邊,有些出神,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塔露拉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起來有些著急,她剛剛從軍事基地那邊趕回來,因為站在那里的年輕女人。
“辦公室里那邊的人說你要辭職了?”塔露拉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走到了周幽的身邊,有些擔心的開口問道:“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塔露拉之所以著急趕回來是因為周幽剛剛對行政長官辦公室遞交了一份辭呈,長官辦公室那邊自然是先通知了塔露拉,塔露拉知道這件事之后,便連忙從軍事基地那邊趕了回來。
這件事太過于突然了,塔露拉自然也沒立即批準,而是先跑回來問清楚再說,周幽在這里工作已經有半年多了,從當上塔露拉的秘書之后,就一直擔任著這棟大樓里比較重要的角色。
周幽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便走到了整合運動在切城的決策層,別看她依然只是塔露拉的秘書,并未有實際的干部的職位,但是這個城里的整合運動成員都很清楚,周幽的權利比那幾個干部要高的多了。
周幽已經接觸過許多整合運動的核心業務了,尤其是在與炎國合作的這方面,展現出來的能力更是沒有任何人能夠企及的,甚至有人覺得周幽在這方面能夠和許久未曾回來過的行政長官比較了,然而這突入起來的辭呈卻讓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
周幽轉過頭來,思考了一會,開口說道:“我要去商城辦點事,得離開切城一段時間?”
“多久?”
周幽盤算了一下,開口回答道:“大概一個月。”
“那請假不就行了?”塔露拉眉頭稍微皺了皺,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為什么要遞辭呈呢?”
周幽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猛地一皺眉,“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可以申請帶薪休假啊!”
她下意識的忽略這個東西,畢竟身處的位置不一樣,而且在宮里做事的時候周幽從來不需要和任何人說,也不需要解釋,所以自然也就下意識了忽略了請假這個解決方案。
她原本的打算是先辭職,等事情辦完了再回來重新入職一遍。
“什么嘛...嚇了我一跳。”塔露拉笑了笑,走了幾步坐在了轉椅上,開口說道:“你去商城做什么?”
周幽沉默了片刻,平靜地開口說道:“送人。”
“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就走。”
“我送你?”塔露拉挑了挑眉,嘗試著問道。
“好。”周幽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炎歷七月四日,處暑 炎熱在今天也會離開,夏天的痕跡也會逐漸被秋天所替代,綠色將變成黃色,白天也會變得越來越短。
總督府大門罕見的敞開著,今日的商城,比過去幾十年里任何的時候都要安靜,繁華的商業街上的店鋪緊閉著們,只是街道安靜卻并不冷清。
人們穿著黑色的服裝,安靜的站在街道上,整個商城之中都彌漫這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傷,站在街道上的人們看著敞開的大門,安靜的等待著,這是一次自發性的聚會。
姚重華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他本來想著安靜的離去,不驚擾任何人,但是不知道那個環節出了問題,就變成了今天的模樣,姚均和浣生站在他的身后。
浣生是五天前過來的,姚重華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也沒有問浣生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是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商城,不用想的都知道他是在做什么的。
姚重華低頭看著自己的蒼老的手掌,咧開嘴笑了笑,轉過身去,從兩人中間走了過去,平靜地說道:“該出發了。”
姚重華換上了許久未曾穿過的官服,整齊的梳理了一下滿頭的白發,從房間里走出來,她看到了被女孩兒們扶著的妻子,視線對上,相視一笑,如同百余年之前那個時候一樣。
他走到了兩位自己身前,看著已經老去的紅顏,眼里卻滿是寵溺的意味,伸出手來摸了摸妻子的頭發,開口道:“委屈你們了。”
“若是沒有你,我和姐姐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走了,既然陪你走到了最后,何來委屈之說?”左邊的那位老婆婆看著姚重華,微笑著說道,她是妹妹。
“委屈你了。”右邊的那位看著姚重華,微笑著說道。
姚重華垂下了眸子,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后,才開口說道:“那便走吧。”
他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轉身朝著總督府的門外走去,一踏出門,秋日的陽光便照射在幾位老人的臉上,老人看到了那些站在街道旁的市民,臉上露出的無奈的笑容,然后邁出了第一步。
他不會在病房里等著死亡的到來,也不愿在睡夢之中死去,因為他是姚重華,重瞳者為圣人,所以他才會邁出這一步,離商城不遠的地方有座山,叫做九嶷山,那里是他死去的地方。
姚重華牽著妻子的手走在商城的大道上,他們走的很快,也走得很穩,身后跟著無數的人,那些人是商城的居民,有老人,也有小孩,有學生,也有老師,浣生也是其中的一員。
從總督府走到城外是一段很遠的距離,人們逐漸發現有些跟不上那位老人的腳步,但是這個長長的隊伍卻一點沒有減少的痕跡,仿佛整個商城的人都匯聚在了這條大道上。
周幽站在一棟高樓的頂層,看著下面如同螞蟻一樣的黑點,風吹著她黑色的長發,胡亂的飛著。
她轉過頭去,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那道紅色的身影,平靜地問道:“你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年伸手撩了撩在眼前亂飛的幾根白發,看了一眼周幽,開口回答道:“入秋的那一天到炎國的。”
周幽十分清楚,從聯邦回炎國需要多久的之時間,而若是六月份入秋的時候回來的從申城到長安,再到這邊來時間也恰好能夠對上,浣生五天前到這里的,他來這里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這一件事來的。
“你告訴他這件事的?”周幽蹲了下去,坐在了大樓的邊緣,修長的腿在空中輕輕地晃蕩了幾下,微微的側過臉,看著年,聲音有些冰冷,“多此一舉。”
“這件事可不是我說的。”年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也蹲了下來坐在了周幽的身邊,解釋道:“我雖然能夠感覺到姚重華的死,但我也沒有這樣的做的理由,僅僅只是待在這里半個多月的時間并不足以讓我做這件事,告訴他這件事的人是你家的那個皇帝。”
“李豐年?”周幽好看的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小聲了罵道:“那混小子為什么要這么做?”
放眼整個炎國也就只有周幽敢罵炎國的皇帝混小子了,雖然皇帝的以及快要百年了,但是在周幽看來,和以前也沒什么區別,該罵的時候還是要罵的。
年慫了慫肩,有些無語的說道:“這你問我有什么用,問你家那皇帝去唄,我可沒那么閑,不過既然都過來了,送一送也無妨,興許能夠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景色。”
周幽白了一眼年,開口道:“送圣人你又不是沒見過,這次和之前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的。”
“話是這么說的,可是這三千年,不也才三位嗎?”年瞇起眼睛看著下面不斷聚集起來的人,開口說道:“千年一次的景象,又哪有那么容易看到呢?”
周幽沉默不語,繼續看著下面的景象,炎國歷史上被稱為圣人的并不在少數,但是姚重華一樣的卻只有三人,而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重瞳,至少如今能夠記載下來的重瞳者就只有三人。
姚重華是其中之一,當然僅僅只是重瞳當然不能為圣人,姚重華自從接任商城總督之后,就很少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他或許不是整個炎國的圣人,但絕對是這座城市的圣人。
“皇帝死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嗎?”周幽的聲音穿過了風聲,傳入到了年的耳朵里,平靜地說道:“皇帝也是圣人。”
“也對,不過咱們這地,皇帝換的也慢。”年開口道。
“不過是你睡一覺的時間罷了。”
“我也不總是在睡覺的,又不是你。”年轉過頭看著周幽,笑著說道:“你說對嗎,周幽圣人。”
如果真的要算的話,周幽確實是炎國意義上的第一位圣人,甚至是存在于神話里的圣人。
“你若是想,也是可以的。”周幽冷哼了一聲。
“所以我以后不打算睡了。”年站了起來,往后跳了下去,落在地上,轉了兩圈,停了下來,看著周幽笑著說道:“我以后要當一個美食圣人,你說怎么樣?”
“不怎么樣,你還是去當你的打鐵圣人更好一些。”周幽站了起來,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有些調侃的說道。
夕陽下垂,掛在西方的天邊,氣溫逐漸開始降了下去,而姚重華也走到了商城的城門處,他站在城門口,身上穿著官服,對著商城的大門深深的拜了下去,良久之后才直起身子。
“我要走了。”姚重華平靜的說道,只是他的面前卻空無一人,他是在對著這座城說。
“保重。”姚重華點了點頭,然后轉過身,繼續朝著外面走去,他走到了黑暗之中,下一刻便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早早就在九嶷山等著的人看著出現在這里的三位老人都紛紛的底下了頭。
九嶷山頂是姚家的祭壇,山腳到山頂有一段長長的臺階,姚家的人此時正跪在山頂的祭壇邊上。
姚重華緊緊的握著妻子的手,然后走上了臺階,朝著山頂的祭壇走去,浣生正站在臺階最高的那一階等待著,年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蹤影,下方模糊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然而當等他能夠看到走上來那三人的臉時,浣生卻懵了,本應該無比蒼老的三人已然變得年輕了許多,浣生可以保證還是原本的三人,如果說那個時候是老人,那么現在就是最后階段的中年人,依稀能夠看到之前的影子。
而他們每向上走一個臺階,就會發生一些變化,浣生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用怎么詞語來形容剛剛所見到的東西,炎國的道法是泰拉最難懂的法術,道法上記載了無數看起來完全無法實現的東西,比如眼前的景象。
當姚重華停到浣生的面前時,他的歲數看起來似乎還要比自己更年輕一些,站在后面的姚均看著太公這一副模樣,心中更是無比震驚,有生之年居然能夠看到太公年輕時的模樣。
“姚總督,你這是...”
“一個小法術罷了。”姚重華笑了笑,聲音同樣也變得年輕起來,開口說道:“我可不太愿意你那一副模樣死去,太老了。”
浣生看著與姚重華牽著手的兩位絕色女子,和之前那兩位老婆婆的模樣重疊起來。
“陛下要說的?”姚重華開口問道。
“陛下讓我告訴您,下輩子別老是待在商城那個地方,多出去走走。”
姚重華笑了起來,笑的肩膀都抖了起來,仿佛像是聽到了非常讓人開心的話一樣,毫無顧忌的笑著,片刻之后看著浣生,平靜地說道:“替我轉告陛下,下輩子一定。”
姚重華說完,并沒有立即走上去,而是看著浣生,開口問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浣生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走好!”
“那我就走了!”
“慢走!”浣生彎腰對著姚重華深深的拜了下去,姚重華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后走上了山頂。
姚重華站在了祭壇的臺階之前,看著站在上面的兩個女子,一個是年,一個是周幽,微微低了低身子。
“走了?”周幽挑了挑眉,開口問道。
“走了。”姚重華點了點頭,微笑著回答道。
“走好。”周幽和年齊聲的說道,然后讓開了身子。
姚重華帶著妻子走了上去,身體慢慢地變得透明起來,每走一步都是如此,一直走到了祭壇的最中央,然后化作了無數灰色的碎片,消散在天地之前,這是他最后的法術。
商城的天空之中迅速堆積起了烏云,遮住了星光,然后下起了一場大雨。
人群中的少女緊緊的握著手帕,仰起頭看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