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一輛出租車上,一個女孩正在后座看手機。也許是久盯著屏幕有些累了,她把手機放下來轉頭望向車窗外。
清晨的江城,道路上車不多、行人則更少。盡管是冬天,可是道路兩旁的樹上依然還有不少綠葉。也不知是去年未掉落的,還是今年初長成的。大概是未掉落的吧,初長成的不會長得這么大。
這條道路對女孩而言既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為來回走過幾趟都是行色匆匆且又心不在焉,并未仔細欣賞過。熟悉是因為夜里坐在助動車的后面曾透過婆娑的淚眼關注過。
江城的街景很好看。女孩說不出到底是因為什么好看,是因為街景本身就好看呢,還是因為在特殊的時期街上并無擾亂視線的人或車?她不知道。
“好像出交通事故了。”前面那個全程一言不發的司機突然開口說話,打斷了女孩的思緒。
女孩身體側了一下,從前方的兩個座椅中間往前望,果然看到一輛出租車打著雙閃停在路邊,車的旁邊有幾個人圍著,車的后面是一輛倒在地上的助動車。
“唉,這些騎助動車的整天橫沖直撞的,不守規矩!你看,又掛倒一個。”司機感嘆。
女孩倒是靜默不語,不置可否。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女孩,沒再說什么,小心翼翼地從那輛打著雙閃的出租車左邊過去,剛越過那輛車的車頭,司機就聽到后面的女孩焦慮的喊聲:
“停一下!師傅,快停一下!”
司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識地把剎車重重地踩了一下。女孩的腦袋差點兒撞到前面的座椅上。不過她似乎并未介意,而是把手機揚起來說:“我就在這里下吧。手機付可以嗎?”
女孩拿手機付了錢,飛快地下了車,關上車門向后面走去。
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女孩遠去的背影,說了聲:“搞么事啊?一驚一乍的!”說完,啟動車走了。
出租車司機當然不知道女孩為什么要下車,因為女孩剛才看到那輛她并不熟悉的助動車上有她眼熟的一個東西。那東西是一個貼在助動車上的卡通畫,那是大力水手。
女孩急匆匆地走到那幾個人附近,遠遠地伸長脖子仔細望了一眼,才走近幾步喊了一聲:“大力水手!”
那幾個人圍著的是馬路牙子上坐著的一個穿著快遞工服的青年。他的一只手在揉著自己的臀部,另一只手不知所蹤。
這個快遞員正是大力水手卓島泉。他聽到有人叫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女孩從人群外走來。這個女孩已經和夜里那失魂落魄楚楚可憐的樣子比,精神了許多也自信了許多。在她那身時尚的裝束下顯得更加有氣質。
“護士小姐姐。”卓島泉咧開嘴笑。
這個女孩正是卓島泉夜里送回宿舍的那個哭哭涕涕的名字叫甜甜的護士。
卓島泉沖著護士甜甜地笑,名字叫甜甜的護士卻沒有沖卓島泉笑。她俯下身問:“你傷到哪里了?”
“沒…沒受傷。”
“瞎說,怎么可能沒受傷?到底傷哪里了?讓我看看。”護士伸出手去。
“啊?傷的是關鍵部位,不方便看。”卓島泉不好意思地笑著把護士的手推開了。
護士愣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卓島泉是什么意思。然后她瞪了卓島泉一眼說:“什么關鍵部位不關鍵部位的?我是護士,有什么不能讓我看的!”
卓島泉只好把半邊臀部抬了抬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屁股摔了一下。”
護士臉一紅,猶豫了一下,又下定決心似地說:“把褲子脫了。讓我看看。”
“啊!這個…”現場不光有位女護士,還有一個司機、一個交警以及若干大清早起來正打算找點兒樂子的無所事事的路人。
在護士的堅持之下,卓島泉心一橫,把皮帶解開了。他緊緊地把褲子拉在前面,守著最后的尊嚴。護士卻把他后面的褲子扒下來一截,仔細看了看臀部的傷,然后放過了尷尬的卓島泉。
卓島泉一面緊張地叮囑一個剛剛掏出手機的路人:“不要拍視頻啊!”一面飛快地把褲子提好。
卓島泉笑著對護士說:“沒什么大問題吧?”
護士點點頭。
卓島泉又對那個出租車司機說:“你看,我說沒問題吧。不用去醫院了。”
那個司機把手機掏出來說:“要不我們留個聯系方式。有問題你再給我打電話。”
“不用了不用了。”卓島泉拒絕了司機的好意。
一直旁觀沒有出聲的交警這個時候說:“你們商量好了沒有?商量好了那就私了。車子刮傷由司機自己報保險,快遞員的傷口由快遞員自己去處理。沒問題吧?”
卓島泉和司機都說沒問題。交警把這起交通事故快速處理完就走了。出租車司機也走了。只剩下幾個無所事事的路人繼續圍觀這個只有一只手的快遞員和這個扮相時尚而有氣質的護士接下來會如何。
護士又把卓島泉瞪了一眼說:“昨天不是提醒你注意安全的嘛。你騎車也太不小心了!”
卓島泉對護士笑了笑。他以為所謂的“注意安全”只是句客套話。
“你怎么這么早就開始工作了?昨天給醫院送了盒飯之后也沒休息幾個小時吧?”護士問。
卓島泉如實地把送完盒飯之后又花了四個小時去郊區拿了醫護人員的秋衣褲的事對護士說了。又說:
“早上本來想睡會兒的,這不,又接到網點老板的電話,說從海城發來一批急救物資,要求8點前送到醫院。讓我們去醫院卸貨,現場做分揀。”
護士問了是哪個醫院之后說:“那個醫院離我們醫院還挺近的。不過你這個樣子也沒法卸貨做分揀啊。要不這樣吧,你先到我們醫院去。我給你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后再給你叫個出租車,你先回去休息。”
卓島泉用一只手擺了擺說:“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工作呢。雖然卸貨是有點兒困難,但分揀沒問題啊。用手就行了,又不用屁股分揀。”
護士撲哧笑了:“好吧好吧。要不要繼續去工作那隨你,不過還是要先去我們醫院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走吧。”
卓島泉恭敬不如從命,正準備上前扶起他的助動車,護士倒是搶先一步把車扶起來跨了上去:“你上來吧,我帶你。”
卓島泉用手撓了撓頭說:“你行嗎?”
“我行嗎?你把這個‘嗎’字去掉就對了。我以前還經常騎摩托車呢?這種助動車對我來說就像玩具一樣。”
卓島泉半信半疑地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