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回到辦公室后,幾個和她一樣的年輕老師一起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道:“林老師,怎么樣?校長怎么說?”
“你幫我問了嗎?有沒有我?”
“這次家屬樓分配原則不是說優先照顧我們青年教師嗎?徐校長怎么還沒公布名單?”
“林老師,徐校長他...”
看著幾個和自己幾乎同時進入安城實驗小學的老師一臉的緊張,林老師先是故作嚴肅地嘆了口氣,然后坐在那里,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
“哎喲我的林老師,你就趕緊說吧!急死我了都要!”一個戴著眼鏡微胖的女老師搖著她的胳膊說道。
“名額嘛...”林老師終于笑著說道:“我們應該都在。徐校長說,只要這兩天沒被約談的老師,都在家屬樓分配名單里!”
“太好了!我今天下班就給我媽打電話,讓家里準備錢!”
“嗯嗯嗯,我也是,還是自己的房子住著舒服。聽說還是咱們學校自己的鍋爐房供暖,肯定比那些集中供暖的老樓暖和許多。”
“嗯嗯嗯。”
幾個年輕教師在那里嘰嘰喳喳聊天的時候,一直坐在辦公桌前看似在批閱試卷的魏文瀾,其實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呢。
待聽到林老師說沒被約談的老師,都在家屬樓分配名單上時,她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看來宋丹青家那口子辦事還挺靠譜的,之前還給我打電話說難辦,讓我不要抱太大希望。結果竟然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把事兒給我辦成了!”
魏文瀾只覺得多年以前,因為家屬房分配的問題,一直壓在胸口的積年悶氣終于得到了釋放。
竟讓她忍不住哼起小調來。
幾個年輕的老師對視了一眼,顯然知道為什么魏文瀾這么高興。
就在這時,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和她年齡仿佛的女老師笑道:“魏老師,什么事兒這么高興?”
魏文瀾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看著很高興嗎?”
那人調笑道:“就差把高興兩個字寫臉上了!”
魏文瀾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啊,凡事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變數呢?”那個女老師低頭批閱著卷子,聲音淡淡的,卻透著一股勝券在握的感覺。
她叫張美娟,和魏文瀾、宋丹青是安城師范高中的同班同學,只是讀書那會兒,她和魏文瀾就互相較勁,一直攀比,彼此看誰都不順眼。
結果畢業之后分配工作,她們兩個死對頭卻都被一起分配到了安城實驗小學,還在一個年級組里。
而和魏文瀾關系比較好的宋丹青卻分配到了縣里的高中——安城十中。
兩個人讀書的時候比成績,工作的時候比學生,就連嫁人的時候,都要比老公!
可惜,魏文瀾贏了前兩步,卻在第三步的時候,被張美娟以微弱的優勢贏了回去。
莫永軍只是農電局的一個主任,正科級干部。而張美娟的男人,卻是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長,副處級干部。
魏文瀾心里一時有些慌亂,這個張美娟,不會在他男人身前吹枕頭風了吧!
“你什么意思?”魏文瀾冷聲問道。
包括林老師在內的幾個年輕教師趕緊互相對視一眼,擠眉弄眼的,一臉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看來魏文瀾和張美娟不和的事情,在實驗小學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張美娟看著魏文瀾笑道:“我就是讓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免得到最后發現是一場空歡喜!那個失落勁兒...嘖嘖嘖。”
魏文瀾氣得牙根癢癢,卻又發作不得。
就在這時,她們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響了。
魏文瀾和張美娟正在對峙著,自然不可能去接電話。
一個年輕老師走過去接起電話,然后就聽他說道:“魏老師在。好的,徐校長,我現在就讓她過去找您。再見。”
掛了電話,那個年輕男老師走到魏文瀾身邊,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小聲說道:“魏老師,徐校長讓您去一趟他辦公室。”
魏文瀾一瞬間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氣,她咬牙道:“張美娟,算你狠!”
張美娟抬頭看著她笑道:“魏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啊?”
“哼!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魏文瀾用力地把紅色中性筆拍在桌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哎,這個人,莫名其妙地朝人發火!怪不得那么多人看她不順眼!”張美娟高聲叫道。
然后她又轉身對著身后的幾個年輕老師說道:“你們幾個年輕人可不要學她啊!”
“真的是莫名其妙,好像我把她怎么著了似的!”
辦公室里的老師都知道她男人是教育局的王副局長,聞言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敢插話。
張美娟像一個斗勝的公雞一樣,傲然地掃視了一圈,然后也哼起了魏文瀾剛剛哼的小調來。
“所以說,你學習比我好,教書比我強有什么用?還不是不如我嫁了個好老公?”張美娟在心中得意地想道。
校長辦公室。
徐校長雙手放在辦公桌上,聲音誠懇地說道:“魏老師,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學校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憑什么讓我理解?”魏文瀾情緒激動地說道。
“八二年那會兒,我剛剛參加工作四年,比現在辦公室里那些小年輕歲數還小!那會兒學校蓋家屬房,老校長和我說要優先照顧老教師,我同意了!”
“結果今天,學校蓋家屬樓,又說要照顧年輕教師?感情我就是命不好,兩次都趕上了,結果都沒趕對是吧?”
“就連那些當初分到家屬房的老教師,都有一部分拿到了這次家屬樓的名額。憑什么我沒有?”
“這個結果,我不能接受!”
徐校長仍舊心平氣和地解釋道:“魏老師,也不能這么說嘛!學校和局里考慮名額的時候,那是要綜合各方面條件考慮的。”
“就比如說吧,也不是學校里所有的年輕老師都拿到名額了嘛!只不過是比例會朝他們有所傾斜!”
“你這個問題呢,哎,我就實話跟你說吧!開始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但是局里的意思是,你畢竟是干部家屬,現在也住著農電局的家屬樓,再來和學校的老師搶名額,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魏文瀾氣極反笑,說道:“干部家屬就不能買學校的家屬樓是吧?好!那我問你,徐校長,張美娟在不在這次家屬樓的分配名單里!”
“這個嘛...”徐校長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水。
“如果張美娟不在這個名單里,行,那我魏文瀾認了!”
“可她要在這個名單里,那我就是告到局里,告到縣里,告到省里,我也要讓上頭的領導們都知道,安城實驗小學,在家屬樓的名額分配問題上,是怎么區別對待的!”
砰的一聲。
徐校長用力把保溫杯放在了桌上了,指著魏文瀾大聲道:“魏老師,請注意你的態度!你就是這么跟校長說話的嗎?”
“張老師在不在名單里,那是張老師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
“更何況,干部家屬也只是我們考慮問題的一個方面嘛!你怎么能以點概面,以偏概全呢!”
“簡直是胡鬧!”
魏文瀾冷笑道:“好好好!感情就是吃定我了是吧?徐校長,今天話既然說到這兒,那我也就直說了。”
“要不是她張美娟的男人是教育局的副局長,你會這么護著她嗎?”
“這些年來我不是沒想過調到別的年級組,不和她打照面,可你們呢?要么就是不批,要么就是同意之后,緊接著就又把她和我安排到一起!”
“官大一級壓死人!我今天真是明白這個道理了!”
既然今天臉皮已經撕破,魏文瀾的愛人又只是農電局的一個主任,徐校長自然也沒必要怕了她。
他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道:“這是學校和局里共同做的決定,我只是來通知魏老師并希望你理解。”
“如果魏老師實在理解不了的話...”
“那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徐校長指了指辦公室的門,說道:“現在請你出去!”
魏文瀾氣的渾身都哆嗦了,她連說了三聲好好好,起身走出校長辦公室,然后用力地把門摔上,整個樓層都聽到砰的一聲!
魏文瀾不想讓張美娟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所以她找了一個角落平復了一會兒心情,然后才返回辦公室。
只是一進門,張美娟的話就仿佛一柄柄淬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往她心窩子里戳!
“回來了,魏老師?怎么樣?校長找你什么事兒?”張美娟笑著問道。
她裝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可她眼睛里那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還是讓魏文瀾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燒了起來!
可她又能怎么辦呢?
在這間辦公室里和張美娟不顧形象地大打出手?薅頭發撓臉?擺出一副市井潑婦的樣子?
她魏文瀾還想保持最后的體面呢!
她強笑著對張美娟說道:“張美娟,算你狠!算你狠!!!”
眼淚終究還是止不住地從魏文瀾眼角流了下來。
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都有些可憐魏文瀾,平心而論,她確實是一個好老師,帶的班級成績也總是年級前列。
只有張美娟暢快地輕笑了兩聲,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說不出來的舒坦。
她轉過身去繼續批改試卷,聲音淡淡地說道:“魏老師,您可別亂說話,我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沒做!”
魏文瀾站在原地,此時就像一個小丑。
滿屋的老師,無論男女老少,卻都忌憚于張美娟那個教育局副局長的丈夫,竟無一人敢上前安慰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