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體…五號。”子桑玲喃喃念道。
她看向徐子衿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驚訝于意想不到。
“你是為了保護我而存在的偃甲人?”子桑玲想不到謝望之這樣做的緣故,就因為她是璇璣的女兒?還是有更深刻的考量。
“準備來說,是謝望之在我腦海中植入了這樣的命令。”徐子衿一五一十道。
他轉過頭對謝凌軒道:“天樞是謝望之制作的實驗體一號,但在我腦海里的資料顯示早就報廢了。”
謝凌軒身為偃師神情最是激動。
一直視為偶像苦苦追尋的人物雖然不在了,但他的作品就擺在自己面前,怎么不會心神激蕩。
那樣精密的構造與設計,縱然只是看了半邊臉頰,謝凌軒也知道必是出自謝望之之手,絕對不可能存在冒名頂替。
元宵道:“既然有實驗體五號,那豈不是還有三號四號?”
他不由得瞧了瞧身旁的關糖寶。
饞嘴的關糖寶微微一怔,顯然還沒搞懂到底發生了是,又是實驗體又是五號的,一臉的懵懂。
“怎么了小師弟,你一直看著我。”
“沒什么。”
關糖寶尚且不知道她的來歷,結合她也是偃甲人的構造,說不準就是謝望之制造的實驗體三、四號的其中之一。
徐子衿搖著頭,“我不知道三號四號在哪里,但肯定也是存在的。”
所有的信息都形成了一個閉環,最終指向謝望之這個人物。
數百年前驚艷塵世的偃師,也是那一代的隱圣,或許早已經不在人間,卻留下了一個個謎團,讓后人去追尋。
尤其是在了解到關于圣翼族的秘辛,關于八顆圣石的事情之后。
元宵知道他必須繼續追查下去了。
或許可以借此機會弄清楚圣翼族一直以來的謀劃。
徐子衿自揭身份,戲耍掉了自己的嫌疑。
“咱們去極北冰原吧。”元宵道,“謝望之曾經在那里待過。”
璇璣就是從極北冰原走出來的,那里有一座埋葬在冰雪中的機關處,或許會留下什么。
金屬巨龍騰空而起,在莽州大草原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關糖寶的飛舟緊隨其后,他們向著極北冰原駛去。
就在他們一行人離開耶律城遺址一天之后,一直浩浩蕩蕩的騎兵隊伍從遠處駛來。
為首之人騎乘健碩的駿馬,氣宇軒昂。
正是耶律思慕。
他來到耶律城,眼前除了斷壁殘垣,地面上也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末代帝君的陵墓由于圣石的消失,結界禁制解除,已經直接躺露出來。
耶律思慕來到縫隙口,命令侍從沿著縫隙進入末代帝君的陵墓里搬運剩下的寶物,這將會是一筆很豐厚的寶藏。
有了這些東西,耶律思慕才能支持起他的雄心壯志。
否則光憑他在遼州積攢的財富,要想整個莽州草原上的蠻族部落還是有些難以支撐的。
莽州草原的格局即將發生巨大的變化。
極北冰原。
冰雪彌漫,寒風呼嘯刺骨。
金屬巨龍在天空中飛舞,駛入了那冰原之中驟然感覺到氣溫速降。
好在這條金屬巨龍是由謝望之所制造,能耐寒風,更有類似飛舟的艙室結構,用以休息安寢,制作極為精巧,也不至于被冰雪覆身就無法運轉,仍舊頂著彌人眼簾的狂風暴雪,向著冰原的深處探索著。
“據說冰原之中有雪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飛舟緊隨在金屬巨龍之后的,舟艙之中謝凌軒道。
這句話不是對關糖寶說得,而是對金屬巨龍上的眾人。
謝凌軒以自己改造的傳訊石聯絡彼此,實現了即時傳訊的功效。
“雪怪?”
元宵的聲音從傳訊石中傳了出來。
“嗯,當初我為了探尋謝望之的蹤跡,也考慮過他是否在極北冰原之中,為了翻閱了不少古籍,發現有一本書記載了極北冰原上有雪怪的傳說。”
謝凌軒緩緩道:
“那是一種以雪為食物的怪物,身軀猙獰恐怖,就像是野獸一般。”
“以雪為食,以風為飲。極其怪譎。”
元宵的聲音從傳訊石中透出。
“若真有這種怪物,說不定也和謝望之有關,極北冰原這般大,也不知該從哪里找起,不如就好好留意一下,是否有這些個雪怪吧。”
結束了與謝凌軒的對話,元宵放下傳訊石,目光掃過偃甲室內。
子桑玲還在駕駛著金屬巨龍,操控著偃甲在風雪中穿行。
而洛雪則在好好盤坐修行。
經過了末代帝君陵墓一事,洛雪深知自己修為淺薄,拖了大家的后腿,所以此刻更加勤奮的修煉起來。
“洛雪,修行一事重在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慢慢來,太過急躁可能會有反效果。”
元宵見洛雪緊閉雙眸,額頭滾落碩大的汗珠,知道她有些性急了,出言勸誡道。
洛雪點點頭。
看著自己的正牌徒弟這么上進,元宵忽然很感慨。
他把洛雪帶回忘憂城的時候,洛雪也就不過七歲左右吧,還是個什么都懵懂不知的孩童,并且一家人都慘死。
不想眨眼之間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經可以與他同行下山了。
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情,他們應該還在炎明王朝的地域里轉悠,去拜訪諸宗諸派,尤其是跟他認識的那些朋友們。
“師父,我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洛雪自怨自哀道,眼眸里沒有了過往的那種神彩。
“不必太苛責自己,面對之前那樣的敵人,就是我也難以招架。”元宵道。
與科穆寧娜交戰,自己受得傷勢也不輕,只是仗著血條足夠厚,元宵才沒有被直接轟趴倒地。
元宵覺得應該說些讓人高興的事情。
“說起來這條巨龍的內部,還是蠻舒服的,論及舒適度不比飛舟差,若是以后閑來無事,咱們可以乘坐這條金屬巨龍游歷四方。”
他侃侃而談道。
“聽說世界的邊緣彌漫著一道白色的霧墻,生人不可觸碰,也不知道那霧墻之外又是什么樣的風景,我們以后可以去好好看看。”元宵說這話的時候,腦海中也不經意浮現起皎螢的模樣。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尚在操控金屬巨龍的子桑玲微微點頭。
“天下這般大,除卻炎明皇朝,許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就連著極北冰原也是第一次來。”
“那么說好了唄,咱們以后就乘坐這金屬巨龍游歷四方天下。”元宵瞇起眼睛說道。
“好。”子桑玲點頭,她有些期待著那一天。
另一架飛舟上。
徐子衿與謝凌軒正對坐著。
窗外的冰雪嗚咽作響,狂風席卷,不是使得飛舟微微搖晃起來。
“沒想到你也是謝望之制作的偃甲人。”
謝凌軒感嘆非常。
“真是巧奪天工的技藝啊,終其一生我可能都無法擁有這樣驚人的技法。”
“你是你,何必想著成為別人呢?”徐子衿道。
“成為像謝望之那般的驚世絕俗的偃師,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謝凌軒道,“你與糖寶同是偃甲人,卻還是有明顯的區別,你渾身上下皆是偃甲構造而成,而糖寶的頭顱卻是血肉之軀。”
一旦談及偃術與偃甲,謝凌軒的目光便閃過一道灼目的光輝。
“不過若是如此,以現在的偃術看來,都很難制造出一個這樣的偃甲人作品,更不說可以修行而無阻礙的。”
徐子衿似乎聽出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關糖寶可能是實驗體三號或者四號?”
他很無可奈何道:“我睜開眼時便在一處洞穴之內,身側更沒有其他的偃甲,否則還真能順藤摸瓜,查出些什么來。”
“你覺得謝望之制造了那么多實驗體是為了什么?”謝凌軒好奇的詢問對方。
“必然是為了某種實驗,恕我腦海中的資料有缺,什么實驗無法的得知,但一定很驚世駭俗。”徐子衿愛莫能助。
謝凌軒道:“你是從有意識開始,就在執行謝望之在你腦海中銘刻下來的命令,也就是保護子桑玲?”
“也不是。”
徐子衿陷入了一絲回憶。
“至少最初的幾年,我腦海里的由謝望之留下的命令并沒有激活,而我在四方游蕩,尋找自己是誰這個答案。”
“也就是在這一過程中,我化名為徐子衿,并且度過了自己最初的十年。”
“十年?”
“對,我是先蘇醒十年,才覺醒腦海中的一切設置。”
徐子衿微微苦笑,“至少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個人類,一切思維都像普通人那般行事,但后來法發覺自己與所有人都與眾不同,當腦海中的意志復蘇之后,我才確定我其實是一個偃甲人。”
謝凌軒感慨道:“偃甲人的生命至少是永恒的吧。”
“你是偃師肯定知道,只要維持核心的能源一直充足,理論上偃甲人就是不死的存在。”
“那不是挺好的嘛,至少從另一個層次上達到了長生一說。”
“可那畢竟不是真正的生命吧,做得再像是真的,也不是虛假的。”
徐子衿不動聲色的飲下一杯熱茶。
“若只憑借肉眼來說,我即可以飲茶,也能膳食,既有悲喜,也有感懷哀苦的情緒,如何不像是人。”
“可每當半夜,我自己揭下那一層皮膚后,暴露的機械構造都在提醒著我,我并非人類。”
“我的存在只是因為保護子桑玲這一件任務。”
“我是機械,我是傀儡,我是冰冷的器物,我不是人。”
他一邊苦笑著說,眼眸一邊充滿了憧憬。
謝凌軒道:“可對我來說,只要有了喜怒哀樂這類情緒,便已經算是一個生命了,哪怕他并非血肉軀體。”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在廚房搗鼓食物的關糖寶,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雖然很淺,但還是被徐子衿所捕捉到。
“偃師喜歡偃甲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謝凌軒微微苦笑,“很多時候我都覺得純粹的人類沒有純粹的偃甲讓人舒心,人類也好,妖族也罷,都是懂得欺瞞的智慧生靈,反倒是偃甲人不論什么都明明白白,與之相處很舒服不是嗎?”
“只不過過往除卻傳奇偃師謝望之,沒有人能制造出有智慧生命的偃甲。”
謝凌軒感嘆一聲:“或許今后,也只有謝望之能制造那些有著獨一無二生命的偃甲人。”
聽聞謝凌軒的想法,徐子衿道:“若是給你一個選擇,難不成你想成為偃甲人不成?”
謝凌軒摸了摸下巴,看起來在很認真的思考這個想法,
“說起來,我的確有類似的考慮,只是礙于技術,不敢嘗試罷了。”
“成為一具偃甲有什么不好呢,身軀不夠是靈魂的容器,以血肉為容器,和以機械為容器,兩者又有什么區別。”
“那你呢?”謝凌軒忽然反問道:“若是可以,你選擇成為人類嗎?”
徐子衿點了點頭。
“我一直覺得我模仿人類模仿的很好,哪怕在講武院那么多年,也沒有人任何人識破。可我始終渴望自己成為真正的人類,我不想成為一個異類。”
謝凌軒似乎猜出了一點什么。
“你的任務是保護子桑玲,或許在這個過程中你也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吧。”
“也許吧。”
徐子衿悠悠道:“她陽光開朗,眼眸里總是充滿希望,哪怕是在情緒最為崩潰的時候,依舊堅守著那一份光明,沒有真正的墮落成魔,尤其是若你知道了她的身世來歷,知道了她曾經遭受的苦難,如何不喜歡上這個姑娘。”
謝凌軒也微微一笑。
“如果我不是親眼見過你軀體的偃甲構造,恐怕也不會相信你是偃甲人。”
“因為太過多愁善感了?”
“太像真正的人類了。”
徐子衿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關糖寶端著一方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盛滿好幾道菜。
“誒,你們兩個來品嘗一下我的廚藝啊!”
為了能隨時隨地吃到好吃的,大吃貨關糖寶終于自己進化成了大廚。
徐子衿與謝凌軒同時動筷子。
只是謝凌軒吃了一口,就立刻臉上冒汗,膚色躥黑,顯得很不對勁。
倒是徐子衿一口咽下,贊許有佳。
“我就說嘛我很有廚藝天賦的!”
關糖寶興奮的又跑出灶房。
“為什么?”謝凌軒不解的問。
“因為我沒有味覺啊,哪里嘗得出一道菜是什么味道。”
徐子衿開心的一笑。
笑著笑著忽然就收斂起笑容來。
“我多想真正嘗一嘗這人世間的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