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機端 臨近午時，公司職員陸陸續續開始收拾完上午的工作任務準備午餐。當然，有些無事清閑的高層早已離開了職位。看著三兩成群的職員乘坐電梯去職工餐廳或是回家，葉歆并沒有打算要離開的意思。站在寬敞的辦公室內，隔著窗簾，鏡片后面一雙晶亮黝黑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遠處那個爬樓梯的女子。
她剛剛收到之前派遣調查員遞送上來的調查資料，這份資料顯示的是她那個實習助理，關世理的身世背景。大概在三歲左右隨父母移民德國，之后在美國上的大學，赫赫有名的私立名校。普通的家庭、并不起眼的身世背景，憑借自己的努力完成夢想這原本是一個再平淡無奇的勵志故事。可是，有趣的是，關世理的父母親戚就連曾經在中國的舊居所都查不到任何線索，這個像風箏一樣的人似乎是一個無依無靠憑空捏造的獨行者。
文件袋里還有一張關世理與外國朋友在一起買花的照片，雖然洗刷出來分辨率并不高，她仔細辨認這張照片，那時的關世理僅僅是及肩的頭發，高個子的她微微彎下腰仔細挑選花朵，即使是側面也讓人覺得這個女孩很溫暖。而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照片上的女孩有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睛，那瞳孔的顏色像冬日湖泊一樣沉靜。
那種眼神總覺得似曾相識。
葉歆雙手環胸看向遠處，當所有高層上的人朝著樓下方向走去，而只有那個奇怪的人從三樓的休息廳走樓梯一直到14層…明明有電梯卻不坐，眼睛瞟到有點人滿為患的電梯口，似乎理解了一點，是不愿意和人擠電梯？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雖然并不是刻意去在意這個新來的助理，只是到了午餐時間無意中看到對方這樣奇怪的舉措，再加上讓人覺得在意的調查報告，自己也是無聊竟然就這樣觀察對方爬樓梯的過程。
咚咚咚——
“葉部長，我可以進來嗎？”門外響起那個熟悉的女聲。
葉歆快步來到了桌案旁，迅速把照片和資料收到了抽屜里，端坐在了黑色的皮椅上，挑高了音調回答到：“進。”
“部長。”
這個奇怪的新人助理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手里捧著一個長方形紙袋。
“什么事？”而葉歆的注意力并沒有在那個紙袋上，而是略微低垂眼眉，稍稍看了一眼對方的腳，雖然不是恨天高度，但是這種帶一點高度的裸靴哪怕是平跟徒步從三層走到十四層，也是會不舒服的吧，正常人會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腳嗎？
關世理徑直走到對方面前，小聲地問出口，“部長，還沒吃飯吧。”
很顯然，葉歆并沒有想到對方會詢問自己這個問題，略帶疑惑，如實回答，“還沒。”說完抬眼注意到對方有點不自然的臉，近看可以發現對方鬢角處有些細細微微的汗珠，難道她在等自己說“工作結束，可以去休息”的意思嗎，一想到關世理這兩周的表現，作為新人已經表現的非常好，部門里面也是她最后一個離開，她一直呆在她身邊不遠處，雖然自己對她嚴厲并且高要求，但對方展現出來的卻是可以獨當一面的魄力。
“你可以下班了，我不是說了嘛，以后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需要的事情，你就可以和他們一起下班，不用等我通知了。”葉歆說話的同時向對方給予一個淡淡的笑容，她并非是一板一眼，她欣賞努力上進的人。
關世理看著對方突然露出笑容，有點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臉上淡淡的紅暈浮在臉上，只覺得臉頰發燙。
“關助理，你怎么了？”葉歆看著對方從剛才開始臉色就有點不對勁，皺著眉詢問。
“不是，”關世理低垂著眸子，似乎是在醞釀著什么情緒，語速很緩慢，“其實我帶了雙人餐，我想，和部長您一起吃午餐。”
“吃午餐？”
關世理點點頭，對視上葉歆略帶疑惑的眼神，倒也沒有避諱，而是目光出水地看著對方，“我知道部長您每次都會等所有高層管理者用完餐之后再去，一是不愿意讓下屬為難，二是不愿與他人肢體接觸，但是難免會被人碰到，所以需要一個人型柱墻，比如說今天。”
隨著關世理的視線，葉歆透過窗戶看見，由于今天是周五，很多高層人員都會在樓下專用餐廳聚餐。人型柱墻啊，看了一眼比自己略高的女子，又不是很健壯的家伙，有點好笑地指了指對方手里的東西，“那些便是？”
“嗯嗯，幸好沒有灑出來。”關世理小心翼翼地將紙袋放在桌上，里面的飯盒完好無損地整齊排落著。
葉歆看著對方認真地側臉，似乎有點明白她為什么不愿意走電梯的原因，抿了抿嘴，淡淡的說，“就在這里吧。”
“在這里？！”關世理有點驚疑，因為那份注意事項她倒背如流，她知道部長不喜歡別人在她辦公室做任何事，而且部長這是默許和她用餐了？！
“恩，把它放那個茶幾上。”
“是。”
臉上洋溢著笑意，有點受寵若驚地將漂亮的飯盒擺放在茶幾上，比起高層專屬餐廳她當然更愿意呆在這里，畢竟這里可是沒有人會打擾到她們。
葉歆低頭看著關助理將可愛熊貓的飯盒擺放整齊，有點想要翻白眼的沖動，還真是小女生啊。不過當對方一個個打開之后，里面精致的菜肴倒是惹人垂涎。
“部長，您可以嘗嘗這個還有這個。”說話的同時，關世理將食盒都推向了對面坐的那位。
她把所有食物都推給了自己，葉歆有點想笑，她夾了一塊，慢慢品嘗了一下，味道不錯。
“怎么樣？”試探性地問出口，帶點少許期待，在得到對方默認之后關世理這才端起碗筷。她們之間很有默契地安靜下來，只是默默地吃午餐，并不覺得尷尬，但是葉歆總感覺被一道視線盯著，有點疑惑地抬頭，但她并沒有看自己，也不知道是空調溫度打高的原因還是被那熾烈的視線困擾，葉歆胸口有點悶悶的，但并不難受。
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同桌共餐了，而這位初來乍到的新人助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邀請自己，著實令她感到驚訝，并不是在哪家上檔次的餐廳，而是自帶餐盒，這在公司也十分少見，上司與部下在不是公司年會聚餐的情況下單獨吃飯，很難想象。
“部長，覺得這些食物符合您口味嗎？”
過了許久，對方軟綿綿的聲音傳過來。
“嗯？”葉歆回望了對方一眼，一雙深陷的憂郁的眼睛正凝視著自己，仿佛能攥取靈魂，這也是為什么葉歆不忍拒絕對方的原因之一。她私下很少與人交流，不會主動攀談，其實還是為了防止尷尬和冷場，所以更不懂該如何回應別人的款待，只能生硬地開口，“嗯，還不錯，只不過花椰菜似乎有點老了。“
關世理一眨不眨地望著旁邊的人，聽到對方一本正經地回答輕聲笑出來，“部長意外的坦率呢，我也覺得它有點老了。我以為部長不愛吃，讓我有點擔心。”
“為什么會這么問？”葉歆輕輕放下碗筷，坦白說今天是她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因為我覺得部長您吃的很少。”關世理利落地收拾食盒，同時她將加有松子的綠茶注入杯中，手法含蓄而嫻熟。
“有嘛…”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對方煮茶的姿態，她并沒有覺得對方在自己的辦公室泡茶有什么不對，相反，她倒是思考了自己的食量問題，“我飯量本來就少。”
“部長這樣會營養不良的。”
對方一邊說著，一邊用指尖輕攆著茶葉，葉歆像是看一件藝術品一樣眼神渙散了下，“你的手真漂亮。”
“嗯？”在泡茶的女子聽到部長這么一夸贊，側過頭條件反射性地去看向對方的手，她的眼睛沒有錯過對方在被自己盯視之后略微尷尬將手別在身后的細微動作。
“部長…”關世理的眼睛顫動一下，嘴唇囁嚅之后沒有繼續說下去，“請用茶。”
葉歆接過對方遞給自己的茶杯，濃濃的溫暖立刻傳遍了她的手心，綠茶杯中的薄荷及松子正往上浮動，營養不良這個問題？她抬頭看了眼眼前這個肌膚蒼白的女子，明明頂著一張病態白皙的臉還說自己營養不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葉歆也沒惱，轉了轉茶杯，“我一直覺得你來錯地方。”
關世理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對方纖長手指上，總是被手套或者長袖遮蓋的手指確實她從來沒有觀察過部長的手，反射有點遲鈍，低聲地問道，“為什么？”
“因為你天資優越，還有一雙巧手，泡茶很好，寫字很美，辦事能力也很強，你應該去更能讓你發展你實力的地方，而不是我這，何況，”葉歆有點語重心長的口吻，像是想到什么，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小口抿了一下茶，沁人心脾的香氣暖了整個身子。
關世理抬起沉靜的眸子望向她，語氣里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委屈感，“如果部長覺得我做的不夠好，我會努力做到完美。”
看來對面這個小姑娘有點誤解自己的意思，葉歆有點慎重其事地檢選著措辭，“我的意思是，比起我這里你更應該選擇你的強項，融資或者財務部，在我這里，我并不能給予你事業上任何幫助。而且我也很好奇你為什么想在我手下工作。”
“我該感到榮幸嗎，部長今天和我說那么多話。”關世理垂下眼臉，望著手中的茶杯，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太好了，我可以理解這是夸贊嗎？”
雖然她的聲音很低，不過葉歆也聽得清楚，眼前這個孩子的內心似乎敏感而纖細，她的情緒波動微乎甚微，她自己卻能感受的到。
“要問理由，就是…”
關世理眉眼彎彎地望向葉歆。
她望人的視線總是那么直白，屢屢讓葉歆錯以為那是看著情人的眼神。
“大概就是我想呆在您身邊，多了解您，這算是最本真的理由吧。所以請不要再說出那些攆我走的話，我會傷心的，部長。”
對于這個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助理，一本正經地說著讓人誤解的話，葉歆顯然有些懵懂，她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說話，就被那陣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葉歆接完電話之后，在速寫紙上寫了一些東西，然后抽開抽屜，儼然回到了工作狀態。
“部長，您這是要去開會嗎？”
世理起身，自然地將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整理好遞給葉歆。
“是的，卡萊爾外企商談的合作會議臨時召開。”葉歆接過外套，迅速穿好，冷靜的臉上并不顯露出慌張的情緒。
關世理疑惑地偏了頭，大腦迅速做出思考，“那不是下周三下午的會議嗎？”
“呦，你記得還挺清楚的，有時候會議提前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是應該的，部長，萬事順利”疑似害羞的關世理回到自己的辦公間，將剛剛找到的資料遞交給葉歆。雖然葉歆自己也有備份，本不指望這個小小的助理能起到多大作用，但是對方竟然能迅速地將五天后的資料完好無損地呈交給自己，實屬意外。
略帶著贊許的目光看向跟在身后的關助理，對方白皙的臉上軟綿綿的笑容掛在嘴邊，葉歆腦海里浮現了一只白軟軟的跟班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