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那個靈魂說自己是個廚子,從小就在造夢工廠中長大。
額,以前這個地方不叫造夢工廠,這里是一座大型的生化工廠。
具體研究的東西有些聳人聽聞,就是像嫁接植物一樣嫁接各種動物的肢體,研究如何在這些嫁接中保留生物原本的活性。
這里在很就以前的德西大戰中,成為了愛馬克王國的一處殖民地,入侵者將黑白兩色的國旗插到了這片土地上,抓捕了大量的當地人作為奴隸,源源不斷的輸入這塊土地的西南荒漠地帶。
也就形成了此刻造夢工廠宛若荒漠中的孤島的情形。
最早的時候,這里進行的還是一些動物實驗,那些生物學家嘗試如何讓老鼠生長出翅膀,同時具有飛行的能力,他們確實培育出了一些特殊品種的老鼠,并給那種新生物命名為飛鼠。
飛鼠在兩條手臂上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翼膜,能夠在高處進行短距離滑翔。
“再搭配原本老鼠的攀爬能力,簡直絕了,嘖嘖。”那個男人在林遠腦海里輕聲贊嘆著。
林遠不知道對方怎么講話題歪到這個地步的。
剛才這個男人不還在講他自己的事情么,眨眼之間就變成這個工廠的事兒了。老實說,林遠不太想聽,這讓他的挖掘工作陷入了瓶頸。
越往下挖生物的腐朽現象越嚴重,下面只剩下了皚皚白骨,林遠有認出當中有人的軀干骨和頭蓋骨。
一排排整齊的肋骨就像是在嘲笑林遠:你不是說這里沒有死人嗎?
他這么多天以來的自我安慰和心理建設徹底崩塌。
到后來林遠已經閉著眼睛在揮舞菜刀了。
“到底還有多久才能挖到你的骨骼。”林遠有些不耐煩的跟男人溝通著。
“那大概要在很久之后......我死了太多年,骨頭被埋在了最下面。”
“那個祭壇為什么會露出來。”
“那以前是個高臺......如果你能在幾百年前過來,你會發現那是一根高高聳立的石柱。恐怕以前能到上面的人,必須要戴著滑翔翼。”
“幾百年時間,這里就堆放了這么多的尸體......”
“小子,你是不是對人類制造垃圾的能力有錯誤的預估,幾百年的時間可不長,這里的人也不少。”
“據我所知,這里一直在進行各種意義上的試驗,那些試驗無一不是血腥兇殘的。”男人的聲音里透露出長者的感慨,“跟你聊天的這會兒功夫,讓我回想起了許多。”
“我當時不是個廚師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給幾千號人做飯,當然,這里可不止幾千號人,像我一樣的廚師都不知道有多少個,這里很大,當初雇傭我們來的經理告訴我們,在這里絕對不能亂走。”
“陰森冷硬的黑青色鐵塊,看上去像是牢獄,我一直挺害怕在這里工作的——但工資實在令人滿意,我可愛的孩子需要更好的生活......”
男人在林遠腦海中說起瑣碎的家常,林遠化身挖掘機,不斷朝下努力著。
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那團跳躍著的藍光越來越近了。
林遠再度一刀鏟到底下,露出了一個......骨灰盒。
他還以為會真實一副骸骨,還想了半天到底要怎么帶著出去!原來火化從那么早一年就開始了嗎?林遠內心突然出現了一丟慶幸。
還好不是口棺材,不然他還真的不好搬。
“對,就是這個小盒子。我的世界好黑啊,見不到一絲亮光,只有你記憶中的世界是亮的。帶我從這里離開吧,我絕對不會糾纏你的。”男人在林遠腦海中絮絮叨叨的保證著。
林遠將刀子插到腰間捆著的麻繩上,將棺材盒子用另外一根長麻繩按照不同角度梱了六圈,牢牢地固定在背上。
“要開始往上爬了。”頭頂上是黑漆漆的一片,同樣的遭遇他又要經歷一次。
視線范圍之內,全是各種生物的骸骨,頭頂網上還不時滴滴答答的落著血水。那是之前他為了快速開辟出道路來,切斷的動物尸體不時有血液滲流出來。
林遠已經完全適應了這樣腥氣的環境。
“我記得下去之前,還有幾個地方在發光,怎么現在所有的光亮都沒了。”林遠抹著額頭問道。
“算了算了,你太慢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外面的太陽了。你挖的這是我頭骨的灰燼,帶著它離開就足夠了。”
“......那我應該怎么從這里離開。”
“我怎么知道,你到處走走吧。”男人回答的很迅速。
!“你不是說有辦法帶我出去。”
“你之前被困在這里,可能是因為我身體被切割成各個部分,埋在這個垃圾場的各個角落,形成了一個獻祭的東西——我也不太懂這是什么意思,但那些人當時是這么說的。”
“你一直在我的身體里尋找生路,但在人體中,只有一條唯一的通路,頭頂的入口,可以看作是嘴巴,另外一部分,可以看做......那里應該不算太大。”
“現在你破壞了我身體組成的陣法,應該跟容易就能從這里離開吧。”
男人自己也有些不確定。
這個時候再生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林遠已經被這個鬼地方折磨夠了,他甚至在想,現在的情況已經很不錯了,至少還有人會在腦子里跟他對話。
這多多少少減輕了他自己會瘋的感覺。
“像你渴望看見太陽的心情一樣,我也渴望看見太陽。就算離開這里,想要回到正常的世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能看見你的記憶......那感覺就像,怎么說呢,用你記憶里的東西來形容,就像是在看一段段的視頻。”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你過于隱私的東西我可能看不見,因為有些記憶是灰色的,我無法打開。”
所以在他腦子里的家伙生活的還挺愜意,一直在看電影是吧。
林遠心中的腓腹還未停歇下來,就已經從高山一樣的垃圾堆突然一個打滑,翻滾著不斷下落。
他背后的骨灰盒將自己硌得夠嗆,那把鋒銳的菜刀更是幾次切割著他的皮膚。林遠感受到劇痛的同時,他身體也在吸收著周圍的能量,快速復原著自己的傷口。
林遠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簡直可以稱作無法被殺死。
他沒有刻意想辦法去減緩自己下落的速度,甚至在腦內跟男人交流著冷笑話。畢竟這么長的路,如果靠走也太累了。這樣不斷向下的方向,還是這么久以來,他唯一一次體驗到。
說不定會直接離開這個垃圾場。
林遠有些期待的想著,整個人砰的一下砸到玻璃上。
又是玻璃!
林遠一腳深一腳淺的站起身,拍打著突然攔住他下落趨勢的玻璃面。
艸,這個玻璃可能跟上面那種敲不爛的玻璃是同種材質的。
“也許你能試試我的菜刀,它的尖端挺好用的,我以前常常用它來砸堅果和核桃。”
林遠聞言眼睛一亮,將菜刀從身后解下來,重重朝著玻璃面上砍去。
手腕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地折回來,林遠咬著牙給自己脫臼的手正骨,“不行。”
“等等......似乎出現了一道裂痕。”
林遠伸手摸了摸玻璃,上面有一道很淺的劃痕,而菜刀仍舊鋒銳如初,沒有絲毫卷刃。這證明在堅硬程度上,還是菜刀更勝一籌。
“我不可能將這面不知道有幾百米高的玻璃墻全部砸碎,這個地方對于這塊玻璃來說,恐怕只是一個小角落。”林遠深吸一口氣,“但我也許可以利用這把菜刀慢慢磨出來一個可以讓我離開的小口。”
林遠動力滿滿地再度忙碌起來。
在他磨玻璃的期間,那該死的鐘聲又開始響了。
林遠懷疑是試煉場又進入了新的隊伍,因為距離上一次鐘聲響起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不知道他們在這一批次,是會被算成試煉場的一部分,還是仍舊有著試煉者的身份。
“你在恐懼些什么。”男人感受到林遠的恐懼。
“我以為自己沒什么害怕的,但現在卻發現,我自己還沒活夠,對自己的世界還有著很多留戀。”
“妻子和孩子?”
“怎么可能,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林遠自嘲道。
“我就說嘛,在你的記憶里,基本上沒有女性的蹤跡。你不會是追求精神戀愛的哲學學者。”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要故意說出一個錯誤答案來惹惱我。”林遠感覺愈發心煩意亂。
“我在轉移你的注意力啊,你們國家的人不都是那么做的嗎?我是在幫你。”男人的聲音里充斥著不可思議和委屈。
“......你的使用方法沒讓我感覺受到安慰,相反讓我覺得你有些煩人。”
男人嘆了口氣,“好吧,那接下來我將保持沉默。但無論結果是怎樣的,你要相信,這個世界會比你想象的更美好。”
“絕望中總會有一點希望的光落到你身上,正如同此刻,你就是我等了幾百年的光。”
先說精神戀愛,又將自己比作光,林遠此刻有種這個男人仿佛在表白的惡感。他沉默著加速了手上的動作。
在他頭發長到膝蓋長度,鐘聲又再度陷入了長久的沉寂之后,那塊玻璃終于被成功切開,放形的玻璃塊被林遠輕輕一推,向下墜落了很久,林遠甚至沒聽到落地的聲音。
一個原因可能由于下面的空間并不空曠,還有個原因則因為給林遠墊腳的尸體實在很高。
畢竟是幾百年的尸體。
林遠早就沒再記錄過時間,他覺得在這個垃圾場生活的時間,沒有幾年,也得有幾個月了。
他衣衫襤褸,渾身臟污的跳下去,整個人在空中墜落了幾十秒才摔到地上。
這次恢復的速度很慢,因為周圍沒有足夠有能量的生物,從土壤中吸收能量的速度很慢,他覺得在地上躺了跟挖開玻璃差不多相當的聲音,才能緩慢地爬起來挪動。
這里看上去是一片開闊的空地,他抬頭往上看,還是沒看到金色的一條條光帶。
他仍舊沒進入三百層造夢工廠的內部,林遠猜測這個地方可能像是瘋子帶他去的避難所一樣,是在造夢工廠以外單獨開辟出的一塊區域。
別的不說,這里的空氣至少要比垃圾堆里的清新很多。不過可能很快就會變得糟糕,畢竟林遠在玻璃上開出了一個通風口,從今往后,那里在被修繕之前,會源源不斷地向這里輸送臭氣。
林遠邁開步子,想著同垃圾場相反的方向,堅定的前行著。
腦子里那個男人,還在慶幸自己的骨灰盒足夠堅固,不然他的骨灰就會被揚在這個一片黑暗的地上。
對方有些忐忑地跟林遠提議,下次如果再跳高的話,可不可以將他小心些抱在懷里,不然他們兩個都會很痛苦。
林遠在長時間的磨玻璃行動中完全忘記了自己背著一個骨灰盒,才導致了他此刻脊柱生疼的慘劇發生。
任誰從百米高空墜落,后背摔在一個骨灰盒上都會癱瘓。
“我覺得我現在像是一只喪尸。”這種現代出現的詞匯男人也能理解,他甚至能跟林遠一起調侃幾句,讓林遠稍微分散一下不斷感受著痛覺的神經。
“你的智商可比它們高多了。”
“雖然沒見過喪尸,但以前生物基地有培育過一批尸種,它們是被真菌控制神經的生物,具有極強的攻擊性,見人就咬,身上攜帶各種病毒。”
“那東西當時研究出來的人聲稱可以控制,只要破壞真菌就能夠讓尸種停止運動,但它就算能破壞掉尸種的行動能力,卻沒法讓病毒消亡。當初的一只攜帶了病毒的試驗品,從6實驗室跑了出來,200層整層淪陷,電梯被切斷使用,大家都很惶恐。”
“就是那個時候,有人提出了祭壇。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垃圾場,那會兒那里還是個寬敞開闊的交流站。”
“你一個人的獻祭能解救那么多人,那你真挺厲害的。”
“只是那些掌權者自我安慰的方法而已,最后病毒的止息是因為他們研制出了特效藥......我覺得那個祭壇的唯一作用就是將我的靈魂保留了下來,孤獨了數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