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王淑琴在聽出季心儀的聲音之后便有些遲緩的打開了門。
破舊的鐵門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露出一片漆黑的內里。
有月光順著樓道里的窗口白慘慘的照進來,讓林遠能看見里面模糊的人影輪廓。
“姑娘啊,你怎么這么晚跑到我這兒來了。”老太太守著門口,沒有讓季心儀進去的意思,甚至眼神有些慌亂的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老太太站在迎著月光的方向,兩只向外凸起的眼球泛著詭異的白光,一瞬間讓人覺得仿佛是什么從深淵爬出的幽靈。
“今天店里來了位老人,硬是拉著我聊了會兒天,當中有提到您的名字,我就想著來問問您,看是不是您的老相識。”
“老相識?”老太太面色冷硬,宛如化不開的寒石,“為什么不等我明天上班的時候再問,大晚上的,小姑娘家家的為什么瞎跑。”
王淑琴不好的一點就是,她有些愛管閑事。
不管有沒有她的事兒,只要遇上了總能找到由頭去講評一番。
這也是季心儀只讓她早晚去打掃一遍,不在店里多留的原因。這老太太沒事兒時候,眼神發直的盯著客人,還是有些嚇人的。
季心儀倒是沒覺得有什么,畢竟很多老人都喜歡發呆。
“我真的很需要您回答我幾個問題,要不您就讓我進去吧。”季心儀手按在門把上,軟聲道。
她輕輕柔柔講話的樣子還是挺能唬人的,老太太平常就愛多管閑事,倒是沒有面向那么不近人情。
她猶豫著往后撤了兩步,讓開了門口,“你想進就進來,只是到了晚上,可別后悔。”
屋子里的窗簾是拉著的,到處黑漆漆一片,一股子沖鼻的檀香味道。黑暗中有著三個紅紅的亮點,估計是供桌上的香爐這會兒燃起了香。
“您屋里怎么也沒個照明的東西?”季心儀直接低聲問出來。
老太太發出低啞的呵呵聲,“在家里呆的時間久了,看與不看都知道該往哪兒走,倒是等到了晚上,看的越清楚,也越嚇人。不比什么都看不到。”
“您家里的孩子呢”
季心儀仔細聽一圈,沒聽出黑暗中有什么其余的動靜。
“孩子啊......被他爸媽接走了。”
“爸媽?可他不是孤......”季心儀沒說全后面的話,就叫林遠給打斷了。
“不要問這些沒有用的話,你問問她知不知道趙廣石和麗琴。”
“我就這么直接問?”季心儀小聲的回著他。
“姑娘啊,我耳朵不好使,你跟我說話時候大點兒聲。”老太太冷不丁一開腔,嚇了季心儀一跳。
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林遠之前也跟她草草說了些關于紅姐的事兒,她也知道這邊商業街發展起來不過是近十年的事兒。但當初這塊地平安所規劃方案就推翻了不知道多少次,動工期一次次延后,好多人都等不及了游街抗議才最后拍板整了商業街。
估摸著也是個悠久的抗爭歷史。
紅姐能這么年輕季心儀自己心里也琢磨。
不過紅姐跟她不一樣,那絕對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永葆青春的秘籍是什么,她倒是真有些好奇。
“王阿姨,我就想問問您,您知不知道趙廣石這個人吶?就是他今天來店里說了在他年輕時候,曾在這邊的一家小飯店打過工,故地重游......”
老太太陰沉著聲音,冷冰冰地打算季心儀后面的話,“不可能!趙廣石已經死了。”
“不會吧......”季心儀訝異的驚呼一聲。
她感覺老太太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如有實質,“他是我老公,十年前他就死了。”
“......”這談話似乎無法進行下去了。
“不,我真見到了趙廣石。”季心儀心思電轉,最后決定激一激王淑琴。她今天一定要問出些東西來的。這人在房間里掛遺像,怎么看都是有問題的。
而且開門前說話的話也很詭異。
說不準,她能看見陰靈?
“他說,是你和相片中的這個女人,合謀害死她的!”
黑暗中傳出踉蹌著碰到什么東西的聲音,老太太突然嗓音尖利的大喊起來,“不是我,我沒有!是那個女人干的!”
林遠看見她抱著頭瘋狂的搖晃著,下一秒猛地前沖朝著門上撞去。
他想拉住人,對方卻直接從他的身體穿透,重重撞到了門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人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
季心儀手忙腳亂的撥打了急救電話,地上的人已經沒了呼吸。
“怎么會這樣的......怎么會這樣的......”王淑琴到底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為什么她會做出直接自殺的舉動。
而且,這不是游戲場景嗎,這不是過去已經發生的記憶嗎。
為什么還會死人。
怎么會這樣子的。
“她的死會對之后發生的事情有影響嗎?”林遠眉頭緊鎖,一時間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那倒是沒有......”季心儀搖搖頭,“當初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王阿姨就沒再去店里上過班,據說是小孫子父母回來了,將老太太也接走贍養了。”
“難道說,她是今晚出了事兒?如果這樣的話,你之前為什么沒跟我講。”
林遠還是覺得不太對。
季心儀也想不明白。
“確實,我應該說的。”
“會不會是因為,現狀變了,所以我的記憶也發生了改變。”
林遠詫異的盯向她,“你在說什么?你覺得現在能改變自己的過去?”
“為什么不呢?我都能接受人類死后會以陰靈的形式存在,能接受自己進入到一個手機游戲里面,為什么不相信我的人生軌跡會發生改變。沒準兒我在這里自救成功,現實的我就能活過來。而現實世界沒準也是一個游戲,我正躺在小說里描寫的某個營養倉里玩樂。”
“誰都說不明白這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不是嗎?”
林遠都快被季心儀這套歪理說服了,“你這只能算是猜測。”
“猜測也夠了。”季心儀舔舔嘴角,“你不覺得我們很冷漠嗎,這樣站在別人的尸體旁邊聊世界觀。”
林遠只當那個有些陰森詭異的老太太是NPC,自然不會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他甚至覺得季心儀的想法過于瘋狂。
林遠一直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的就是,試煉場會聯結到現實。
即使種種證據表明,試煉場和現實世界有一定的交互空間,可以交換道具,獲得獎品,林遠也不愿意承認他在試煉場做過的一些事情會讓現實世界跟著發生改變。
現實世界能有儲藏人頭的變態殺人犯?
現實世界能有鬼怪為了報復殺人而將一片空間變成絕地?
就算有.....他也不承認!
“喂,你在發什么呆。”季心儀叫了他幾次,都沒得到回應,有些不耐煩的伸手在林遠的眼前晃了幾下。
甚至推了他一把,林遠被推了一個踉蹌,才發現季心儀居然能接觸到他了。
昨天他們嘗試了幾次,除了在季心儀不注意的時候,林遠能碰到她,季心儀是完全沒法接觸到林遠的。現在怎么會這樣。
“我能接觸到你了?”季心儀自己也有點兒懵,“會不會等到時間還沒找到線索,你會變得和這個世界的契合度更高,留在這里再也走不出去了?”
林遠腦海里瞬間出現了留在試煉場里變成NPC怪物的試煉者。
他才不要變成那樣的人!
“既然這里查不出什么了,那我們就直接去找紅姐。”
“她一定知道更多的消息。”
被拽起來跑的季心儀口是心非的吐糟,“人啊,只有當事情關乎自己的時候,才會真正百分百盡心盡力。”
“你就別說風涼話了,事情不是早解決早好嗎?”
季心儀倒是知道紅姐平常喜歡呆在什么地方。
在季心儀嘴里,紅姐是個很懂生活的人,開著間書吧,往里面賠著錢也不在意,用錢的時候就想在她身上薅羊毛。
但季心儀也不是好薅的,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有些不對付。
但去書吧百分百能找到人。
“紅姐說她書吧晚上六點就關門,她還要回家照顧孩子......”這話現在林遠說出來也覺得心虛。
一個可能都八九十歲的老太太,雖然看著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但哪兒能來個孩子還需要被照顧。
“紅姐沒孩子,和前兩天到我店外面那個面瓜才剛結婚半年。”
“就是那個面瓜一臉的陰相,簡直掉錢眼里了。要不是他家一堆窮親戚在旁邊攛掇,紅姐也不至于管我漲租。”
“看樣子你是對那個男人意見更大。”
說話間出租已經到站了。
季心儀無視司機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的眼神,抽了張一百元的票子遞過去,也沒等著找錢。
眼看著一個月不到,命都快沒了,她還在意這點兒錢?
兩個人果然見到了敞開門迎客的書吧。
紅姐染著殷紅的指甲,右手里拿著本書,懷里抱著一只通體漆黑,眼睛也是黑金色的貓。左右正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貓咪身上柔順的毛發。
“呦,今天是哪陣風,居然將貼告示黑我的租戶給吹來了。”
“紅姐,我今天來有事情想要問你。”季心儀到現在為止,已經從找到害死她的兇手變成了她想要活下去。
所以這會兒一開口,直接就是,“我想退租。”
林遠直接瞪大了眼睛。
這姑娘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紅姐拿著書翻頁的手一頓,將手中的書冊扣在桌面上,抬手點了支細煙,淺淺啜了一口,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季心儀。
林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剛剛這個紅姐也看了他一眼。
“想退租啊.....也不是不可以。可我知道你房子還要還貸款,退租的話,你生活要怎么辦?”
林遠心中隱隱感覺,季心儀退租是很不明智的舉動。
如果游戲一直圍繞著火鍋店這一主線劇情展開,現在最關鍵的人物想要逃跑,會怎么樣?以試煉場的尿性,林遠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試煉場整個崩塌。
!崩塌的話他能離開這里?
林遠不敢賭,于是她直接捂住了季心儀的嘴,直接堵住了她后面的話。
可能這一幕在紅姐眼里,就是剛說退租的人突然長著嘴巴,啊啊啊張牙舞爪的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
紅姐被嚇了一跳,“孩子,你是不是這些天壓力太大,精神受到刺激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往后退了兩步,警惕的看著季心儀。
剛在她懷里的黑貓也落到了地上,矜貴優雅的舔著自己的爪子。
“這樣......有什么事情咱們明天白天再聊,你看好不好。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需要休息......紅姐也知道你也困難,最近這段時間肯定不會再跟你提加租金的事兒了,你看成不成。”
季心儀被林遠拎著倒退著出了書吧。
等林遠終于松開手,季心儀跺著腳罵他,“你干什么不讓我退租。”
“你聽說過死神來了么?被死神盯上的人,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過。更何況,你本來都已經是個死人了。”林遠認真的看著她,“今晚我們是來問問題的,而不是解決你想當然里面的后顧之憂。”
“說的你好像很懂似的。”
“沒錯,我不懂死亡,但是我比你更懂試煉場。”林遠不能說自己懂死亡,畢竟他自己沒變成過鬼。但陰靈他見過許多。
“而且你現在也在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存在著,不是嗎?你在害怕些什么。”
“你可真會說風涼話。”季心儀看著他,緩緩勾了下唇角。“我不相當一個沒有記憶只有本能的游魂,你懂那種感覺嗎。”
林遠望著她眼睛,“相信我,這個游戲之后,你一定能保留下所有的記憶。”
試煉場的好處是雙向的,更完善的規則,和對陰靈有栽培效果的厄場試煉,在這個游戲里似乎合二為一了。
他們是合作的參與者。
林遠后知后覺的意味到這一點。
在這場合作參與的試煉里,他們首先要做的是說服對方信任彼此,朝著同一個方向去努力。
季心儀明顯沒那么配合。
“相比于你,我更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