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開場白

　　14：00，綠洲劇團。

　　雖說是面向年輕人的話劇，但此時坐在靠近臺下的大多都是中年人。

　　至于從大都會請來的隨機觀眾，則大多坐在后邊。

　　相比較觀眾那邊的興奮，這些中年人面色淡然，臨近開演還和身邊的人小聲聊著天。

　　因為他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看戲的。

　　隨著燈光啪的一聲變暗，這些人同時停下嘴，開始禮貌性的鼓掌。

　　伍倫的弟子，這次劇組的副導演陸秋生走到緊閉的帷幕前：

　　“非常感謝大家的捧場！下邊請欣賞伍倫導演最新力作，重返17歲。”

　　他走下舞臺，伴隨帷幕緩緩拉開，富有磁性的旁白念道：

　　“曾經是高中風云人物的馬修因為和女友唐雯的春風一度，導致其意外懷孕。在一場關乎體育生升學名額的重要比賽前，女友唐雯告訴馬修這個消息，并讓其專心比賽，她將會把孩子打掉。

　　望著離去的女友，馬修最終為了愛情，拋下這場比賽。他選擇追回女友，并承諾和她一起共同面對未來。

　　十七年過去，馬修和唐雯正式步入法庭，開始準備離婚的最后步驟。而他自己則在昨天就被妻子和孩子們一起趕出家門。

　　我們的故事，就在今天開始。”

　　旁白到此結束，帷幕也正好拉開，燈光打下。

　　西裝筆挺的李淳和另一位演員坐在餐桌前。

　　話劇開始。

　　李淳的亮相讓臺下的觀眾紛紛發出驚呼聲，此起彼伏的激動聲音讓被邀請來的嘉賓們不約而同皺起眉。

　　很明顯這些隨機請來的年輕觀眾不少人并沒有觀看過話劇。

　　“我知道你現在情緒很低落，但相信我，你只是消極的看到唐雯把你踢出家門，并且孩子們也不想跟著你，而事實是······好吧，這里邊大部分是挺消極的，對吧？”

　　那位演員剛開始也被臺下觀眾的激動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靜下心開始自己的表演。

　　臺下的評論家以及記者也跟著記下第一筆：“在觀眾激動的掌聲中，戲劇正式拉開帷幕。風趣幽默的臺詞，讓人十分期待。”

　　劇情飛快推進：馬修和好友談好借宿的事情。接著唯一的好事——升職也因為上司和一位新來的女員工的“特殊”關系被頂替。

　　忍無可忍的他將上司痛打一頓，然后從一圈還在奉承女員工的“同事”無視中，默默抱著自己十幾年打拼獲得的獎狀離開公司。

　　失去一切的馬修重新回到校園，既是追憶曾經年輕的自己，也是想和自己的孩子再見一面——正是為了這些孩子，當初的他才選擇放棄大好前程。

　　“馬修！”

　　李淳駐足在代表他往日榮譽的櫥柜前，那里邊唯一一個“銀杯”分外刺眼。

　　他轉過頭，一個清潔工模樣的老頭緩緩登上舞臺。

　　“我們認識？”

　　老頭搖頭：“不，不過我認識你，高中的明星，可惜最后沒有發揮你的才能。”他的聲音洪亮：“你們遲早會回到母校，駐足在那，回憶以前美好時光，想知道可能會有什么不一樣的結局。”

　　“在我看起來，你們還活在過去。”

　　李淳撫摸那櫥窗銀杯處的玻璃，坦然道：“我當然想活在過去。”他側過頭面向觀眾：“過去比現在更美好。”

　　“我猜你肯定想再來一次。”

　　李淳將目光重新投到櫥柜中：“你猜得沒錯。”

　　后臺。

　　李曉白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接下來就該她出場。

　　她身邊站著的便是她劇中好友。這幾位此時也好不到哪兒去，彼此還在確認已經確認無數次的戲服和妝容，時不時拿出小化妝鏡照一照，補補粉。

　　下課鈴聲響起。

　　伍倫站在舞臺上臺的入口處，最后一遍交代：“聽到李淳說‘是’，就上。李曉白起頭念臺詞。”

　　“當然。”臺上的李淳緊緊盯著櫥柜中的照片和獎杯，隨口道。

　　“還愣著干嘛，上！”伍倫猛地一推還沒反應過來的李曉白。

　　李曉白在身邊同學的簇擁下登上舞臺。

　　“爸？”

　　李淳轉過身，表情切換成平時的輕浮，吹個口哨：“姑娘們。”

　　王磊走到后臺的準備區，手里還拿著劇本。

　　按照劇情，下一幕就是他登場。

　　伍倫走過來整理一下王磊的衣領：“別這么整齊，你可是高中生。”

　　王磊笑了笑，忽然問出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導演，你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是不是先設計兒子部分，然后才設計女兒的？”

　　伍倫將衣領弄亂，往后退一步，皺眉道：“你聽阿淳說的？”

　　“我自己鉆研出來的。”王磊對自己的發現愈發確定：“因為兒子的轉變是其中最大的呀。”

　　這部話劇中，相對于女兒線的主題薄弱：愛情不是遷就而是包容，兒子線卻有著完整的人物轉變：小崖從性格懦弱，怯于面對轉變成一位追逐夢想的少年。

　　“不錯，這劇本最開始是只有兒子那條線。”伍倫剛想要解釋，那邊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催促：“快，還有幾句詞。”

　　既然確定自己握到大門的鑰匙，王磊心中再無緊張之意，他從伍倫身邊經過：

　　“我這兩天一直在想，為什么小崖性格一點都不像他的父母，為什么他的轉變會這么大。”

　　“細細梳理后，我發現他其實和他父母仍是有相像的地方，只是在校園中，這種性格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

　　“其實主角根本不是讓小崖發生性格轉變，而是讓他展露真實的自我而已，對不對？”

　　“這個角色有兩副面孔，一副像馬修的真實性格，一副像馬修為了家人在社會磨煉出的性格。”

　　王磊望著黑暗中那扇通向光明的門，那里有他的舞臺：

　　“但他是一名稚嫩的少年，根本無法在這兩者之間熟練切換，所以這兩副面孔其實是混雜的。我想也正是因為這個人物太過復雜，你根本不認為有新人演員可以演出來，所以導演才選擇加入女兒線，將小崖人物形象單一化。”

　　“而我兩次的表演方式恰好對應這兩面。所以你才一直覺得不滿意，希望我能走到更高。”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時間已經到了。

　　看著王磊大踏步走向舞臺，伍倫終于將因為震驚而張開的嘴合上。他深吸口氣，自言自語道：“可惜，太遲了。”

　　試演已經開始，劇組已經磨合成型，王磊現在就算想到又有什么用？

　　舞臺上，布景是一家兒童餐廳。

　　歡樂的音樂響起，幾名孩童和家長坐在舞臺的邊緣。

　　李淳，李曉白坐在舞臺的正中間桌子處，唯一空著的位置自然是給王磊。

　　“還需要什么東西嗎？”服務員活潑的語氣還是沒有打破這一對父女的僵硬氣氛。

　　“不用了，夠了。”

　　李淳笑著拒絕服務員，翹著二郎腿，目光柔和。

　　李曉白情緒則十分低落。

　　“爸爸！”

　　隨著這聲不在臺詞本上的吶喊，王磊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