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萬賢的心思

　　呂家客棧，302室。

　　從盥洗室傳來的流水聲是這間屋中唯一的響動。

　　這是一間標準間，一張床上被子還很凌亂，那應該是任天睡覺的地方。另一張床上衣服，襪子和面膜、濕巾等擠在一起。這滿滿當當的物品充分向在場人員展現出一名單身男子居所該是什么模樣。

　　沒有搬進李曉航住所之前，王磊其實也差不多，所以他倒是沒什么感覺。龐秋滟可能已經習慣，總之也當這凌亂不存在。

　　反倒是陳萬賢一臉稀奇，四處欣賞這單身男人房間的一角。

　　屋子并不大，本身也不是為了接待客人，所以除了一把簡陋的凳子并沒有其他座位。

　　因為陳萬賢年紀最大，王磊本想讓他就坐。誰知道陳萬賢擺手拒絕道：“我今天是陪你，站著應該的。”

　　王磊想到陳萬賢讓自己吃了一個啞巴虧，覺得讓他站站也好，便沒有推辭。當王磊想讓龐秋滟坐的時候，龐秋滟已經一把將任天剛睡過的被子推開，沿著床邊坐下。

　　三人就這么各懷心思地沉默許久。

　　王磊有心開口打破這凝重的氛圍，但瞧見龐秋滟虎視眈眈盯著陳萬賢的模樣，他本能感覺到危險，所以干脆閉上嘴。

　　王磊不開口，龐秋滟盯著陳萬賢，陳萬賢卻絲毫不覺有什么問題，還是帶著微笑欣賞任天堆在床上的東西。

　　等東西看差不多，陳萬賢這才轉過身笑著問龐秋滟：“你這么盯著我干嘛？任天還不夠你看的？”

　　龐秋滟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這才四月，北海池剛有點春·水，有些人就迫不及待竄出洞，多稀罕吶。”

　　王磊聽到龐秋滟罵人不帶臟字，心里暗自好笑，凝神想聽陳萬賢怎么反擊。

　　陳萬賢依舊是笑瞇瞇模樣，仿佛沒有聽懂龐秋滟的譏諷：“北方冬天冷啊，再不出來活動就要餓死家中嘍。”

　　“那可真可惜兒。今兒冬天這么冷，也沒見您這老人家有什么信兒，大家都還說您打算退休呢。”龐秋滟雙手抱胸，一臉裝出來的遺憾，“大伙兒聚一起閑聊地時候，還為你惋惜，紛紛表示要開個送別會呢。”

　　陳萬賢呵了一聲，臉上笑意更盛：“就是考慮到大伙兒會盛情挽留，我才打消退休念頭，重新出來活動。不過送別會可以開，到時候別忘發張帖子給我。”

　　“你！”龐秋滟年紀輕，面對陳萬賢這唾沫自干的老無賴實在沒有辦法，干脆氣鼓鼓轉過頭不想理陳萬賢。

　　陳萬賢卻沒有放棄繼續談話的意思：“龐小姐今年可真是風光。入行八年總算揚眉吐氣。我還沒來得及恭喜龐小姐呢。”

　　龐秋滟雖不想理這無賴，但出于自身教養，還是無奈轉過頭：“比不上前輩，只能說總算熬出頭了。”

　　陳萬賢沒有在這話題上繼續糾纏：“如今大戰正酣，任先生有望提名，龐小姐怎么有空來這邊？莫非······”

　　陳萬賢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所說的大戰，指的是電視劇領域一年一度的竹菊獎評選。這個最高榮譽對于電視劇演員來說是更上一層的臺階，對于制作公司來說則是作品披上光環賣出更好價格的一環，所以所有人都很重視。

　　不過獎只有一個，既然各方都這想要，那只能臺上臺下一起使功夫。

　　生死不怨，各憑本事。

　　頒獎儀式在六月舉行，按理說現在公關還早。但監管部門為了保證獎項的公信力，曾經制定出許多有關條例。

　　其中一項硬性規定就是提名公開后，所有人都禁止舉辦招待會拉票。

　　當然上有條例，下邊自然也會有對策。

　　畢竟對于行內人來說，所謂的提名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打鐵還需自身硬，哪些作品有實力競爭，哪些作品就算出現也是笑柄，大家心里有數。

　　評委又都是早早圈定的電視臺相關人士，在這種大環境下，那些想使力的公司自然早早就開始公關。

　　如今已是四月，離公布提名還有大半個月，可以說正是沖刺階段。像龐秋滟這樣利益相關的經紀人在外邊只會忙到腳不沾地，哪還有功夫跟著演員拍戲？

　　雖說龐秋滟之前沒有經驗，不可能幫上什么忙，跟著公司四處跑，也只是代表任天而已。但對于經紀人來說，這本身就是借助公司資源開拓自己優質人脈的大好機會。實際上這也是公司對龐秋滟帶出一顆搖錢樹的獎勵。

　　陳萬賢來見任天，本身也是建立在龐秋滟不在的基礎上。

　　一個明星在沒有經紀人的情況下會見另一個經紀人，尤其還是在合同敏感期。

　　無論任天接下來做什么，對于陳萬賢來說都不是問題。只要見到面，他接下來就有使力的方向。

　　可如今龐秋滟出現在這個房間內，他的計劃已經宣告破產。要不是陳萬賢素來心智堅定，從不一槍不打就投降。他可能在見到龐秋滟的第一眼已經轉身離去。

　　“我？”龐秋滟擔心自己被誤會，“我也是大清早過來的。”

　　陳萬賢本就是要逼問龐秋滟，怎么可能放任龐秋滟這么含糊過去？

　　他跟著點頭，一副我懂你的神情：“當然，當然，龐小姐自然是大清早就過來的。只是什么事能讓一個本該忙碌的經紀人大清早出現在此處？”

　　陳萬賢故意在大清早上加了重音，旋即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龐小姐不必回答，是我多問了。”

　　龐秋滟羞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反駁道：“有什么不能說的。”

　　“我今天是送合同來的。”

　　“合同？”

　　“你以為是什么合同？”龐秋滟露出勝利的微笑。“當然也不止一份合同。”

　　龐秋滟看向王磊：“阿天昨天打電話向我推薦了你。他今年從過完年一直忙到現在，直到你打電話過來才想起你畢業了。本來如果你沒被其他公司簽下，我是打算簽下你的。”

　　王磊沒想到就算自己沒提，任天也沒忘記自己，心中一陣感動。他嘴唇蠕動半天，還是說道：“還是要謝謝龐小姐的好意。”

　　任天他自然會私下好好謝的。

　　龐秋滟說出這件事后，陳萬賢知道事情已經徹底失敗，自然沒什么談興。而王磊和龐秋滟也不是想多談的人，所以道謝后，三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好在這次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盥洗室的水流聲越來越小，三人一齊望向房門。

　　咔嚓一聲，伴隨開門的聲響，任天擦著頭發從盥洗室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