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巨物
歌舞逐漸點燃會場的氣氛，自通道走出的人群還未找到自己的座位，便不由自主地揮舞著手臂，輕踮起腳尖。
舞臺空的巨大光影扭動，仿佛巨人一般歡迎著所有人的到來。
當然，比起議會大廈，比起啟發者雕像，百米高的投影還是小了點。
滿天的光雨落下，或是懸浮在肩膀，或是陷入地面，亦或是會隨著手掌的揮動，縈繞在指尖，像是一片片金葉子。
場館有多少人？六一已經提前做好了功課。
內區這家體育場規格并不大，四周固定座位只能容納十萬人，這還不算草場臨時搭建的VIP坐席。
聯邦選擇在這里舉行慶典，除了往年習慣以外，還有就是內區人口并不多，也不是所有人都來，哪怕加其他城市的受邀觀眾，十萬個席位也足夠使用。
“十萬人啊，每個光芒碎片都能單獨受到影響，產生獨立反應…這就是科技的魅力。”
六一眼神逐漸癡迷，嘴角開始失控，不停地擺動手臂。
不僅僅是她，進入場地已經坐好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不由自主地逗弄著從天而降的光雨。
老貓窩在六一懷里看得分明，抬抓試著觸碰一道光芒碎片，就像是試圖接近春天的柳絮，徒勞無功。
“沒那么神奇…只要計算機硬件跟得，配合場內攝像頭，還有頭頂的注視，全方位無死角極限運算，就是再來十萬人也撐得住。”
老貓鄙夷的言論打斷了六一的幻想。
“就這？還不如一艘軍用母艦的系統運算率高。”
“你不顯擺能死啊？”六一沒好氣地拉下臉，砸了咂嘴，整頓儀表，走了高臺的臺階。
老貓滑稽地挑了挑眉，抬頭遙望夜空，右眼視線中，不僅僅是一艘飛行器撒下光雨，在陰暗的云層更高處，還有著七八道龐大的影子在緩緩移動。
猶如深海鯨魚般的影子影影綽綽，以極低的速度拉開陣型，似乎要在體育場空圍個圓出來。
但由于云層的阻擋，老貓看不清那些飛行器的樣貌，只是覺得有些不太符合流線型或者太空動力學設計，心想著要是許言在這里，或許可以看清。
光雨接連不斷的下落，老貓掃了幾眼便沒太在意，收回視線，繼續扮演著一只聽話的寵物。
而六一則按照數據終端的編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環視一圈后安穩坐下。
“喂！喂！老許？聽得見嗎？”
“聽得見，你再仔細看一看周圍，尤其是角落，提前想好撤離路線，這些東西宮璽都教過你吧？”
停車場中，許言偽裝成待機狀態，腦海中則聯通六一的視線，并接通了通訊。
“好的，不過我已經到這里了，今天到底什么任務？”
許言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有人要在慶典執行刺殺行動，我這邊需要掩護刺殺人員撤退。”
“那…”
“別多問！情況很復雜，現在解釋不清，六一，聽好，今天你就是我在那邊的眼睛，如果出現問題，我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到，保護好自己。”
“可…”
六一還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好按照許言的要求，仔細打量了一下VIP席位以及前方的舞臺。
腦海中，隨著六一視線的移動，大量的細節被許言接收，緩緩勾勒出一幅簡陋的場館結構圖。
當最后一處角落的線條描繪完畢，許言保留視線，切斷了通訊，同時，眼眸中的淡青色光芒逐漸明亮。
20：00，慶典開始，游行開始。
機器人方隊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出停車場，來到了擁擠的街道。
人群水流般的讓開道路，一邊歡呼著新年即將到來，一邊與游行隊伍做著各種互動。
這本就是游行方隊的任務——帶動氣氛。
許言一邊在腦海中連接著六一的視線，一邊朝小孩子做著鬼臉，雖然相比其他機械，他的鬼臉看去既僵硬又驚悚。
但在這個氣氛里，誰會在乎呢？
一道恢宏的鐘聲從啟發者雕像的方向傳來，許言止住了想要轉身的沖動，接著就看到整個內區被絢爛的煙火點亮。
不！不僅僅是內區，整個零號城市都包裹在了燦爛至極的燈光煙火中。
無數大小各異的飛行器探出云層，覆蓋整座城市的空，極致的投影效果自而下，與地面提前裝好的投影配合。
摒棄了傳統火藥的藍星文明，依靠著強大的科技，制造出了無限貼近于想象極限的煙花。
而點綴夜空的無數高能尾焰，也化身為降世的星辰，在云層之下熠熠生輝。
歡呼聲震耳欲聾，許言暫時調低了耳部的收音效果，但更大的音樂震動從遠處傳來，那是慶典舞臺的方向。
與此同時，許言貼在腋下的金屬紐扣傳來信息，是今晚游行的具體路線。
而除了他所在的機器人方隊，其他方隊的路線也在其中，并實時變化。
經過簡單地琢磨，許言很快發現了規律，所有方隊就像一個個零件，圍繞著慶典體育場轉動，并保證周圍每個街區最少有兩支方隊。
“除了我，是否每支方隊都有二五仔呢？”許言自問。
他借著互動的機會，轉身向后望去，看到了相隔甚遠的另一支人類方隊，看到了遠處被燈光映照的有些恐怖的啟發者雕像，看到了光芒大放的慶典場地，以及零號城市逐漸升起的無數高大投影。
狂歡，整座城市的狂歡。
轟！轟！轟！
對爆炸物極其敏感的許言收回視線，看向前方。
機器人方隊很快就要拐入下個街區，而迎面走來的，是另外兩支即將接管這個街區的方隊。
轟然的爆炸聲就是從迎面而來的方隊中傳出，不僅是聲音嚇了許言一跳，方隊的造型也讓他一頭冷汗。
那是一群…
“馬桶俠！”
許言對他們簡直印象深刻，光著膀子，頭頂純羊毛馬桶頭套，全藍星也找不出第二支這樣的行為藝術表演團體，尤其是那馬桶頭套，莫名有些嘲諷的意味。
嚴寒的冬夜其實并不會因為氣氛而溫暖，充其量是心理作用，但半身什么也不穿，許言著實佩服這群漢子。
這不是心理作用就能解決的。
日常神經分叉期間，兩支方隊擦肩而過，馬桶俠們高舉雙手，有的手持火藥煙花，正是剛剛爆炸聲的來源。
許言很想打聽一下，這支久負盛名的藝術團體隸屬哪家經濟公司，竟然可以申請到原始火藥煙花，大概也是今晚的獨一份了。
“新年快樂！”
正如所見，馬桶俠們的頭套似乎并不是空的，他們會在游行的時候掀開馬桶蓋子，從中掏出糖果等小禮品，一路拋撒。
許言逐漸陷入沉思，這樣的氣氛前所未有，連他也不由的被沖散了些許焦慮。
可誰能想到，這樣的日子里，這樣的重要時刻，卻在角落醞釀著一場暗殺。
針對一位議員的暗殺！
狂歡還在繼續，直到走進下個街區，一個孩子將肥皂水泡泡吹向許言，他這才回過神來。
但還沒等他笑臉相迎，天空中突然傳來了雷聲，滾滾的雷聲。
體育場內，周圍的普通位置已經坐滿，將近十萬人齊聚一堂。
當然，這不全是零號城市的內區居民，還有其他城市的受邀觀眾，就如同場館外欣賞游行隊伍的人一樣，大部分都是外來游客——其他城市的內區居民。
而VIP坐席大概能有一百位左右，六一正坐在中間的位置，四周盡是認識或不認識的大佬，總之都是只能在新聞看到那種。
有一說一，六一一手抱著書，一手攏著老貓，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還是盡量保持端正的姿態，牢記著許言交給她的任務——眼睛！
可唯一讓她有些難受的就是，自己身旁并不空，相反，左手邊就是伊藤櫻，這個打心底喜歡不起來的家伙。
而右手邊同樣熟悉，唐寧。
“我從未覺得一場演出，這么重要的演出，剛剛開始就這樣難熬。”六一摸了摸老貓，無力地說道。
“我覺得還好。”老貓滿不在乎。
舞臺的表演已經開始，片湯話的開場白并不重要，按照習慣，真正重要的講話都要留在倒計時。
然而，就在六一打算冷靜一下，無視左手邊的伊藤櫻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了滾滾雷聲，幾乎快要掩蓋了舞臺的音樂。
她一愣，與老貓一起抬頭望去，周邊的不少人，甚至場館四周，整座城市的無數視線也同樣遠望。
所有人都有些吃驚，目視可極的蒼穹突然間就暗了兩度，在燈光籠罩的城市中分外明顯，仿佛有什么東西壓頂而來，喘不過氣。
這時，唐寧笑了笑，看向了自己左手邊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解釋道：
“城市，一號城市來了。”
相比于其他地方，此時內外區交界處略顯安靜，哪怕是舉著反對法案條例牌子的普通人，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也會選擇回到家里。
即便他們很想在狂歡的夜晚提醒人們，藍星公轉一周，每年都有這樣的狂歡，現在人們需要關心的是各種不利于生活，越來越嚴苛的制度。
但事實，有些人已經在這里舉了半輩子木牌，對于大多數人的反應早就麻木。
他們更想在工作、舉牌之外，給自己放一天假，好好的陪陪家人。
除了這些人離開了以外，還有就是交界處的安保，特殊時期，這里的調查局人員加班加點，機械安保不間斷巡邏，就連特殊槍械也是擺了出來。
外區的人沒誰愿意來觸眉頭，論地盤，外區比內區大的多，沒必要來這里挑戰武力底線。
這也就導致了一種奇怪的現象，內區的狂歡無處不在，交界處僅僅隔著一條線，也有人爛醉如泥，身體躺在內區里，卻將食物殘渣吐到了外區。
而外區靠近交界線的地方，幾乎處于一個真空地帶，除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沒有外區居民愿意靠近。
而那些流浪漢同樣舉著木牌，抗議聯邦的某些法案，導致自己食不果腹，但也轉身望著天的燈光煙火，順手將醉倒的內區居民扶起，輕輕推回了另一個世界。
面對這樣的事情，調查局人員都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強行沖卡，就沒有違背底線，哪怕他們挨著交界線擺攤燒烤，也是合法合規。
至于燒烤的煙氣被風吹到內區，這算不算違規…
嘩啦啦…
伴隨著天空中的煙火閃爍，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鋁箔袋被放到地，誘人的肉香從中彌漫而出。
箕坐在路旁的流浪漢抬起頭，扶了扶肩膀寫有抗議標語的木牌，一時有點難以接受，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給我的？”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對啊，給你的！”
女孩有雙明亮的眼睛，就像天的星辰，等待著流浪漢接受這份新年禮物。
“謝謝。”
“不客氣，新年快樂！”
說完，女孩轉身離開，同時四處打量著這里，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嘴里嘟囔著：
“這就是零號城市啊？這里可比海底大多了…”
流浪漢沒有聽清女孩的嘟囔，只是覺得這個女孩也是個可憐人吧，衣衫襤褸不說，渾身還有著肉眼可見的傷痕，整根左臂袖口更是空空蕩蕩，就像經過了一場生死搏斗。
但女孩仿佛并不在意，琥珀色的瞳孔依舊很有神，就像撒了一層熒光粉。
“新年快樂，謝謝。”流浪漢低下頭，輕輕說道。
而就在流浪漢話音剛落時，他突然抬起頭，交界處樓宇稀少，身處此地的他更能體會到天空瞬間暗了下來，即便現在本就是夜晚。
隨之而來是一股壓迫至極的沉悶感，仿佛有無形的龐大事物將整個天空裝滿，壓縮著中間的空氣。
“一號城市！看！一號城市！”
不遠處，一位調查局人員松了松僵硬的腿，指著天空，對同伴提醒道。
同時，肩膀的裝置在半空中投射影像，那是一座被兩道圓環包裹的十字立方體，一座巨大的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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