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能而示之不能
叮、咚......
一滴晶瑩的淚，滴落在了餐盤中，滴落在那顆“初心”之上。隨后，那顆心，就這么散了開來。
仿佛預演好了那般，隨著淚的暈染，剛剛燃起的火焰，同時熄滅了......
“原來如此，這顆心在一開始就已經粉碎了啊......”凱由黯然一嘆，一語雙關道：“顏先，你的這道料理，真是......有心了。”
他忽然間怒吼一聲，猛地拂袖一揮，將顏先的料理掀翻，歇斯底里般叫道：“連初心都忘卻了......還談什么沖破規則......哈哈哈哈哈！”
“是啊......”顏先的雙目之中，也有熱淚留下，“我們都是背負宿命的人，凱由大哥，當年之敗，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轉......但，知其可為而為之，庸碌之人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為英雄！”
他雙目通紅，“凱由大哥，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我希望通過這道菜，讓你找回過往，重新變回那個天下無雙的——入云龍，凱由！”
“哎——”凱由發出一聲悲嘆，無力的坐了下來，“用蜂密的甜味，勾起最美好的回憶，然后再在我落淚的瞬間，擊碎所有的甜美......顏先啊顏先，你何至于此？莫無心......看來是贏不了了。”
擺了擺手，無力道：“公平起見，還是呈上莫無心的料理，踏雪無痕吧......”
“是！”自有兩名手下，前往打開莫無心所在的木棚。
門，打開。
“呼——呼——呼——”
什么聲音？刮飚風了不成？
“好冷......竟然比十四天前那一次，還要冷十倍！”
“啊——”依然是先前那位麟廚師，率先扛不住，被冰冷的氣流凍得慘呼出聲。
極致的冰冷，也讓凱由的心緒稍微平復了一下。
“呈上來吧。”
餐盤呈上，凱由直接將餐盤打開。
嗚——
“這個是......”
“真、真的下雪了？！”朱七猛然站了起來，看著從餐盤中綻放出來而恣意飛揚的飛雪，失聲道。
“不對，不是雪！”亞刊駭然道：“是鱘龍魚，鱘龍魚被切割成極細的顆粒，然后用極低的溫度冰凍，裹上珍貴的白松茸粉末，散落在餐盤四周。餐盤一開，氣壓變化之下，幾乎沒有重量的鱘龍魚粉，瞬間飛揚起來。配上料理本身給人帶來的冰冷感，讓人產生仿佛下雪了的錯覺！”
“鱘龍魚生長于山巔溪池，極其稀有，乃天頂之魚，魚中之王！”
“如此珍貴的食材，僅僅用來作裝飾之用......這何止是天頂之魚，簡直是瑤池仙境的仙魚啊......”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雪花散盡，終于現出料理的全貌。
“哇......好大啊！”
“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熊掌？這是熊精吧！”
“你懂個毛！啊？你有毛嗎？這是來自極北之地的白熊。”
“聽說是一波維京商隊帶來的珍品，有人在黑市以千金之價購得。原來是莫無心買了，真是人傻錢多。”
“我看你也人傻。反正他比完就要被投煉獄，錢留著干什么？”
眾人的討論，聽得向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狠狠地瞪了莫無心所在之處一眼：要是贏不了，這錢你就給我賣身抵債！
旋即反應過來，不對，這種時候，這小子不應該是......
臺上，娃娃臉的朱七率先忍不住了，剛才顏先的料理被打翻他就沒吃到的，這回再不會落人之下，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勺熊掌，置于口中。
“嘶——好冷！好吃！好美！”朱七吃得眼睛都凸了起來，明明嘴巴凍得快失去感覺了，仍然大呼過癮，伸出勺子，還想再吃一口。
“啪——”
“老大，你干嘛~”
“不可急食。白熊熊掌以急凍方式料理，其性極寒，得先以性溫補的鱘龍魚做底食用方可。”凱由將朱七的勺子打落后，一臉嚴肅地制止了他，然后，他眼神復雜地看著莫無心的料理，“熊掌、鱘龍魚......顏先啊，原來他也同樣做出了應對......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呵呵，”
顏先虎軀劇震，“難道......”
“我倒要看看，他能否讓魚和熊掌兼得！”凱由大笑一聲，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
嗯？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味道？
可方才朱七明明就.....
凱由眼中充滿了疑惑，然而僅僅半個剎那的時間過后，極致的美味，在舌尖綻放。
原來如此！
鱘龍魚只是幌子，其上的魚籽才是魚和熊掌真正的融合。
“天啊！太好吃了！！”凱由激動地叫出聲來：“熊掌凍羹上，層次豐富，鮮美可口。
好小子，竟然將貢梨的汁水注入熊掌之中，令人產生一種如在千里冰封的雪域之感。天才般的想法！”
緊接著，凱由也和朱七一樣，忍不住再舀了一勺。
第二勺，味道竟然又生出了變化！
凱由再度震驚，即使他前面已經做出了極高的評價，卻還是忍不住再次贊道：“熊掌自魚籽中吸取魚的鮮味，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魚與熊掌，兩者兼得。
莫無心，他做到了！顏先，他的回應，已經.....”
等等——
奇怪，我怎么會不自覺的笑出來？
這笑容，充滿著苦澀的感覺。
“這是......柳枝？不好！”凱由失聲道：“快！去看看莫無心是否還在屋里——”
咔、咔嚓、
毫無征兆的，這道踏雪無痕，熊掌之上已出現了裂痕。
那是因為周圍溫度的升高，被凍起來的熊掌，已不再能保持料理的形態。
咔嚓、咔嚓、咔嚓......
冰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料理終于在某個瞬間，徹底粉碎。
然后，像最開始那樣，無數粉末化作飛雪，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報、報告首領。那莫無心......不見了！”
“果然......不愧是踏雪無痕啊......”凱由仰天一嘆，輕輕詠誦：“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
沙啞的嗓音，低沉的音調，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禁陷入一種別離的愁緒之中。
“顏先，這就是他的意境......”凱由笑著拍了拍顏先的肩膀，“你、還有莫無心，都是頂級廚師。一為熊掌，一為魚也。任何人的損失，都是可惜的。我欲二者兼得，莫無心的料理卻告訴我，我可以兩者兼得，但一定會嘗到苦澀，柳枝之苦，意味離別也！所以，他自己做出了選擇，主動離去了。
哎，明知可為而為之，庸才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英雄也，
明知可為而不為，方是圣人之心啊......
顏先，你的赤子之心，比圣心如何？
也難怪他之前說，只需讓他做完這道料理，我們自然會得到答案。這，就是他的答案！”
顏先微微張開嘴巴，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話來。
凱由臉上帶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用力摟了摟顏先的肩膀，“哈，這場對決，真是精彩！
你用蜂密的甜味，勾起人心中美好的記憶，然后親手打破；
他用柳枝的苦味，拷問著左右兩難的糾結，然后選擇放棄。
如此苦與甜的對決，笑與淚的博弈。你們兩個，沒有人輸，也沒有人贏。
我宣布，這場料理對決——
平局！哈哈哈哈——”
“吼——”場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凱由說的沒錯，如此精彩絕倫，超脫了廚藝本身的對決，的確已經沒有輸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