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繼位到死亡整整七年多的時間里沒有哪怕一天掌控過晉國的最高權力,但晉成公姬黑臀的葬禮還是十分隆重的。
他畢竟是天下第一強國的國君。
短短幾天時間,北到薊遼之地的燕國,南到江漢平原上的楚國,東至東萊半島上的齊國,西至雄踞關中的秦國,數十家諸侯或親身前來或派出使者吊唁,幾個剛剛才離開扈邑的諸侯更是齊齊回返。
晉國上卿郤缺在和其他四位卿商議過后,朝著晉國內部所有卿大夫家族發出了召集令,命這些大夫前來扈邑奔喪,并明確要求每名大夫所攜帶的甲士不能超過兩百人。
夏末將至,就連蟬鳴聲都變得有氣無力,晉侯的棺槨就停在靈堂的正中央,無數晉國大臣和諸侯使者披麻戴孝,場面肅穆中帶著悲傷。
曹侯和鄭侯并肩離開了靈堂,邊走邊輕聲商談。
曹侯臉色憂愁的說道:“這一次晉侯突然薨了,恐怕晉國內部又要開始生亂了。”
鄭侯的表情同樣也不好看,輕聲道:“這一次本侯還牽扯其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曹侯寬慰道:“鄭侯說的是哪里話,公子莫既然在鄭國居住,將來成為晉侯那不是對鄭國有百利而無一害嗎?”
鄭侯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公子莫雖然有郤伯的支持,但誰都知道成公薨前更加屬意在洛邑由天子教導的公子據。這晉國驅諸公子于諸國的禮制實在…你說若是將來公子據上了位,我鄭國豈不是受了無妄之災?”
曹侯有些不以為然,道:“鄭侯這就是多慮了。如今趙宣子已去,成公已薨,中行伯又不在扈邑,還有誰能是郤伯的對手?如今的晉國看似一片混沌,實則大局已定了。郤伯再如此下去的話,恐怕真能成第二個趙宣子也未可知啊。將來公子莫即位之后,還請鄭侯多多照應一番我曹國才是,最近魯國在我國邊境動作頻頻,本侯也是十分憂心啊。”
說話間,曹侯和鄭侯的身影漸漸走遠。
魏氏營地。
魏锜、魏顆和魏絳這魏氏父兄三人組其實前兩天就已經抵達了,但由于魏相業務繁忙,所以到了今天才有時間前來拜訪。
魏相咳嗽一聲,道:“郤伯的通知大家應該都已經收到了吧?”
眾人齊齊點頭。
就在今天早些時分,晉國上卿郤缺向所有卿大夫發出通知,明日將在扈邑臨時行宮之中召開“事關大晉前途”的重要會議。
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挑選新一任君候的時刻到了。
士燮有些不爽的開口:“大部分人都覺得公子莫贏定了。我和我父親這幾日走了幾家大夫,不少人閃爍其詞態度曖昧,嘿…”
宗主堂哥魏絳同樣開口道:“是啊,這兩日我也去拜訪了幾個和魏氏素來交好的家族,也是這般結果。”
老爹沉聲道:“相兒,你且仔細說說,趙氏那邊究竟是怎么個想法?”
在老爹看來,魏氏如今乃是趙氏的追隨者,當然是要看趙氏怎么說才是。
正在沉思之中的魏相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說道:“趙氏?趙孟說過了,都聽我的。”
“什么?”老爹眉毛一下豎了起來,右手下意識的就要舉起。
一旁的三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爹的袖子,笑道:“仲兄別急!先讓相兒把話說完。”
魏相看了一眼有些氣惱的老爹,忍不住笑了起來,十分認真的說道:“父親,這一次趙孟真的聽我的,外舅也聽我的,不信你問問士兄。”
老爹楞了一下,用探詢的目光看向士燮。
士燮笑著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這一次我父親和趙孟說了,以魏相的意見為主。”
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頓時從大帳之中響起。
不僅僅是老爹,就連三叔和宗主堂哥同樣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都知道魏相現在出息了,但再怎么樣也只是一個大夫,怎么就能夠左右兩位卿的主意了呢?
老爹看著魏相,心情復雜之余,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以及隱隱約約的小得意。
我魏锜的兒子…竟然真的出色到這般地步了嗎?
突然,老爹回過神來,開口道:“等等,所以這一次…相兒你要負責對付郤伯?”
其他魏氏兩人也回過神來,再次呆住。
魏氏…竟然已經要和上卿對抗了?
看著父兄三個呆瓜,魏相嘿嘿一笑,不無得意的甩了一下頭發:“諸位,時代變了!”
趙氏營地。
年輕的趙朔坐在主位之上,臉上帶著滿滿的笑容,時不時的點幾下頭,對來客的話表示贊同。
能夠讓趙朔擺出這種態度對待的人并不多,晉國上卿郤缺絕對是其中一個。
郤缺笑道:“不知趙孟覺得如何?若是有什么意見,也可向老夫提出,趙宣子當年對老夫也是十分器重,老夫并非那般忘本之人。”
趙朔微笑道:“郤伯所言極是,郤氏和趙氏之間的關系原本就親密無間,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只不過某覺得,關于這封地之事…”
郤缺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這樣吧,那就再增加十里地,如何?還有之前的所說的官職,你們趙氏也可再多得十位!”
趙朔哈哈一笑,贊道:“郤伯果然豪爽,那就這么定了吧。明日在大殿之上,某自然會支持公子莫的。”
郤缺心中大定,說話之時胡須似乎都要跳躍起來:“如此甚好,甚好!”
雖然付出的代價比之前郤缺所預料的要多了一些,但只要能夠將扶立君候這個大功落在身上,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郤缺滿意的離開了,作為禮儀,趙朔親自將郤缺送到了營地門口。
當趙朔再一次回到營帳的時候,營帳之中已經多了一個韓厥。
韓厥輕聲道:“趙孟,最近營地之中多有傳言,大部分都是偏向于公子莫的。老夫派了一些人細查,發現這些傳言似乎來自于樓、屏兩位。”
趙朔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兩個鼠目寸光的東西!罷了,不必去理會他們。去派人通知魏相,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看著韓厥離去的身影,趙朔露出冷笑,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個郤缺老匹夫,耍了我趙氏一次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耍我第二次?真以為趙氏無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