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看著士燮,兩人看上去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位大舅哥,你來得有點晚啊。
你懂什么小老弟,真正重要的人都是要壓軸出場的。
士燮緩步走下馬車,笑道:“在下不才,最近在中尉府之中跟隨我父做一些事情,關于這方面也是頗有一些心得,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中尉府,就是監督官員不法亂紀之事,屬于紀檢部門。
這個部門出來的人一般都會無形之中具有“鐵面無私”的光環,非常適合這個場合。
中行庚眼珠子轉動一下,冷冷說道:“士兄,你之季妹嫁給了魏相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焉知你不會偏袒于他?”
智罃輕輕咳嗽一聲,道:“兄長,小弟覺得…士燮兄還是可以的。”
中行庚惡狠狠的瞪了智罃一眼,你小子究竟站那邊的?
智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又拼命眨眼朝著中行庚不停示意。
中行庚覺得自己這個小老弟腦子壞掉了!
士燮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瞞中行嗣卿,某最近正要迎娶智氏之女為妾,若是按照嗣卿這個邏輯,我豈非也應該偏向智氏?”
中行庚頓時噎住,這才明白為何智罃方才又是說話又是眨眼的。
一旁的群眾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開始鼓噪了起來。
“中行氏究竟還行不行了,不行趕緊回去,讓中行伯親自過來!”
“就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又有士氏嗣卿在此,難道還能數不清楚不成?”
“對對,一百名內史官吏在此,連一點錢都數不清楚,這內史官署看來也不過如此!”
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是如此。
中行庚被這些話逼到了墻角,心知今天若是就此退去的話中行氏的面子都要給自己丟完了,一咬牙道:“好,那就在此清點完畢,然后再帶走!”
一百名內史官署之中的官吏聽到了中行庚的這番話之后紛紛上前,在無數圍觀群眾的注視下進行清點。
晉國宮城。
公房之中,郤缺十分悠閑的坐著,他的面前是其他五名晉國諸卿。
最上面的晉侯位置不知為何是空的,而這座房間之中的六個人對此似乎并沒有什么不習慣。
“這一次君候說了,一定要趁著柳棼之戰的勝利讓天下都知道我大晉雖然失去趙宣子,但霸業依然不可撼動!這一次地點就選在扈邑吧,正好威懾一番秦國。”
扈邑就位于關中東部,屬于如今的晉國西河地,距離秦國邊界近在咫尺。
其他諸卿看上去都沒有什么意見,于是這件事情也就這么定了下來。
突然,先轂開口道:“其他諸國也就罷了,陳國國中據傳最近多有附楚之言論,恐怕陳侯未必會來參加這一次的盟會。”
郤缺皺起眉頭,過了好一會之后才冷冷的說道:“陳國那邊再派一名大夫去敲打一下陳侯,若是陳侯一意孤行的話,我大晉軍隊在盟會之后少不得就要走一趟陳國了!”
晉楚爭霸爭的就是中原,而陳國也是中原之中一個排的上名號的國家,屬于必須爭取的對象。
這種爭取并不是說拿好處去收買陳國,它的意思主要是“你陳國得認我晉國這個大哥,得年年上貢交保護費,得出兵隨我晉國征戰,不然我就弄死你。”
這就是中原霸主晉國的聲威!
也不能說晉國的吃相難看,因為和晉國激烈爭奪霸權的另外一個國家楚國吃相更難看。
晉國大部分時間只要上交保護費一起出兵打架就行,楚國則是直接把人家整個國家連皮帶骨全部吃掉,連渣子都不剩。
中行林父敲了敲桌子,道:“楚國會不會繼續出兵支援陳國?”
士會平靜的說道:“從之前的慣例來看,楚國既然已經在柳棼敗北,今年內應該不會再動刀兵了。”
趙朔冷冷的說道:“就算楚國敢出兵又如何?左右不過是再做過一場罷了。”
欒盾溫和的笑了起來:“若如此,不如就讓我弟欒書走上一趟。”
欒盾的提議并沒有遭到任何的反對。
郤缺看了一眼欒盾,道:“欒書大夫素來隨和,這一次去陳國可要言辭鋒利一些,不要墜了我大晉聲威。”
欒盾微笑道:“郤伯放心,我定會好生叮囑一番。”
國事到此結束,六位晉卿并沒有就此散去,而是很隨意的坐著,順便攀談閑聊一番。
這是趙盾當年的習慣,如今也被郤缺繼承了下來。
一名屬吏快步走進房中,在郤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郤缺先是一愣,隨后笑了起來,看向中行林父:“中行伯,聽說你們荀氏雙子剛剛帶著內史諸吏去了魏氏?”
中行林父臉色微微一動,白須抖動之下不緊不慢的答道:“正是。那魏氏竟然拖欠國庫稅賦,實在令人不齒。老夫唯恐派其他人去會被魏氏抵賴,還是讓犬子去盯著為好。”
其他幾名卿聽到這個話題之后都是一愣,臉色各異。
先轂笑了起來:“沒想到魏氏竟然窮得連稅賦都交不起了?少見,實在少見。”
趙朔冷冷的說道:“魏氏去年秋狝有功,先父特地免去魏氏一年稅賦,如今中行伯卻又派人追討,說不過去吧?”
中行林父哈哈一笑,道:“趙孟此言謬矣。秋狝有功是哪里來的功勞,魏氏當時可對大晉有一絲一毫的貢獻?若以公家之利而酬謝私家之功,這大晉還能像是大晉嗎?”
一老一少目光在空中相遇,似乎能擦出火花。
郤缺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切,甚至還有心情拉人下水:“士伯,那魏氏中庶子魏相乃是你的女婿,難道你便不想說兩句?”
士會淡淡的說道:“此事和老夫并無關系,而且老夫相信魏相能妥善處理好的。”
中行林父嗤笑一聲:“能處理好?難道那魏相還能憑空變出九萬錢來不成?”
郤缺聞言先是一怔,隨后大笑了起來。
“中行伯,不瞞你說,從老夫剛剛收到的消息來看,這九萬錢魏相…好像還真就變了出來。”
公房之中突然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