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前往楚軍大營投遞戰術這件事情,老爹和三叔并沒有任何反對,甚至有些蠢蠢欲動。
老爹道:“你們說,若老夫在遞交戰書之時一箭將楚王射死,會不會名揚天下?”
魏相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道:“這里離魏邑太遠,怕是來不及在頭七下葬。”
這句話理所當然的讓魏相領教了一番何謂父親的威嚴。
第二天,魏相充當車右,宗主堂哥作為車左,三叔魏顆作為御者,三人同乘一輛戰車,打起使者的旗號,開始向著楚國大營出發了。
在魏相無比強烈、被揍兩頓也毫不退讓的要求下,老爹沒有加入到這輛馬車之中。
雙方之間的大營并不算遠,站在晉國大營這邊可以看到另外一邊的楚軍大營。
在顛簸的馬路上前進的時候,魏相突然注意到對面也駛來一輛戰車,于是他下意識的握住了身后的長弓。
三叔沉穩的聲音響起:“相兒莫要緊張,那是楚國使者。”
魏相微微一笑,突然開口道:“宗主、三叔,這一次你們想不想讓我們魏氏名揚天下?”
馬路雖然不算窄但也絕對算不上寬,因此當兩輛馬車迎面相會的時候,有一輛馬車要讓一下才能讓兩輛車擦肩而過。
考慮到各自身后都有無數雙眼睛在明里暗里的注視,兩輛馬車理所當然的停下,并且對峙。
對面的馬車之上同樣也有三人,衣著的華貴程度甚至讓魏相有點不爽。
對面戰車之上的甲首是一個年輕男子,面如冠玉風流倜儻,通俗的說就是帥得比較欠揍。
年輕男子用下巴盯著魏氏三人,用帶著濃重楚地口音的雅語傲然道:“我乃大楚王子子反,爾等何人?”
魏相下意識的看向魏絳,發現魏絳也在看向自己。
魏相拿下了身后的長弓。
子反沒有等到回答,顯然有些憤怒,冷聲道:“爾等晉國自號中原霸主,難道就是…啊!”
一支箭矢嗖的一聲從子反的臉頰邊上擦過,讓這位楚國王子發出一聲尖叫。
魏相將第二支箭矢搭在弓弦上,淡淡的說道:“讓開。”
子反勃然大怒,道:“你…”
魏相拉開弓弦,箭尖對準子反,頓時讓這位楚國王子所有的話都堵在嘴里。
子反的戰車上并沒有弓箭!
魏相平靜的說道:“三秒鐘,讓開或者死。”
子反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就對著身邊的御者下令:“讓開道路。”
楚國使者的馬車讓到了一旁,魏氏馬車昂然從道路中央而過。
魏相收起弓箭,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友情提醒了對方一句:“如果你想死的話,可以在我們大晉諸卿面前再說一次你是‘王子子反’。”
只有周天子能稱王,這是華夏諸侯的常識!
楚國王子熊側、或者說王子子反臉色陰晴不定,惡狠狠的盯了魏相的背影一眼,冷聲對著車夫道:“還等什么?出發!”
三叔是個穩重之人,所以直到距離子反的馬車至少有一百丈之后才提出了自己的質疑:“相兒,你方才那番…未免過于無禮。”
魏相笑道:“無妨,楚人蠻夷也,何須以禮待之?”
宗主堂哥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樣一來,恐怕等會我們會有麻煩。”
魏相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麻煩。”
馬車臨近楚營。
大門沒開。
宗主堂哥猶豫了一下,高聲道:“晉國大夫魏絳,奉鄭侯、郤伯之命前來遞交戰書!”
大門處依然一片安靜。
魏相深吸一口氣,高聲道:“楚人,鱉乎?吾聞楚子曾僭越而問鼎,還當其人乃是有大志者,不想卻是一蜷縮殼中之鱉也!”
這句話讓宗主堂哥和三叔臉色同時大變。
“相弟(相兒),慎言!”
大門打開了,幾十輛戰車從大門之中沖了出來,將魏相三人的戰車團團包圍。
一名絡腮胡的楚國將軍盯著三人,冷冷說道:“是誰在此胡言亂語,羞辱吾王?”
宗主堂哥這個時候反而鎮定下來,不緊不慢的說道:“吾乃大晉使者魏絳,怎么,楚國難道想要背禮而殺人不成?”
楚王還真不是沒有干過這種事。
楚國將軍目光之中的殺機濃烈得猶如實質。
魏相嘆了一口氣,道:“要殺就殺,不殺領路。婆婆媽媽,是何門路?”
楚國將軍的視線瞬間鎖定在魏相身上:“原來是你!”
魏相胸膛一挺:“是我。”
楚國將軍冷冷一笑,不再說話,而是讓戰車一路駛入楚國大營之中。
剛剛進入營門,魏相三人就不得不下了馬車。
“交出武器!”楚國將軍的語氣比寒風還要冷冽。
魏相從腰間取下長劍,從背后取下弓箭,從大腿處取下短劍,發現對面還在盯著自己,于是嘆了一口氣,又從左右兩雙靴子之中取出兩把匕首。
看著周圍人投來的古怪表情,魏相聳了聳肩膀,道:“干嘛,這年頭不安全,多帶點武器防身不是很正常?”
宗主堂哥嘆了一口氣,道:“相弟,為兄已經有些后悔方才答應你的話了。”
魏相嘿嘿一笑,低聲道:“兄長莫慌。”
楚國人給魏氏三人的歡迎很沒有新意,就是在大帳的門口處用一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分列兩側,用青銅長槍在頭頂搭起一道槍林!
對此魏相自然也是高聲來一句點評:“色厲內荏,外強中干!”
絡腮胡楚國將領沒有說話,冷冷的在前領路。
終于,魏相三人走進王帳之中。
上百名楚國將官在兩側靜坐,上首一名中年男子不怒自威,正是楚王熊侶。
絡腮胡將軍朝著楚王拱了拱手,道:“大王,養由基奉命將晉使帶到!”
“養由基?”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魏相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
當養由基復命完畢轉身過來的時候,正好又一次的迎上了魏相的目光。
這一次,魏相目光之中的殺機毫無掩飾,如獵豹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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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成公十六年節選:“六月,晉、楚遇于鄢陵…呂錡(魏锜)夢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異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
及戰,(魏锜)射共王,中目。王召養由基,與之兩矢,使射呂錡(魏锜),中項(射中脖頸),伏弢(當場倒地)。以一矢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