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公乘大營。
公乘者,公族之乘也。一般用這個詞語來稱呼效忠于公族、也就是晉侯本人的軍隊。
公乘軍由四名公族大夫,也就是趙盾的四個弟弟原同、屏括、韓厥、樓嬰掌控。
今天負責坐鎮公乘大營處理軍務的是四人中年紀最小的樓嬰。
二十五歲的樓嬰年輕而尊貴,他的母親姬氏是晉文公的女兒,晉侯姬黑臀是他的舅舅。
樓嬰出生的時候他父親趙衰已經超過了六十歲,老來得子的趙衰對樓嬰極為寵愛。
由于樓嬰母親姬氏主動讓出正妻之位給趙盾母親叔隗的原因,在父親趙衰死后兄長趙盾對樓嬰這個異母兄弟依舊十分疼愛,這也造就了樓嬰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軍中不能飲酒,但樓嬰現在就在喝酒。
軍中不能有女人,樓嬰的懷中卻偏偏有兩個。
有男人,有女人還有酒,這注定是一片十分旖旎而不可描述的景象。
伴隨著一聲狂吼,一切戛然而止。
樓嬰躺在榻上呼呼的喘著粗氣,對著身上癱軟如泥的兩名女子說道:“出去。”
兩名女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纖纖玉手還在樓嬰的身上游走。
樓嬰臉色變冷,道:“滾出去。”
兩名女子這才明白過來,衣不蔽體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進入大帳之中。
樓嬰眼睛半睜半閉,懶洋洋的說道:“滾,沒看到本大夫正忙著嗎?”
有什么東西很刺眼,樓嬰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發現一把青銅劍距離自己的喉嚨不過三寸,劍鋒上正倒映著光芒。
樓嬰吃了一驚,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兩名年輕男子正站在榻前,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樓嬰深吸一口氣:“公子箴,先呪,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晉侯長子,二十八歲的晉國公子姬箴手中拿著長劍制住樓嬰,雖然竭力想要讓語氣平靜,但依舊不可避免的激動:“樓嬰,大晉公乘之軍,也是時候該由我大晉公族掌管了。”
樓嬰看了一眼站在姬箴身邊的先呪:“先呪,你們先氏一族也背叛了我們趙氏嗎?”
身材高大的先呪微微的笑著,道:“樓大夫勿怪,先呪也只是奉父命行事罷了。”
樓嬰眼珠子一轉,突然笑了起來,舉起雙手:“別殺我,我降了便是。虎符便在我懷中,你們盡管拿去。”
作為堂兄弟,中行氏的未來家主中行庚和智氏未來家主智罃一般情況下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天也不例外。
此刻中行庚和智罃正站在同一輛兵車上,注視著遠處那片飄揚著“趙”字大旗的營帳。
在這兩人的身邊是整個荀氏的三千兵馬。
智罃道:“我們只有三千人,趙氏卻有五千人。”
中行庚淡淡的說道:“我們只是監視趙氏,讓趙氏知道我們在這里,又不是來和趙氏開戰的。”
頓了一頓之后,中行庚繼續說道:“至少不是現在就和趙氏開戰。”
智罃顯然有些不解:“那什么時候和趙氏開戰?”
中行庚搖了搖頭,道:“你真應該多看一些書了,不然將來仲叔會很頭痛的。你這樣的性格將來會吃大虧的,知道嗎?”
智罃憨厚的笑了笑,道:“不是還有兄長在嗎?你會幫我的,對吧?”
中行庚嘆了一口氣:“將來你是智氏之主,我要繼承中行氏,大家各有各的家業,又怎么能說得準呢?”
智罃決定避開這個問題:“兄長,你覺得今天有希望一股滅掉趙氏嗎?”
中行庚道:“有,但希望不是很大。”
智罃眼睛一亮,追問道:“怎么樣才能滅掉趙氏?我早受夠趙朔在我們門前趾高氣揚的模樣了。”
中行庚想了想,道:“首先,行宮那邊,父親他們要聯合君候把趙朔的聲勢壓下去,處死那個魏相。這能讓所有人都明白趙氏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無敵的趙氏,再也庇護不住門下之犬了。”
智罃摸了摸還沒有完全蓄起來的胡須,道:“這個應該不難。趙盾不在,我們又有先氏、胥氏和郤氏助陣,五卿之中占了四個,只有欒盾那個悶葫蘆是鐵了心要當趙氏的走狗。加上君候也站在我們這一邊,趙朔在大殿上是根本保不住那個魏相的。其實有些可惜,魏相武藝頗為出眾,若是能招攬來當我的車右也是可以的。”
中行庚淡淡的說道:“魏相已經是死人一個,魏氏從今往后也要從大夫之族中抹去,你就不要想這么多了。勇武之士多的是,以后想辦法再招攬就是。”
智罃聳了聳肩膀,道:“單單處死魏相,壓制趙氏聲勢還不夠吧?”
中行庚道:“這是自然。公子姬箴和先轂的兒子先呪已經去奪公乘兵權了,這也是十分關鍵的步驟。先呪一直是公乘軍中的裨將,今天當值的公族大夫樓嬰又是個沉溺酒色的廢物,只要一萬五千名公乘軍落在我們手中,那么我們的兵力就遠超趙氏了。”
智罃眼睛一亮,道:“還有這種事?其實應該我們去的,這樣在事后才好趁機將公乘軍掌控在我們荀氏手中。”
中行庚搖了搖頭,道:“不行。父親事前再三叮囑,不到最后一刻,沒有必勝的把握,我們荀氏兩家一定不能和趙氏發生任何正面的武力沖突。”
智罃輕出一口氣,有些不爽的說道:“趙盾都要死了,為何長輩們對趙氏還是如此忌憚?”
中行庚平靜的說道:“這就是整個問題的關鍵所在了。從昨夜起,各家潛伏在趙氏的諜子都已經傳出了趙盾吐血病重的消息,所以我們才會在這里。但從那到現在已經半天的時間過去了,趙氏大營被完全封鎖,諜子們傳不出消息,趙盾究竟是死是活根本沒有人知道。”
智罃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們就這么等著,什么也不干?”
中行庚點了點頭,正準備說話,突然又停了下來。
在五十輛戰車的率領下,一支一千五百人甲士快速開到,戰車之上的“郤”字大旗很是顯眼。
最前方的戰車上,一名三十歲的男子瀟灑的笑著,朝著中行庚和智罃拱手:“君子庚,君子罃,我父命我前來助陣。”
中行庚認出對方乃是郤缺的長子郤克,于是便笑著回禮:“有勞君子克了。”
郤克笑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公乘軍那邊公子箴和先呪已經得手,樓嬰也交出了虎符。不知我們這邊什么時候動手?”
中行庚沉默片刻,露出一絲笑意:“先不急。趙氏已然是甕中之鱉,又何須急于一時呢?”
兩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