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4、自免腦

　　疾病能改變人的命運，而陳俊又能改變大部分疾病的命運，所以，醫生真的是一個很高尚的職業。

　　陳俊給這名女研究生患者，安排了腦脊液及血清的自免腦抗體檢測，測試結果顯示，患者的自免腦抗體滴度（NMDAR抗體的濃度）達到1:1000，這個檢查結果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陳俊說道：“這是我們接診過的抗體比例最高的病人之一，如果是病毒感染引發的自身免疫性腦炎都不會導致這么高的滴度，我們高度懷疑是由腫瘤引起的。”

　　“腫瘤？”患者男朋友吃了一驚！至于患者，一直渾渾噩噩，已經意識不到這種疾病的可怕。

　　不過，只要能找到病因，以陳俊的手段，未必不能根治，所以，患者男朋友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他可是知道，陳俊曾治好了不少腫瘤患者。

　　明確了病因，接下來就是要探明腫瘤的真正位置，可是要在全身那么多部位，病灶該從何查起呢？

　　陳俊琢磨之后，就對這名女研究生患者做了全身的腫瘤探查。

　　值得一提的是，在住院過程中，患者的口水分泌量大的驚人，一天能夠達到十幾瓶礦泉水的容量，由于口水分泌過多，堵塞氣道，患者一度住進了ICU。

　　很明顯，患者大腦控制唾液腺分泌的部位受到了影響，如果堵塞氣道，病人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脅。

　　陳俊和科室的同事們一刻不停地對患者的病例進行分析探討，并聯系肌張力障礙專科的一名副主任醫師，專門過來，對患者進行了肉毒素唾液腺注射抑制口水分泌。

　　很快，患者的口水分泌量明顯減少，但腫瘤探查刻不容緩！

　　最終，經過全身篩查，居然在患者的卵巢左側檢測出一個45cm大小的畸胎瘤！

　　所謂畸胎瘤，是卵巢生殖細胞瘤中常見的一種，來源于生殖細胞，可含有多種成分，包括皮膚、毛發、牙齒、腦組織、骨骼組等。而患者卵巢左側檢查出的就是一個包含牙齒組織的畸胎瘤。

　　刺激了免疫系統產生抗體從而導致精神功能障礙的“元兇”是畸胎瘤嗎？

　　面對這樣的結果，陳俊其實并不是很滿意。因為，患者的抗體滴度實在很高，如果只是長在一側的這樣一個類似牙齒組織的畸胎瘤，并不足以對大腦中樞神經產生如此嚴重的影響。

　　于是，陳俊聯系了婦科的周佳瑩醫生，讓他的瑩姐幫忙，對患者使用腹腔鏡探查右側的卵巢，探查發現，在患者右側的卵巢上也長有一個呈腦組織形態的畸胎瘤！這下子真正的病灶找到了！

　　陳俊表示，很可能是卵巢右側這個類似腦組織的畸胎瘤，導致患者身體產生某種抗體來打擊畸胎瘤，而在打擊過程中，抗體也對正常的腦組織產生了傷害，導致她下丘腦功能紊亂，出現體溫異常升高，口水過度分泌等癥狀，和一系列神經功能和精神障礙。

　　周佳瑩也嘖嘖稱奇，這卵巢中長一個“腦組織”，即便是她，這么多年也幾乎從未見過。

　　既然明確了病因，要徹底根治“自免腦”就要切除卵巢兩側的畸胎瘤，抑制身體不斷產生新的抗體傷害正常的腦組織。

　　患者的媽媽也聞訊從老家趕來，家里的老奶奶則暫時托付給鄰居照顧幾天。當然，短時間照顧幾天沒問題，時間長了，鄰居肯定不愿意。

　　兩日后，一切準備就緒，什么術前檢查，簽字啊什么的，統統搞好了，手術正式進行，在手術前，患者的男朋友偷偷過來找陳俊，問道：“陳醫生，能不能將我女朋友的卵巢保住，我們還這么年輕，將來也還想要孩子。”

　　陳俊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力的。這個手術，不是在神經內科做，因為神經內科也不具備這樣的手術條件。所以，是在婦科的手術室進行，由副主任醫師周佳瑩主刀，陳俊在一旁協助。

　　婦科手術室畢竟是周佳瑩的地盤，陳俊以前也在這邊工作過，人頭也熟。

　　最終，手術十分順利地完成，女孩兩側卵巢附近生長的畸胎瘤得以切除并保住了卵巢。

　　畸胎瘤切除之后，患者繼續用藥，大約兩周之后，她的癥狀逐漸好轉：不僅體溫降了下來，意識也逐漸清醒，又和男朋友恢復了往日的甜蜜恩愛。

　　出院時，女孩的自免腦抗體滴度降到了1:32，相信，等過些天來復查的時候，這個指標肯定能降到很低，恢復正常基本是沒問題的。

　　他們向陳俊道謝，患者男朋友說道：“這次多虧了陳醫生還有周醫生。經過這次變故，我也更加珍惜我女朋友了，嗯，我們打算年底就結婚，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啊！對了，千萬別隨禮金，人到我們就相當榮耀了！”

　　對方雖然說是這么說，但若是陳俊和周佳瑩真去的話，禮金或者禮物肯定不能少。陳俊也不是缺那點錢的人。空手去參加別人婚禮，怎么都說不過去。

　　事實上，“自免腦”很容易誤診，診斷時要非常謹慎小心。

　　“自免腦”就是自身免疫性腦炎，主要是當人體感染了病毒或是患腫瘤時，免疫系統會產生抗體，毒殺入侵的病毒或是腫瘤，但同時免疫抗體也可能會毒殺自身的中樞神經或腦組織，從而使人出現神經功能和精神障礙。自身免疫性腦炎的主要癥狀包括認知障礙、精神行為的異常、癲癇的發作、言語的障礙等。

　　陳俊還在神經內科看到過這樣的病例，說是有一個女患者，得了這種病，還主動嘴對嘴親醫生，而那個給她診病的醫生還是一個女的。

　　此外，還有模仿各種奇怪行為等精神和行為異常的癥狀。

　　不過，“自免腦”可以根治的，如果由腫瘤引發，通過手術及時切除腫瘤即可；如果由病毒引發，即通過對癥的藥物治療和抗體清除方式進行治療。

　　由于“自免腦”臨床表現不特異，很容易被忽視或是誤認為是普通腦炎或是精神病進行診治，人們過去認為的“神經病”“精神障礙”“情緒類疾病”等表現，很可能是源于“自免腦”病，如果沒有找到正確的病根，反而會耽誤病情，造成患者極度痛苦。

　　小朋友們都喜歡玩一個游戲，那就是：“我們都是木偶人”。就是不能說話不能動，被拍到的小朋友必須瞬間秒變“木偶人”，任憑別人怎么逗都一動不動。

　　或者類似的，一個人在前面背對著大家站著，然后數到幾突然回頭，后面的人必須瞬間變成木偶人，否則，那個人就輸。

　　當然，游戲能流行這么多年，在幾代人中都頗受歡迎，肯定是好玩的。可是，若是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在現實中，那就不好玩了！

　　比如，某個人好端端的，突然毫無征兆地四肢僵硬不能說話也不能動，然后吃飯吃著吃著，突然僵住？像噎住了一樣。有的人則走在馬路中間，突然“石化”，我去，大卡車正在疾馳飛奔而來，剎都剎不住！

　　畫面不敢想象。

　　不要以為這是不存在的，這不，有個小朋友就在家人的帶領下，找到了陳俊。孩子的父母說起這些年的求醫經歷，簡直一把辛酸淚。

　　“我兒子八歲的時候就患上了這個怪病，我們整整求醫三年，一直沒有結果。孩子因此而學都沒上。現在十一歲了，還不知道將來怎么辦。”

　　對孩子父母來說，當務之急是把孩子的病給治好。要是治不好，他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現在還有父母照顧他，等到父母離世，孩子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個男孩叫陽陽，今年8歲，家住徽州，從小到大就眉清目秀，活潑好動，本來很受家人、老師、同學、親朋、鄰居們的喜歡的，哪里想到，從8歲那年起，他患上了一個怪毛病，成了父母怎么都難以對外人言說的痛。

　　那一年，孩子開始常常突發性地全身四肢僵硬、動彈不得，在家里吃著飯就突然四肢僵住，飯碗摔在地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手腳僵住，遙控器飛了出去；更危險的是走在馬路上陽陽也會突然四肢僵硬無法行動，“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如果有車流經過，后果不堪設想。

　　因此，這個小小少年的身上，總是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出門在外都得大人陪在身邊，無法獨立行動。

　　一開始，陽陽媽媽以為小孩子頑皮，誰曾想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陽陽進展到每天能僵硬十幾次到幾十次，搞得周圍人都苦不堪言。

　　在他們老家的當地醫院，陽陽被診斷為兒童癲癇，開始了漫長的服藥過程，一個藥效果不好，加到了兩個，兩個藥效果不好，加到了三個，但還是每天發作10余次。于是陽陽只能輟學在家，開始變得悶悶不樂。村里人說癲癇就是“羊癲瘋”，是治不好的。

　　不甘心的陽陽爸媽開始帶著他到大城市輾轉求醫問藥，誰曾想，一晃三年就過去了！

　　三年啊！孩子的青春期有幾個三年？！

　　不過，大醫院也是水平高一些，有一名專家認為，陽陽患的是難治性癲癇，病灶可能位于大腦“中央區”，那里是管肢體活動的地方。這意味著，手術可能會造成肢體癱瘓，聽著醫生對病情的分析，陽陽媽媽多年的希望一下子化為泡影，當時就忍不住嚎嚎大哭。

　　實際上，聽到這里的時候，陳俊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感，這種病情，他不是沒有碰到過啊。曾經，他也做這類手術做成功了啊！

　　“沒有醫院的醫生敢給他做手術，我們就帶著他在北上廣深等很多大醫院找名醫找專家，但是都沒有醫院的醫生敢接。”

　　“后來，我們經人推薦，拜讀了一篇文章，就是您撰寫的一個病例分享，當時，我們夫妻二人都振奮了，感覺看到了希望！”

　　陳俊心說，果然。

　　不過，他真的是有一定信心的。畢竟，曾經在難治性癲癇方面手術成功過。

　　說起孩子的求醫路，這家人都十分心酸，家里本身靠賣廢品和擺攤經營為生，經濟條件十分拮據，如今更是困難重重。但是全家仍然沒有完全放棄，輾轉來到H市求醫，在陳俊這里來尋求一線生機。

　　陳俊安慰他們幾句，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力而為的。他將孩子收治入院，然后安排了相關檢查。

　　他仔細分析患兒的磁共振，發現磁共振沒有異常信號，但是患兒的中央區似乎比正常人多了一條淺淺的溝。

　　于是，陳俊建議進一步行PET檢查。

　　家屬和患兒自然同意。

　　最終，根據患兒的癲癇序列磁共振、PET、神經心理、多模態影響處理等結果，明確了患兒的中央前回的腦溝確實是其癲癇發作的重要原因。

　　為了進一步明確病灶準確的起始位置和傳播路徑，以及它們和功能區的關系，陳俊決定使用立體定向腦深部電極植入術，在癲癇患者腦部插入電極記錄每一次發作時的異常放電，通過植入電極，觀察病人的狀態，描繪出患者的放電位置。

　　根據電極實時傳輸的腦電圖等數據顯示，患兒的癲癇發作部位的確是在中央前回區域。

　　中央前回處于大腦皮質的額葉，是管理對側肢體活動的區域，如果直接進行病灶切除的話，很有可能影響之后的肢體活動，導致四肢癱瘓。這也是患兒的父母四處求醫，卻遲遲沒有醫生敢做手術的原因。

　　當然，陳俊還是有一定信心的，他聯系了幾名資深的同事，一起反復評估手術風險和可能導致的后果。然后免不了讓系統給予完善。

　　現在的問題癥結是患者的病灶和主管對側肢體運動的功能區重合，給手術增加了難度。既要切除病灶又不能損害中央前回的功能…

　　陳俊苦心思索之下，突然靈機一現，會不會患兒主管對側肢體活動的功能區域根本就不在中央前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