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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島聚三星山拏漢 仙留七言樹擎天(下)

  樹并不算粗,兩人輕松可合抱,但卻生得筆直,直拏蒼天。

  慶云一劍橫斬,干嘗斷沒入樹干三分,竟然卡死!

  雖然慶云沒有催動內勁,但是以干嘗斷之利竟然只沒三分,此木論硬度已是可造之才,偏偏還生得如此挺拔…

  山治趕了過來,摸著那顆樹有些發愣,

  “這顆樹是…在韓地沒有見過啊…

  葉片雖是針葉,但不成簇。

  非松非柏,硬度也高了很多。

  看此樹的生相倒是不錯,只是不知道受潮后會不會變形。”

  崔彧此時也走了過來,捋須笑道,

  “此樹耐潮,是做桅桿的好材料。”

  山治拍了拍樹干,

  “崔兄可是認得此木?”

  “啊,多少見過些。

  松生江南為杉,此株便是杉樹。

  杉從云霧,常生于海拔高處。

  韓地氣候寒冷,缺少高山,故而未有此木。

  山賢弟不認得,也是情理之中。

  這株杉樹根莖虬結,鱗片塊裂,乃是杉中之王——鐵杉。

  鐵杉的硬度極好,而且因為長期生長于云霧之中,材質天生耐水,

  江淮之閑,船工多以之成桅。”

  “哈,那就是他了!

  今日沒帶工具,無法將它斬倒。

  我們做好記號,明日來伐!”

  第二日眾人相約進山伐樹,沒想到一向龍精虎猛的索隆卻忽然病倒,癱在床上,渾身戰栗。

  崔彧文若是全元起的高徒,入嵩山學醫前,其術便已冠絕青冀二州。

  而慶云也是全神醫親自指點過的人,怎么也不算是外行。

  路飛為了趕進度,帶了山治和船上其他水手去伐木,將索隆交給兩名專業人員照拂,卻也放心。

  索隆額頭燙得出奇,全身發汗,畏寒無力,這是典型的傷寒癥狀。

  傷寒雖然只是一種癥狀,當年醫圣張仲景,卻就此癥洋洋灑灑著書十二卷,

  根據脈相,病征,是否頭疼,是否發汗,是否嘔吐,是否腹瀉,是否多癥病發,整理成不同的問題,分別開方。

  研究之細致可謂曠古爍今,數百年來,沒有人可以在傷寒治療這一道超越張醫圣。

  莫說是這數百年,在往后千余年,古今中外亦不會有。

  有此奇書指導,摸清傷寒病因,分類傷寒,治療傷寒,便成為了中醫的基本技能之一。

  雖說是非常初級的技能,可想要做到不犯錯,不但需要大量的經驗,還要有絕對的耐心,哪怕是已經得出了結論,還要三省己身,是不是漏過了其他可能。

  這就是醫者,沒有什么真正的神醫,只有經驗豐富,推理縝密的老司機。

  崔彧出身醫道世家,又有名師指點,診病的習慣自然都是極好的。

  他上手一頓操作猛如虎,把脈,看舌苔,聞氣味,甚至連五谷生金處都親自驗過,

  “奇怪,奇怪。看樣子應是熱毒攻心,可是諸臟器均正常,脈象無異,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慶云觀崔彧檢查手法,無懈可擊,其判斷自然不會出錯。

  可是五臟無恙,何來熱毒攻心呢?

  慶云仔細回憶著這幾天的經過,忽然大膽提議道,

  “文若兄,有沒有可能是外瘡?”

  外瘡生癰,在當時可是非常危險的病兆。

  崔彧聞言,點了點頭,不敢怠慢,示意慶云一起為索隆除衣。

  前些日子索隆帶著身邊兄弟與怒濤相搏,隨后又搶灘登岸,身上必然不會完好。

  日光的曬傷,木器的割傷,繩索的勒傷,重器造成的淤傷不計其數,上上下下,橫七豎八,看得人觸目驚心。

  崔彧仔細辨認著每一處傷口形狀,放血查驗是否有膿淤。

  兩人從頭頂一直查到腳底,終于在腳踝處發現了些許異樣。

  崔彧將銀針放在鼻端嗅了嗅,點頭道,

  “應該就是這里了。

  此處有癰瘡,其味酸澀,沒有半點血液的味道,全都是膿液。

  這種味敢,嗯,像是金屬器皿的劃傷。

  這種癰瘡實在麻煩…我先看看是否還有別處。”

  崔彧仔細摸遍索隆身體,確認僅此一處癰瘡可能導致熱毒反噬,便準備刮肉去腐,先把毒源切掉。

  “哎!切去腐肌也只是一時權宜。

  索兄弟既然已經生了傷寒,還需要靠藥物調理。

  只是此處孤懸海外,哪里來許多藥材…”

  慶云想了想,

  “島上三位星主,祖上既是將軍,一些粗淺的止血治傷手段總是有的。

  他們在島上生活了這么久,也許會有些辦法,我先去問問看,是否可以拿到些對癥的藥材。”

  崔彧雖然心中不抱太大希望,但也只能附和點頭。

  梁乙那聽了消息,命人捧來一些黃豆大小的紅果交給慶云,

  “這種朱果是耽羅特產。島上唯有山君不離處,方有產出。

  我們祖上無人學醫,分辨不出多少藥材。

  島上人凡有大病小疾,都服食此果,常有意想不到之奇效。

  因此,我們都叫它‘山君果’。

  既然有人患了傷寒,那就用他試試吧。”

  慶云也是急病亂投醫,捧著這一把紅果,來尋崔彧。

  崔彧拈了一顆山君果在手中,端詳了片刻,又放入口中細嚼,忽然眉開眼笑,

  “虎舌紅?這里居然有虎舌紅?”

  “怎樣,可對癥?”

  “對癥,自然對癥。

  這虎舌紅在中原都是稀罕藥材,只有在閩越南中才有產出。

  此果內用清熱去毒,外用生肌活血,

  與甘草國老一般,普通病癥大多可以緩解。”

  “哦,怪不得梁乙那說島上人無論大病小疾都吃此果,原來還真是靈丹妙藥啊。”

  “內服外用都要使用,這些果可能不夠。

  還要麻煩慶宗主再走一趟。”

  慶云自然樂意,風風火火又趕去見梁乙那。

  豈知梁乙那皺著眉頭說道,

  “這山君果每年的產出實在有限。

  整個島上只有山君不離那一小塊地方才有產出。

  這個時節也不產果,只能去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落在雪中未曾腐爛的凍果。”

  慶云知道島上人稱那座高聳入云的火口山為山君,但這山君不離究竟是什么所在,他可想不出來。

  好在答案很快便知,梁乙那找了幾名后生,帶著繩,筐,鐮,鋤,陪慶云一起去尋果。

  由山君東去數十里,便來到了目的地。

  慶云順著向導所指望去,

  好家伙!世間居然還有這等奇景?

  》》》》》敲黑板時間《《《《《

  耽羅,濟州島古國。

  關于越人與諸羅的關系,前文已有分說。無論是地名,現代Dna關于南島基因的分析結果,指向都出奇一致。

  越王的姓氏一直是一個比較具有爭議姓的話題。一說越王以歐陽為氏,因越王被封于歐余山,但從未有越國君主自稱歐陽氏。越乃族群名,亦非國號,周王也沒有正式封國越王。只有夏朝時,少康封無余于越一說。

  但是無字在越王世襲中出現的頻率非常高。不但初代越侯名無余(夏代),其后還有無壬,無瞫…前4世紀又有一名越侯無余出世,有王弟無匚。自無余后,連續三代,無顓,無疆,越國滅亡。所以越王很有可能是無氏,所謂無余,就是吳虞,吳以地名。但是夏朝沒有文字,周朝重新策封吳王后,為了區分周吳與夏吳(越侯),越王姓氏均寫作了無字。無余,夫余,扶余,吳虞,都是在文字成形時期對當地地名發音的不同烙印。

  無疆有子玉、蹄。本作中逃至大羅的無蹄就是指無疆幼子。

  耽羅古代確實曾經被稱為瀛洲。關于瀛洲的說法并不唯一,但真正符合設定的海上瀛洲(山)僅此一處。金剛山古稱蓬萊,智異山古稱方丈均是確有其名。金剛山海拔1638米,是朝鮮“太白山脈”主峰,也是朝鮮最高峰。智異山海拔1915米,是延申到韓國的長白山段最高峰,也是半島最高峰。但是這兩座山都沒有濟州島上1950米的漢拿山高。漢拿古寫漢拏,一也。更重要的是,金剛山與智異山都是山脈的一部分,而漢拿山自海平海島拔地而起,相對高度遠遠超越金剛,智異二山,視覺效果更加巍峨挺拔。

  漢拿山是一座火山,濟州人稱為山君。本節中提到的山君不離也是一處地理奇跡,是島上一處低海拔火山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深坑,周長兩公里。

  就是因為火山口的存在,濟州雖然海拔相對還很高,卻生有許多亞熱帶物種。比如說本節提到的虎舌紅。這種紅果山君不離坑確實有產,而其真正產地在福建廣東云南等潮暖之地。

  樹木致密者多生東南亞,潮濕環境使纖維更加飽和。本作前文神樹皆產夷州。濟州島因為地理特殊,環境潮暖,故而能產少量鐵杉。鐵杉本生淮河以南,10003000米海拔多霧之地。漢拿山是符合要求的。

  在本作當中,樹都不能亂長,不能隨隨便便沙漠里就出現一株仙草,隆冬雪地上開一朵奇葩,那不能!之前對于長白物種的描述也都是出自本地土生,皆有佐證,《》是一本在各方面都非常嚴謹的作品。

  在歷史方面當然更為嚴謹。

  濟州文字史,最早見于《高麗史》,也就是朝鮮文字之父鄭文成公鄭麟趾所纂半島史(1449)。提到耽羅時,文曰“其古記云:大初無人物,三神人從地聳出(其主山北麓有穴曰毛興是其地也)。長曰良乙那,次曰高乙那,三曰夫乙那。三人游獵荒僻,皮衣肉食。一日見紫泥封藏木函浮至于東海濱,就而開之。函內又有石函,有一紅帶紫衣使者隨來。開石函出現青衣處女三及諸駒犢五谷種。乃曰:‘我是日本國使也吾王生此…’”

  耽羅古史自記,他們的始祖三家,就是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后來良乙那更名梁乙那云云。而且他們的娘子確實是從日本飄來的船上搶到的。本作只是根據良,高,夫三姓氏淵源重新整理了一下。良氏,顓頊之后,楚宣王熊良夫后人。楚滅越,正是宣王時期的事情,所以只能安排宣王之子威王滅無蹄。良氏初代身份只能是楚宣王的兄弟。高氏是齊姓也是渤海大姓,夫氏是吳姓,時吳已為楚所并。梁氏最古老的一支也出顓頊,是今日東平梁氏。

  乙那這兩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應該是族長之類的概念。北魏時期有乙那婁氏稱婁氏,乙那或有北語語源。以為之后島主受封星主,故本作取星之主宰釋之。耽羅人乘船到新羅領星主銜,這也不是杜撰出來的。

  《高麗史》:十五代孫高厚高清昆弟三人造舟渡海至于耽津,蓋新羅盛時也。于時客星見于南方,太史奏曰:“異國人來朝之象也。”遂朝。新羅王嘉之,稱長子曰星主,二子曰王子,季子曰都內,邑號耽羅。自此子孫蕃盛,敬事國家。以高為星主,良為王子,夫為徒上,后又改良為梁。

  新羅,在當時其實屬于部落時期,這段往事雖不能盡信,但孤例難駁,現在通常被奉為濟州史的正源。在本作故事發生后不到兩三年的時間里,濟州就接受了百濟的冊封,屬百濟。后新羅統一半島,再附新羅。

  除高麗之史,《三國志韓傳》也疑似提到了濟州島,稱為“州胡”:又有州胡在馬韓之西海中大島上,其人差短小,言語不與韓同,皆髠頭如鮮卑,但衣韋,好養牛及豬。其衣有上無下,略如裸勢。乘船往來,巿買韓中。

  這里提到濟州人習俗如髡頭鮮卑。我們復習一下,按照本作所舉例證,髡頭是宇文鮮卑的特征。宇文氏是活躍于百濟倭國的大族,甚至與繼體天皇家族世襲都有很大關系。而濟州在百濟與倭之間,先祖娶倭女建族,曾臣于百濟。所以濟州保有一些宇文氏的生活習慣,想想也就通了。

  濟州之濟何來?(高麗)忠烈王二十一年(1318年),“(耽羅)改為濟州始以秘書省事崔瑞為牧使。”濟出水名,或云橫渡為濟,昔十濟,百濟之國,或因此名。而本文結合上古補闕,以思濟論之,一說也。

  李玄都關于李氏得江山的讖言在前文其實已經有過。前文解密李玄都按照李八百的設定復生李淳風。有類似設定的人在本書中至少有三位,都已經出場,非人魚女尼,非轉世的鐘離老神仙,各位看官可以行先自己琢磨琢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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