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薩摩耶拖著一架空車在原地漫無目的地逡巡,卻不見一道人影。
三丈冰墻拔地起,攔住了前路。
箕霸乘坐的頭車狗隊里有兩只牧羊犬,它們在出發前已經聞過了殷色可日常所用的香薰。
女子的味道總是最好分辨,兩只牧羊犬繞著方才殷家大小姐留香行輦嗅了一圈,興奮地吠叫著,仿佛是在宣布:就是這兒,沒跑!
拉過香車的薩摩耶也不甘示弱,對著牧羊犬惡狠狠地咆哮著,以示反擊。
可是高麗狗多,紛紛圍攏,頓時汪聲一片。
箕霸跳下車來,撥開狗群,伸手觸摸著眼前的冰墻。
冷冰冰,硬邦邦,毫無感情的一堵冰墻。
他拔出腰間鑌鐵劍,向冰墻猛地刺了下去。
劍鋒在墻上破開了一道一寸來深的口子,便無力地滑向一側。
箕霸透過劍痕的視差大概估摸了一下,
這堵冰墻大約有五尺來厚,在這寒冬朔歲,如果沒有得手的工具,很難以人力破開道路。
“找一找,看看附近有沒有山洞,暗道。”
騎兵小隊就地分散,找了約么大半個時辰,依舊一無所獲。
箕霸站在一處冰窟窿面前,仔細打量。
那窟窿看上去很深,已經完全凍結,冰層里嵌滿了大大小小的氣泡,
就像是漠北朔風直接碾壓過的湖泊在氣溫驟降時產生的困氣。
很少能在山谷的腹地看到這樣的珍珠冰,箕霸的本能告訴他此處有些不妥,但卻又找不出哪里不妥。
他用劍鑿了幾下,冰層堅實,已經完全凍透。
“老大,這就是傳說中的秘術冰遁吧?
那名魏使顯然是個術士,有點邪門。”
箕霸揮拳狠狠地砸在冰壁上,咬牙吩咐道:
“鮮于修,撿枯枝生火!
韓九,去找些長形巨石,我們固定竹輦上,當作攻城錘。
快!快!時間久了,沿途的氣味被風吹散,那可就真追不上了。”
他們必然是追不上的。
寄再興一路上巧用天時地利,埋伏了道道陷阱疑兵。
兩隊人馬漸行漸遠,直至箕霸徹底尋不見前隊的影蹤。
前方不遠就是孫吳了,慶云坐在竹輦上,手搭涼棚遠眺觀望。
杜晦終于還是答應出任向導,李金吒帶著弟弟同行。
五人分作兩車,穿林海,跨雪原,直下孫吳。
在慶云的記憶當中,轉過眼前這片灌木從,應該有一處崗哨。
白山黑水馬匪橫行,稍具規模的村落都會組織青壯成立地保武裝,并且在村落周邊設置預警崗哨。
不知道今天是誰輪值,會不會是大棒槌呢?
幾日不見,還真的有些想他。
白天的崗哨,竟也是靜悄悄的,慶云不禁暗自納罕。
這是,村中有什么節日?
那也不應該啊,就算是有節日,留一兩人望風,總還是有必要的。
馬匪挑節日下手,本也是常事…
一陣莎莎聲引起了慶云的注意,他讓杜晦收住韁繩,人自車攆上站起,舉目觀望。
灌木叢里似乎有一道人影,在林間悉悉索索的攢動。
“大棒槌,是你嗎?你在那里做什么?”
大棒槌聽見慶云喚出了他的名字,忙站起身陪笑道,
“嗨!慶兄弟,你回來了!
啊!村長偶感風寒,我要摘些溲疏根莖煎藥。
你且先回村里,哥哥馬上就來。”
溲疏是東北常見灌木,一身是寶,尤以通氣利津最有神效。
慶云聽說老村長生病,匆忙打了聲招呼,便催杜晦盡快驅車入村。
杜晦曾得仙人指點,修真數十年,也算是個半仙體質。
他舉手揚鞭,微有所感,掐指一算,卻是兇卦,
“慶兄弟,此時入村,恐有刀兵無妄災。”
慶云和老杜只是初識,他平日與暅之在一起久了,自然不愿意相信這等玄妄之術,但是出于禮貌他還是極力地控制著語氣,并沒有在言語里露出半分輕蔑,
“不打緊,老神仙且去。
就算有刀兵無妄,也自有小子扛著便是。”
杜晦嘆了口氣,揚鞭便要啟程。
在一旁未發一語,呆呆望著哨塔某處的瓠采亭忽然伸手去攔狗鞭。
“五弟,我,我覺得老神仙說得對。
我們還是入夜再進村吧。”
“哎?師姐你怎么今天也…”
考慮到杜老的感受,慶云還是把后面“相信那些神叨叨的東西”幾個字吞進了肚里。
他換了種說法,但立場依然堅決。
“離開這么久了,還是先回村里看看吧。
也不知道王姐姐這些天病情是否還穩定。
既然老神仙說現在不是吉時,那我們留些小心就是了。”
杜晦搖了搖頭,“
老夫命中有此一劫,倒是無所謂。
只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吶,實在固執!”
老人家也不多話,揚手催鞭,繼續驅車前行。
金吒駕車緊隨其后。
煙塵,火光!
將至村前,慶云終于也察覺到了氣氛有異。
孫吳遇襲了!
怎么可能?
以孫吳部落的實力,在河口一帶已經是巨無霸級別的存在,豈是尋常馬匪敢捏的軟柿子?
斷壁殘瓦,焦土棄殍,孫吳部不但受到攻擊,而且似乎已經被擊潰,棄村而走。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天宗!
犬車繞著村子走了一圈,竟未見到一個活人,
第一個映入慶云眼簾的身影,卻是采藥歸來的大棒槌。
“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我只是出門采個藥,村中,怎會如此!”
大棒槌將手中捧著的草藥袋拋在地上,發瘋一般奔了過來。
“慶兄弟,你可知道…”
藏在話音里的,還有飛刀的破空聲!
此刻他與慶云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尺,是飛刀最佳的使用距離!
刀風疾,角度刁鉆,距離又近,猝然出手,令人防不勝防。
可是慶云卻似早有防備!
他將劍帶一抖,干嘗斷被連鞘扯在身前,將利刃磕飛。
“大棒槌!果然是你!”
“哦?居然被你看破了!”
“你居然是天宗的人?”
“我一直就是天宗的人。
白山黑水諸部,都滲透有天宗眼線。
我大氏在這里臥底數代,卻還不曾與天宗核心有接觸。
這一次還要多虧了慶宗主,才讓我大氏有了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先你一步自陳塘歸來,恰好碰見了錦衲王派出的斥候。
王座正在召集人手進攻孫吳。
那時候我終于明白,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馬腳?
竟然被慶宗主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