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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白山黑水魚龍會 陰略陽謀酒肉談(中)

  然而二人事先都得過指點,對于中原發生的那些因果一概略過不提。

  只說魏使此來燕北,先去了木葉山和勿吉部,再下黃龍府。

  宗婆非與一樂名人,都是各自部落里選拔出來,為天朝使節與岳帥牽線的特使。

  高麗太子面上雖然沒有露出不悅之色,但心中又怎能不暗自打鼓?

  這是什么意思?

  大魏想要介入燕北局勢,卻又不想投入兵力,所以派使者來串聯大聯盟制衡高麗?

  其實太子此來,是真心要與岳帥求和。

  冬季雖然寒冷,但卻是北國最好的戰機,

  所有河流天塹,都變成了可以行走扒犁的運輸快道。

  高麗王高羅云正想趁著今冬,一舉擊潰百濟,新羅以及倭國聯軍,穩固南疆。

  但是安車骨水畔的岳氏部落,卻是他們的心腹大患。

  安車骨水縱貫南北,可由速末水(今松花江)直通馬訾水(今鴨綠江)。

  一旦岳氏與勿吉聯合,他們可以乘犁車馳冰道,一日抵近高麗北都國內城。

  高麗若想杜絕后顧之憂,全力南下,他們比岳氏蔭下諸部更需要這次和談。

  但此時高麗已是泱泱百城之國,內部勢力錯綜復雜,

  總有主戰,主和,主北伐,主西進,主南征的各種派系分別。

  這時使團中就有一位主戰老臣,看不慣一干北蠻借著大魏的國威各種冷嘲熱諷,離席罵道,

  “爾等口口聲聲大魏何如,難道不知夷邦與中原歷來也有親疏遠近之別么?”

  這老者名叫高瑁,倒還真是個有見識的人。

  他年輕時曾經出使南齊,南齊中書郎王融嫌其衣冠粗鄙,嘲其妝容。

  高瑁不卑不亢,說高麗粗帽乃是古弁遺風,一時傳為佳話。

  自那以后,高麗意識到南朝僵腐,不足與謀,將外交的精力集中在了北地魏國。

  在魏國四夷郊祭的站班中,以島夷第一,也就是南朝,而高麗常居第二位。

  這第二位的班次可沒有那么好站,那都是頻繁朝貢換來的榮耀。

  當今的高麗王高羅云,年輕時曾在魏都為質子,與北魏許多權貴也有私交。

  所以如果真是要比后臺的話,高瑁自認不輸底氣,故而仗勢執言。

  慶云聽罷當時一拍幾案就跳了起來,

  “大膽!你是想說我家侯爺在朝中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嗎?”

  高瑁雖然對大魏官場有些了解,但是酈道元這號人物,他還真沒印象。

  他心中雖然已經暗罵千遍,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落魄紈绔而已,

  但是人在眼前,這樣的話他還真說不出口,只能開口道,

  “老朽所言與天朝上使無關。

  上使此來遼東,自然還是要去高麗一行的,屆時昭昭忠心,日月可表。

  切不可此時聽信了奸佞的挑撥之言。”

  慶云若是有心辯駁,舌下怎有對手?

  他冷然應道,

  “這么說我魏國使節來到燕北,行程必須向樂浪公通報,由貴公指定咯?

  孰忠孰奸,難道需要樂浪公評判?”

  樂浪公是魏王元宏加予高羅云的封號,

  慶云此時抬出來,便是要讓高瑁厘清君臣的關系。

  他話中暗指魏使此來本就無意去高麗,更是把氣氛推向了不歡而散的臨界點。

  高瑁此時已經被頂在了杠頭,要么立即發作,要么只能認慫。

  他老臉漲得通紅,不住地咳嗽想要掩飾自己的窘態,

  可是在座都是菁英,誰還看不明白個狀況呢?

  “慶宗主說笑了。

  高麗與大魏互為睦鄰,世代友好。

  父王曾經在北魏游學數年,所以太大兄以為魏使此來也會借此欣賞一番高麗風光。

  是否入城客座并不重要,反正我們還有羽陵部之約。

  羽陵之地,亦是高麗國土,

  慶宗主有興趣一行,也是好的。”

  太子高興安輕輕巧巧地將話頭接了過來,為太大兄高瑁解圍。

  同去羽陵部的建議,本是慶云要求的,

  太子以此推搪,慶云自然無法再追殺手。

  這個高麗太子,看來并不簡單。

  會不會是他扮豬吃虎,微表情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所以自己無法看透?

  自學過華陽先生的相術以來,這還是慶云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不自信。

  酈道元現在被推在了主位,自然不能隨便跳出來做黑臉。

  高興安擊退了慶云,魏使一方便告啞火。

  但高麗太子也未乘勝追擊,只是收官圓場,

  “按照中原禮節,酒到酣時,須有觴令助興。

  家父在中原游學時,曾經帶回一曲《憶吹簫》,不如我們就以此曲行觴令如何?

  太大兄,不如,由你起個頭?”

  高瑁曾在南朝舌戰群儒,固然造詣不凡,

  他欣然領命,擊缶成歌,由太子親自吹孤竹管伴奏。

  詞雖然算不得極美,但《憶吹簫》并非短令,這說來就來,還是很考校真功夫的。

  高瑁一曲唱罷,輪到魏使這邊。

  酈道元是詞賦高手,功力自然不容置疑。

  但他今日乃是主賓,只要高興安不下場,他先行令就有些壞了禮節。

  宗婆非和一樂名人大眼瞪小眼,這倆哥們雖然對于中原禮儀文字也算了解,但要做到現場行令,那還是差了一大截。

  慶云也沒有被陳叔刻意往這個方向培養,這時候能救場的,大概只有昔日同樣文采風流的南齊江夏王了。

  可是蕭鋒今日沉默寡言,酒會上全無興致,心中一直在惦念著王韶明。

  他見眾人的眼睛一齊望了過來,似乎才明白了些許狀況。

  事到臨頭,當仁不讓,才是男兒的擔當。

  蕭鋒舉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

  隨手又抓去慶云的酒碗,也是一口悶掉。

  兩杯烈酒下肚,他面色泛紅,長身而起,以碗為罄,引吭而歌:

  明明。

  鳳凰枝暖、人境遠,瑤池靜待清聲。

  卻錯把,紅塵滾滾,誤作天城。

  蕭氏俗音靡靡,何苦來,盡毀仙行。

  緣慳也,今生夙負,往世重逢。

  這首《憶吹簫》本是敘事曲,講得是鳳凰臺上,蕭史蕭聲引鳳,入贅皇家,與弄玉飛升之事。

  本是一曲悠揚的情歌。

  樂府詞多為五五或七七齊制斷句,

  然而此刻蕭鋒即興發揮,句有長短,詞曲鏗鏘,別有一番苦情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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