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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條理分明捉暗鬼 機關算盡布奇局(下)

  花校尉隸屬保義軍,今日本在北門執勤,設卡盤查路人,此時得了西門書信便匆匆趕來碼頭兵站。

  西門辦公的兩層小閣樓下早已被收拾干凈。

  花校尉剛剛進門,蕭鋒與宗羅云就猶如兩尊門神,自左右將門擠住。

  花無憂倒也沉穩,他橫眉立目,望向廳中,想要先看清形勢再做計較。

  “果然是將門無鼠輩,花校尉好膽識。

  卻不知花校尉與那木蘭將軍當如何稱呼?”

  花這個姓氏承后漢何苗一脈,是個偏門。

  當今之世除了大名鼎鼎的木蘭將軍,也不曾聽說有何人物以此為姓氏。

  士庶之別有如天壤,花無憂在這個年紀能做到保義軍的中層,斷無可能出自白身,

  那么他與木蘭將軍便絕不可能毫無瓜葛。

  慶云開門見山,首先點出了這層關系,卻引來了花無憂一聲冷笑,

  “不錯,家父正是花將軍的義子,花無缺。

  但我這校尉之職卻不是靠花家的關系掙來的。

  你身為逃犯,若是想要脅迫我助你逃走,那純屬癡人說夢,打錯了主意!”

  慶云眉目含笑,和顏迎向花無憂,

  “花校尉說哪里話來。

  我們并不想逃,我們只想自證清白,這才邀花校尉相助。”

  “自證清白?”

  花無憂目睹了眼前三人在元提府如何被抓了現行,這等說辭他如何肯信?

  慶云也不謊不忙,挽了他的手,請他上座。

  花無憂見過蕭鋒在西湖霸王倒舉鼎的神功,也聽說了慶云湖畔升龍御電倒雙鞭的威風,自知在這三人面前耍不得手段,索性靜觀其變,大喇喇的在正位坐下,聽慶云能吹出什么樣的牛皮。

  慶云從懷中掏出兩塊令牌,放在案上,請花無憂過目。

  花無憂接過其中一面,臉色驟變,那正是木蘭將軍所賜的風月主令牌。

  “你…慶宗主見過先祖母?”

  “我們曾在嵩山蘭若有過數面之緣。

  孝烈將軍出事的那天晚上,我是第一個趕到事發現場的,很遺憾沒能留下兇手。”

  花無憂盯著慶云的眼睛,看了半晌。

  少年的雙眸如星光般閃動,空靈而純粹,沒有一絲市儈的氣息。

  花無憂的眼神終于柔和了些許,

  “祖母在世時曾經說起,她最后執行的任務乃是絕密。

  若慶宗主真得曾與先祖母并肩而戰,相必也是今上極為寵信的心腹了。

  祖母能將這塊令牌給你,就代表了她老人家對你的認可。

  雖然我還不曾信了慶宗主的清白,不過宗主若有話要說,不妨直言。”

  “不急,花校尉再請看看這塊令牌。”

  慶云將桌面上另一塊令牌緩緩推到了花無憂面前,卻是一塊保義內部的通行令牌。

  花無憂記得真切,當日呼延雙鞭便是以通行令牌為據斷定慶云就是真兇。

  那塊令牌既然已經回到了呼延將軍手里,慶云卻如何另藏了一塊?

  他在保義軍中也是有身份的人,只是略加驗看,立即省道,

  “這一塊牌子是假的!

  不,不對,是真的!”

  “此話怎講?”

  “令牌的材質制式均是真的。

  只是保義令牌都有編號以別身份,

  這塊牌子所對應的編號有問題。”

  花無憂懂得分寸,并不會掏心掏肺地將保義所有隱秘如實相告,

  但對于慶云,這些信息已是足夠了。

  “在山東負責保義令牌制作的,應該就是鬼手蒲留仙了吧。”

  “不錯!”

  “就是他用這塊令牌換走了呼延將軍賜給我的令牌。”

  花無憂聞言一驚,仔細想了想,又點頭道,

  “他那雙鬼手,確實有這樣的本事。”

  “他是天宗的人。”

  “天宗!”

  花無憂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幾乎是要扶案而起,

  “就是策劃刺殺今上的那個天宗?”

  “就是他們。”

  花無憂這時終于開始認真琢磨起慶云的話來,耐下性子聽慶云從濟陰忽律起事講到假王妃設擂作餌。

  慶云講得口渴,宗羅云便趁機送上了繳獲來的牛乳酒。

  慶云遞了一杯給花無憂。

  后者接過,一口飲下,皺著眉頭罵道,

  “一股腥臊氣,好好的酒加了些什么勞什子。”

  等他再砸吧了幾下嘴,又將評價修正了些個,

  “嗯,后勁兒還行。”

  三杯一過,花校尉的話明顯就多了起來,和慶云稱兄道弟,大倒苦水。

  原來這花校尉也是個苦逼命。

  木蘭將軍收有兩名義子,一名是朝廷指定繼承官賜魏氏的。

可是老花  家的血脈也要有人繼承,木蘭將軍當時恰好聽說有人家生了雙胞胎,于是便過繼了一名到膝下,就是花無憂的老爹花無缺。

  魏氏出自御賜,所以魏氏子自然成了嫡子,而花氏子只能以庶出零起點打拼。

  他也是拼了性命在北方與蠕蠕作戰,這才論功升為校尉的。

  兩人聊到嗨出,撞杯聲疾,桌上灑了不少酒水。

  慶云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布條,就要去擦,卻被花校尉攔住了。

  “等等,這是一條頭巾吧。讓我看看。”

  花無憂覺得那塊綠色的頭巾很是眼熟,不免心中起疑,扯過來一看,酒意頓時就醒了。

  在那綠色頭巾的一角,一朵紅色杏花圖案還未繡完。

  這正是前些天自家娘子為他買的,說是要繡朵花兒做個表記,再贈予夫君。

  娘子為此很是上心,天天出門要找城西的王婆學藝。

  這頭巾忽然出現在此處,那自家娘子…

  慶云見花無憂愣在那里,便輕咳了兩聲,

  “作為兄弟,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莫要講!只要告訴我那對狗男女在哪里!”

  花無憂怎會不知西門廣大平日為人?

  只是未想到這廝經會對友妻下手!

  平日里的種種此刻再回想起來,什么在西門買魚,去城西學習繡花,其實就是在繡這頂綠頭巾給自己戴啊!

  慶云舉杯指了指樓上,花無憂拎著頭巾噔噔蹬蹬就上了二樓。

  殷色可,酈侯爺和宗婆非正守著西門與花夫人。

  為了防止他們喊出聲音,二人的口中都塞了錦帕。

  花無憂見二人狼狽模樣,焉能不知就里?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向酈道元施了一禮,

  “酈侯爺,有勞您幾位暫時回避一下。”

  》》》》》敲黑板時間《《《《《

  綠帽子這個梗,在這本里已經出現兩次了。第一次是秦王政被慶軻贈了冠,第二次就輪到我們西門大官人了。

  官人這個詞在兩晉南北朝時期解釋為當官的。我們找本時期離南北朝比較近的書做例子,晉代《抱樸子君道》:官人則以順志者為賢,擢才則以近習者為前。此處官人指當官的人。所以西門大官人的說法在南北朝成立。

然后我們再來談綠帽子這個事,綠帽子典故出處在哪里?有人說自《元典章》始,《明史輿服志》,清《陔余從考》都記  載官技,教坊司,伶人戴青頭巾。青于綠近,故有綠帽子一說。這純屬胡謅,古時候冠帶的確是關系身份的。按照蔡邕《獨斷》,只有士族可冠,天子,諸侯,公,卿,普通官員的冠都是不同的。而沒有資格戴冠的人,可以戴頭巾,頭巾的顏色代表了身份。古代青幘便是青幘,綠幘便是綠幘,那是萬萬不可戴錯的!

  證據在此:《通典韋弁》:幘…制,紺幘以齋,青幘以耕,緗幘以獵。綠幘,漢董偃召見服之。我們看到,紺,青,緗這三種顏色的頭巾分別代表了一種身份,而綠頭巾代表了一個人,這人是誰,有多出名?

  巧了,這個人就是我們綠帽子典故的正主,他叫董偃。董偃有多出名?在古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將綠帽子的典故頂了兩千多年。在古書中,無論是史書(《漢書》),還是體《太平廣記》,《世說新語》,《拾遺記》等等等等,都記載了董偃與館陶公主的故事。這些書都是古人茶余飯后的主要談資,稍微讀過幾年書的對于其中故事都應是耳熟能詳。可憐到了今日,這個原典卻被人遺忘了,反而要綠帽子的出處張冠李戴在什么青頭巾的戲子身上,可惜,可嘆啊!

  綠幘典故最早出于《漢書》,顏師古做注時說:綠幘,賤人之服也。這大概是后世青幘綠幘混談的源頭。其實綠幘是宮中皰人的裝束,同見《通典》:平巾綠幘,青布蔥褶,尚食局主膳、典膳局典食、太官署食官署供膳、良醞署奉觶服之。而當時董偃見漢武帝,就也以皰人的身份參見的,《漢書》:武帝從館陶公主飲,董偃綠幘傅鞲伏殿下,乃贊曰:“館陶公主庖人臣偃昧死再拜謁。”只是自董偃出名后,皰人便不帶綠幘而改紺幘,將綠幘這一項讓給董偃一人,足見其影響力。也足以證明這綠帽子的典故,自漢代就已經定型了。

董偃此人到底怎么回事呢?這就要從金屋藏嬌的主人公陳阿嬌的娘親說起。為什么一定要提陳阿嬌?因為歷史上有好幾個出名的館陶公主,漢代就有數人。總之我們要說的就是漢武帝的丈母娘,又被稱為竇太主的這位。竇太主喪夫以后,都五十多歲了,卻和不及冠年的小白臉董偃勾搭在了一起。這董偃是一名商人,但是精于廚藝,遠近聞名。他和竇太主的事情傳開了,最終驚動了漢武帝。有一天漢武帝就借著探病來到竇太主府上,竇太主忙穿起廚人的衣服為漢武帝做飯。漢武帝多聰明啊,竇太主是會做飯的人嗎?他就說“我想見見主人翁。”劃重點,又一個典故,主人翁,就這么來的。竇太主嚇壞了,趕忙去了釵環謝罪,并且把帶著綠帽子的董偃拉出來一起見  禮。不過漢武帝并沒有為難董偃,反而對他厚賜不斷。直到大臣東方朔持戟上殿,武諫武帝,認為董偃破壞人倫,影響極壞。至此董偃才逐漸失寵。等到竇太主死后,不愿與前夫陳午合葬,漢武帝居然將董偃和竇太主一起合葬入了霸陵!董偃真正是翻身做了主人翁。

  按照綠帽子現在的寓意來看,董偃并不是真的被人戴了綠帽子。但是他打破了皇族與平民,男長女幼婚姻制度的倫理綱常。這個故事在過去兩千年里反復被引用。亂綱常,僭主次,便因此與綠帽子劃上了等號。

  其實故事的主人公董偃真的不是普通人物,由他身上產生的典故,遠不止綠帽子和主人翁這么幾個。之前我們曾經在文后小品中討論過玻璃引入中國的時間,還提到南北朝有玻璃制品的鐵證。其實董偃就是一名高度可疑的玻璃商人,研究他,就可以研究玻璃器皿在漢代的使用情況。

  《漢書》:董偃與母賣珠為業,偃年十三,隨母入館陶公主家,左右言其夭好。

  《太平御覽》,《拾遺記》:董偃常臥延清之室,畫石為床。石文如畫,體甚輕,出郅支國。上設紫琉璃帳、火齊屏風。

  又:董偃嘗臥延清之室,設紫琉璃屏風,列麻油燈,于戶外視屏風,若無屏風矣。侍人惟見燈明,以言無礙,乃于屏風外扇。偃曰:“玉石豈須扇而后清涼也?”侍者乃屏風扇,以手摸之,方知有屏風之礙矣。

  又:《王子年拾遺記》曰:董偃以玉精為盤,承冰而進,則冰玉等色。侍者謂冰無柈必融濕席,上乃拂之,玉盤落于階上,冰玉皆碎,偃更以為樂。玉精,干涂國獻也。

  我們可以看到,董偃是珠寶商人,他有透明之屋(延清),以畫石(大理石)為床,紫琉璃,紅寶石(火齊)為屏風。屏風透明度之高,若無屏風矣,以手摸之,方知有。紅寶石如何做屏風?所謂紅紫琉璃,明明是彩色玻璃。屏風的透明度也證明了這一點。同樣的,那個侍者以為冰的玉精盤,明顯也是玻璃制品。

  前回我們說到,中國古代不產玻璃,玻璃舶來。董偃的這些東西,也是自國外盤來的,如干涂國,如郅支國。干涂國在哪里現在已不可靠,這個郅支國倒是經常向漢上貢,曾經貢入何首烏王,上古曾貢重明鳥。重明鳥,既大紅鸛,火烈鳥,出蔥嶺以西。郅支,很可能與蟜極,格魯吉亞對音。

  漢代綠帽王,竟是豪商公主斬,翻身能做主人翁。請問,女頻的諸位家們,為什么沒人愿意寫這個呢?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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