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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天魔解體悲玉女 武魂復蘇退兇徒(下)

  “道宗陶弘景求見斬蛇山莊主人,不知劉宗主可否撥冗一敘?”

  一道清亮的聲音如九天鶴唳盤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元兇聽得心頭一震。

  陶弘景?

  方才梼杌口中的當代第一劍?

  聽聞這樣的名頭,元兇本應是斗志滿滿,每欲爭鋒。

  可是幾十年未出江湖,眼下他竟被一名后生小輩逼到如此田地,不免對自己一身技業在當今江湖的地位開始有些不太自信起來。

  況且別人雖然分辨不出陶弘景發聲處,可他元兇卻還勉強能夠辦到,

  來人應在山腳,聲音已傳入山莊,單憑這一份養氣功夫,自己便遠遠不及。

  元兇此時更不做多想,若再不遁走,怕是連機會都沒有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將手中斷劍擲出,隨后流星趕月般追在斷刃后方一拳砸出。

  元兇見慶云一直將左手緊緊裹住,以為他左手有傷,于是便用飛劍將慶云趕向左側,再全力攻擊他的左翼逼他以左掌向迎。

  慶云氣息還未完全恢復,一時提不起紫霞真氣,只能順著元兇擺布,閃開斷劍,舉左手去架對手的拳風。

  蓬地一聲,拳掌相交,發出金石相撞的聲音。

  那青魔手本是極精密的機關,但畢竟為精鐵所鑄,用來擊打長劍側臘自然不會有什么損傷。

  但是如此實打實地與元兇的鐵拳硬憾,只發出一聲悶響,青魔手的外殼便塌縮出一個大坑,氣道夾層瞬間阻塞,拳套的機械結構算是徹底報廢了。

  不過元兇也并沒討到什么好,畢竟這一拳是打在了鐵板上,最初的一波震動也傳入了元兇身體,將他全身的開放性傷口震得一齊血漿暴涌。

  元兇只以為是慶云炁功大成,不敢與他久戰,借這一拳反彈的力道倒射而出,一把抄起昏厥在血泊中的王鸚鵡,飛身躍上女墻,頭也不回地去了。

  陶弘景來得也快,也就是元兇揮拳借勢逃遁這片刻里的工夫,這位道宗大能已經自山腳飄入了場中。

  若問陶弘景如何來此?

  這幾日里他修習紫霞神功,發覺這功法的奧妙實不在道家胎息秘術之下。

  陶弘景的內息固然早有根基,此時只是依照功法推血運炁,很快就觸及了血郁的天花板。

  不過陶先生經驗豐富,初覺有異,便嘗試用道家心法修正面部血行。

  功法和功法間雖有差異,道家心法與紫霞神功氣血沖入面門的部位和次序也完全不同,無法原樣照搬。

  但解決問題的思路卻大同小異,陶弘景經過一日嘗試,竟然真的找出一條可行的行氣軌跡。

  他確認了幾次,沒有發覺什么異常,便立即去找了蘇七間,將自己的心得逐條傳授。

  隨后他又擔心起了慶云。

  雖然按照他原本的預期,慶云應該還不會觸及血郁這個層次,但那終究是個隱患,需要及早根除。

  他趕到徐州的時候已經晚了慶云一日,他自刁府獲悉慶云今日依約拜山,便馬不停蹄趕到南郊。

  陶弘景作為一宗之長,自然也不愿強行插入檀劍兩宗的紛爭。

  如果他將態度擺得太明,整個道宗也會被一起拖下水。

  依他料想,慶云此去自然會受到不少刁難,但性命終究無虞。

  哪料到石佛山上此刻煙塵沖天,似乎已起了大亂。

  陶弘景這才開始擔心幾位小輩的安危,忙發聲示警,攀山而至。

  道宗宗主一到,丁四,己六兩名天奴自然不敢亂動。

  折袖將目前的情況簡單的講了一遍。

  陶弘景聽說慶云連敗劉武英,謝娥眉,引發紫霞神功血郁走火卻又自行渡劫,最后竟然以一己之力驚走元兇劉劭。

  雖然他也大感無法置信,但是當務之急還是救人。

  蓋坤頸部折斷,早已沒了氣息,

  殷色可的狀況卻也不容樂觀。

  在腎上腺素的長時間刺激下,殷色可的心臟已經不堪負荷,轉而衰竭,

  大量的失血更讓局面雪上加霜。

  慶云此刻脫力,連說話的聲音都起了變化,嘶啞難辨,

  “華陽前輩,拜托您將殷師妹他們盡快帶走。

  救人要緊!

  我留下來尋瓠師姐。

  馬上就跟過來。”

  “慶宗主不必再等了,瓠姑娘早已不在此處。”

  慶云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山莊劍奴徑直向他走來。

  此時青魔手已毀,慶云的體力也大量透支,僅存的戰力恐怕連二十八宿奴都應付不了。

  他見來人著了山莊劍奴服飾,心生警惕,握劍的手不住顫抖。

  哪知對方相貌服飾一步一變,根本來不及看清他做了什么動作,變化在哪里,但是幾步過后,便幻化出了真身——

  百變拔拔?

  他怎么會在這里?

  百變拔拔知道慶云心中疑惑,但此時許多事情難以細說,他只能先挑緊要的提醒道,

  “其余的事情,路上詳談。

  斬蛇山莊底蘊深厚,

  此次探莊,保義雖然策劃周詳,可是還是小覷了佛足窟的警戒。

  一行數十人,除了我和瓠姑娘,余人無一生還。

  瓠姑娘被封魔奴生擒,那魔頭似乎另有所圖,已經挾持瓠姑娘北上了。

  聽他當時與元兇交談的口氣,瓠姑娘似乎還有大用,性命應是無虞。

  只是檀君若是繼續再此耽擱,反倒是浪費營救時間。

  不如我們先撤回洛都,從長計議。”

  慶云聽說瓠采亭被擒,心中萬分焦急,但這里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

  此時他再無半分猶豫,抱起蓋坤尸體,示意眾人撤退。

  元兇一退,斬蛇山莊在場已無強手,慶云一行得陶弘景壓陣,自然無人留難。

  眾人退向習氏別院,百變拔拔這才講起了此次保義行動的前因后果。

  自蘭若一役,百變拔拔被田護法救出。

  他由此大徹大悟,知道自己這般人物一旦被卷入政爭,也不過就是砂石瓦礫,沒有人會關心他的死活。

  于是他便起了改名換姓,潛心修佛的念頭。

  他被田護法所救,便依前漢丞相田千秋易氏的典故,改姓車氏,易名復殅以記田護法再造之恩。

  他自以為藏得隱秘,可是不知保義軍從哪里得了消息,他傷勢初愈就已有人找上門來。

  前來和他接頭的,是同列三忍的不雨無歇。

  不雨將長孫氏已降的消息告知車復殅,

  長孫既降,接受了降爵的圣旨,那么長孫一門仍愿為魏王所用者,皆可免罪。

  因此不雨便勸車復殅再次出山為保義效力。

  車復殅自然不愿再趟渾水,可是不雨無歇卻用田護法的安慰要挾于他。

  既然保義軍能找到他,那就必然找到了田護法私縱欽犯的證據。

  他若就范,則大家相安無事;

  他若不從,株連之下,焉有完卵?

  車復殅不想將田護法牽連進來,只得同意參與此次行動。

  》》》》》敲黑板時間《《《《《

  百變拔拔改姓車氏,這是一個還梗。之前曾有介紹,孫悟空的原型車奉朝是北魏拓跋氏后人。車氏僧人為什么會是拓跋氏的后人,這是千古之謎啊,若不是此人有長傳《悟空入竺記》記錄他的生平以及西行求法事跡,這一條備注還真難另人信服。所以本文就有義務把這個史實圓回來,長孫出拓跋,車氏出長孫,所以拓跋后裔才有車奉朝其人。看,沒有本作背書,真歷史也難掰扯清楚。

  之前曾經說了好久,我們要在文后小品談一些古代音樂常識。結果三姝斗舞的章節都過去了那么久,這活還沒排上。眼看不能再欠下去了,今天咱們就來還債。關于音樂大約要講兩章。

  本章我們先說一下蕭衍為莫愁配樂的時候使用的樂器,五十弦錦瑟。多弦樂器,有些像現在的揚琴,不過蕭衍用得是彈,而今日揚琴主要靠敲。這只是情節安排,為了讓蕭衍辛苦一些,雙手見血!其實錦瑟也是靠敲的,下面演出開始:

  揚琴,作為我們的民族特有樂器,“主流學者”一直認為它是外來物種,這其中邏輯有些不通啊。我們先不談揚琴與所謂的原型桑圖爾氣質上的區別,先從兩者外觀的文字記載聊起。

  古波斯桑圖爾,有十二組弦,二十三組弦,二十七組弦之分(來源維基百科英文版,部分出圣經,部分出圖畫,部分沒有溯源,因此也只能暫信其說了),少數也有二十五弦的。請注意,我們這里用的是組,不是根。就像現在的402揚琴,144根弦,其實是分作47組。許多音位是用多根鋼弦絞作一組模擬的。古代不用鋼弦,只能調整絲竹粗細,因此我們不能參考弦的根數,而應以音位和弦組來作判斷。

  “專家”稱,在明代以前,中國沒有關于揚琴的記載,所以揚琴為外來。這說法多新鮮,古代不稱多弦琴為揚琴,而稱為錦瑟!瑟這個字,是一個常用漢字,但是現在很多人都已經不知道它的基礎含義了。

  《世本》曰:瑟,宓羲作,八尺一寸,四十五弦。

  神農作琴,庖羲(宓羲,伏羲,一人也)作瑟,就是這個典故。

  瑟這種樂器,本身就是一種多弦琴,最初的時候有四十五到五十弦,后來由素女改良為二十五弦(大概是因為五十弦用來彈奏很困難)。《史記》: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這一個悲字,就說明素女不會彈五十弦瑟,所以改為二十五弦。其后,瑟出現了十二弦,二十三弦,二十七弦的變種。

  《禮圖》:雅瑟八尺一寸,廣一尺八寸,二十三弦,其常用者十九弦。頌瑟七尺二寸,廣同二十五弦,盡用。

  《爾雅·釋樂》:大瑟謂之灑。注:長八尺一寸,廣一尺八寸,二十七弦。

  《太平御覽》:太一,司馬滔作。開元中進。十二弦六隔,合散聲十二,隔聲七十二弦,散聲應律呂,以隔聲旋相為宮,合八十四調。今入雅樂,宮懸內用之矣。

  天哪!回頭一看桑圖爾琴,到底誰借鑒了誰?禮圖,爾雅可都是初漢典籍,比圣經成書年代要早(巴比倫壁畫證據我們不談,古代靈魂畫手你說他是幾弦都對)。

  某百科說,只有古瑟多弦,唐宋便已經沒有多弦瑟了,因此瑟和現在的揚琴沒有必然的溯源關系。錯!被命名為錦瑟的變種就是五十弦,至少到宋朝還存在,最直接的證據就是李清照的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什么?你認為不夠?那接著來:

  辛棄疾有一首同等知名度的詞: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又,李賀:三千宮女列金屋,五十弦瑟海上聞。

  又,李商隱:逡巡又過瀟湘雨,雨打湘靈五十弦。

  又,吳融:遙知月落酒醒處,五十弦從波上來。

  五十弦錦瑟是否存在,是否在唐宋有遺存,需要辯駁么?

  這種錦瑟因為弦太多,音位太多,不便彈奏,就連當年黃帝樂官素女都玩不轉,所以需要敲擊。這時候又有人跳出來了,你說這話有證據嗎?明明古書說瑟都是彈的,就你說是敲的,你以為你誰啊。對!素女對瑟進行降維改造后,二十五弦及以下的琴瑟都是彈的,但古瑟,錦瑟就必須用敲的,證據如下:

  首先,中國有自己的敲擊的弦樂,這種樂器叫筑。《爾雅·釋名》:筑、以竹擊之也。御覽引樂書云。以竹尺擊之。如擊琴然。

  由此可知古代也有擊琴的演奏方法。琴瑟的概念到了唐代之后有些混淆,因此《通典》里就出現了這樣的記述:

  琴,世本云:神農所造。琴操曰:伏羲作琴。(這里已將琴瑟混,伏羲作的是瑟)…一弦琴十有二柱,柱如琵琶。擊琴,柳惲所作。(十二弦瑟,也有用擊打的,柳惲所作)…爾雅曰:“大琴謂之離。”二十七弦。今無其器。(實應為瑟的一種)

  琴/瑟可以擊打,而古瑟都是擊打的,典出:

  《晉書·四夷傳·辰韓》:“(辰韓人)喜舞,善彈瑟,瑟形似筑。”這里明確的說明了古瑟和筑的演奏方式相同。

  總結一下:瑟,就是指多弦琴,在弦(或者音位)過多時,只能使用敲擊進行演奏。唐宋仍有五十弦錦瑟,但其時文字琴瑟逐漸混談,單獨使用瑟的叫法越來越少,錦瑟便逐漸改名揚琴。瑟瑟,形容水紋的細密反光(半江瑟瑟半江紅),就是由多弦琴引申出的文化映射。

  中國古代樂器的確有很多來自“西域”,但是西域難道不是中國國土嗎?我們重申過無數次,庖羲炎黃西來,匈奴民族演變也是中華歷史的一部分。許多以“胡”,“洋”為名的東西不一定就是舶來,比如胡椒既秦椒,當時西域的定居者并沒有雅利安化;洋蔥出蔥嶺,它就在華夏文化邊界。因為揚琴的名稱帶一個“揚”字,就判定它是“洋”的諧音,是舶來品,這樣的“專家”都是路史締造者,完全不講究對比和考證。言盡于此,知者自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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