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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2、二十年2月3日 晴

  “這個我覺得不對。”

  手邊擺著兩份東西,一份是左柔遞交經過數次修改的作戰計劃,一份是樞密院聯合三省衙門共同提出的關于未來大宋版圖以及領土擴充方案。

  這份方案中提出,需要改變大宋的戰略模式,進入到極強權領域之中對周邊及其他國家進行控制。

  看完這個東西之后,直接眉頭都皺起來了,他點了點桌子上的方案,對下頭坐著的諸公道:“你們研究了三年,就研究出了這?靠壓制他國主權來維持霸權,這是哪個混賬東西想出來的路數?”

  他現在可不跟這些家伙客氣了,根本用不著客氣,就有些時候吧,他發現這些人真的是被時代局限性給限制的太死板了。

  下頭自然是無人主動應聲,因為這是他們現階段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大概也能明白,所以并沒有太過于苛責,只是笑著搖頭道:“我們的未來是不可以通過壓榨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來實現的,這本質上是一種掠奪,掠奪和競爭之間的關系你們還沒有搞清楚嗎?我之前都讓你們去上過經濟學的課了,怎么還會想出來這種餿點子?給我整明白了再提上來。”

  對于這些暢想,認為這絕對就是走上了霸權主義的老路,事實證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霸權主義并不能實現永久的興盛。

  他從未來來,看到過太多的例子,但他并沒有在任何一個資本主義社會中謀求出路,因為兩者之間的根本路徑是不同的。

  從經濟學角度來說,縱觀歷史上出現過的殖民帝國,不管是西班牙、葡萄牙、英國、法國這些老牌殖民帝國,還是以美帝為首的新型資本強國,其都有一個核心的特質,就是他們本身就不是商品流通的最大市場,那么如果要開辟一個足夠支撐他們資本擴充的市場,那么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武裝殖民和主權壓迫,以壓榨他國主權來換取經濟利益和獲取市場規模。

  鴉片戰爭和廣場協議就是最典型的手段,這就是以強權手段來完成外部市場的融合,強迫其他主權國家被動接受,這本質上就是一種外交霸凌行為。

  它的內核就跟文明二字根本不沾邊,所以說這條路并非是所設想的道路。

  競爭雖然也會導致戰爭,但和掠奪戰爭并不是同一個概念,甚至不在一個領域之內。

  強權思維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同時也是最大的市場擁有者時,會出現怎樣的形態。

  那個模型就一定不會是最常見的長手長腳的帝國主義形態了,而是恒星系模型,因為恒星必定是恒星系中最強大的星體,周圍的行星則會因為它的存在而改變存在模式,但如果能夠把握好那個程度,最終恒星系會變得持久而穩定。

  這最好的先例就是唐王朝,前唐雖然現在看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大,但問題在于它的存在在當時那個世界架構里就是一顆無比亮眼的恒星,于是乎一個近似完美的萬國來朝就展現在了世人的面前。

  龐大的人口基數、最大的貿易市場和最健全的社會行業體系,這就必然會成為一種核心趨勢。那就是——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無法拒絕我。

  因為內卷嘛,就像西域諸國一樣,只要其中一個國家對大宋進行了全面放開和雙邊互惠,那么其他國家必然是要效仿的,即便是像黑突厥那樣恨漢人恨到牙齒打顫的國家也沒有辦法拒絕讓自己日子過得更好,他們雖然也會偶爾搞一些小動作,但在大方向上必然會無條件支持大宋的所有行為,因為是利益共同體,市場和民生決定了他們的思維角度。

  試想一下,如果像樓蘭那樣屁股大小而且特產只有漂亮姑娘的國家,因為和大宋的合作而受到了保護并且自身得以發展,哪怕是只在大宋的唇齒之下撿一些漏下來的湯湯水水都足夠它在西域那片地方成為地區性強國,那其他小國怎么想?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就知道了,那些國家的皇帝恐怕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們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依靠著東邊的龐然大物來維系自身存在的價值。

  于是大宋就成為了諸多國家的恒星,它擁有著市場、規模、人口、技術的絕對制高點,并且擁有著絕對的軍事主導地位。

  最關鍵的是——大宋歡迎所有人。

  不止一次去告誡那些官員,無知一點都沒事,蠢一點都能原諒,但千萬不能傲慢,無知和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而這幫人現在就有這個傾向了,這讓怎么能夠不生氣?

  被訓斥一通的大佬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走了,他們走到門口時剛巧碰見趙性夾著包走了過來,他們連忙向趙性見禮,而老趙看到他們卻饒有興致的停下了腳步:“喲,挨罵了?哈哈哈哈哈…”

  哎喲這個氣啊,被罵都不如被這混蛋前皇帝嘲笑來的氣,這人…真的是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欠了。

  “你們啊你們,我是不是提醒過你們了?你們的預想方案肯定是不可能通過的,它既背離了我國的核心思想也背離了人民群眾的核心訴求,不接地氣而且透著一股窮人乍富的洋洋自得,你們不聽,現在好了吧?挨罵了吧。”

  袞袞諸公臉色都極難看,小聲告罪一聲便找出了千奇百怪的理由落荒而逃。

  趙性此時走了進來,把位置讓給了他,但他卻在旁邊隨便找了個椅子一坐:“咱們之間就別玩這一套了,這次來我是要跟你提辭的。”

  愣了一下:“啥?”

  “辭職!辭職辭職辭職!爺不干了!”

  “你他娘的瘋了是吧?又瘋了是吧?”

  “不是,我的歷史使命完成了,我再不下來,會有人想復辟帝制的。這個階段咱們最后一步就是徹底把遺老遺少們對皇帝的念想徹底斷了,要么你讓我流放他鄉要么你把我送到城門口一刀砍了,我怕死,不想被砍,那我干脆就辭職好了。”趙性擺著手說道:“你看我陪你也煎熬了二十多年了,是不是得把長生不老藥給我了?”

  “你還惦記這個呢?”

  “嗯。”趙性點頭道:“你要吃你就吃,你要不吃就給我吐出來,爺也不跟你客氣。反正不管真假,咱們總歸是得有一個去試試看,萬一成了呢?”

  皺著眉頭,半晌沒有回應。趙性卻有些等不及了,他輕嘆一聲:“咱這么些年也算是熬到頭了,年紀么也四十來歲了,趁著這個點,我去外頭走走瞧瞧,也算是一種修行。到時候咱們喝一頓,然后趁著酒未醒天未亮,我一走了之。你對外頭就說我喝酒暴斃了,然后給我立下牌位,兒子女兒都留給你了,幫我照顧好,老婆么…你看著也給照顧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不負責任啊!”突然涌出了一種無力感,趙性這個人…有時候真的讓人很無力,都已經四十多歲了,卻還是像個孩子。

  趙性靠在那也不說話,兩人僵持了一陣,最終趙性還是開口了:“其實也要怪你吧,你給我描述了這個世界,我心里就整天想著他,也算是人各有志。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坐著輪椅被人推到燈塔上去感慨此生已盡,這也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那你那大幾百萬的窮弟兄怎么辦?”

  “你啊!火苗本身就是你遞給我的,你再接過去就好。”

  的牙咬得咔咔響:“我真想打死你啊。”

  “你現在可不一定打得過我咯。”

  趙性笑了起來,也跟著笑了起來。

  罷了罷了,既然都說出了人各有志,也沒有什么好勸的了,反正趙性一生都是放浪顛簸,他本該生來就是一個詩人卻無奈成了皇帝,如今他自己把皇帝作沒了,再次成為了詩人。

  “對了,我有個問題,將來宋遼統一之后,你打算定都在哪里?”

  “我是北平侯。”

  “行,明白了。那地方確實不錯。”趙性點了點頭:“走了,過兩天出發之前一起喝個酒。”

  “等會!”起身:“你跟我來。”

  既然趙性去意已決,而且這樣不管不顧,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就送他完成最后一段的念想吧。

  于是把趙性帶到了老頭子的面前,因為他自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所以根本不相信什么九紋龍、長生藥這一套,所以就不如讓趙性來代替他來發揚門派好了。

  雖然老頭子對的行為表示愕然,但在說明白之后倒也是釋然了,既然大家都退而求其次,那其實也不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于是趙性就這樣直接投到了老頭子的門下,成了他的關門弟子也成了的師弟。

  這對老頭子也好、對也罷,都算是一份交代了,什么長生不老不長生不老,其實兩個人都不確定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趙性也很高興,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極端追求新鮮感的人,當皇帝也好、打仗也罷都不過是圖個新鮮,現在有新鮮的東西給他玩,他自然也就不想著那么快的離開了。

  不過雖然不離開,但的確正如他所說的,他要是再不卸任跑路,那就一定會有人開始復辟帝制的,畢竟開化程度也就到這了,現在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思想割裂,需要最少二十年的教育才能把整體水平提上去。

  而就在此時此刻,身在異鄉異地的狗蛋正靠在戰壕里跟同伴分食著一瓶罐頭,參軍條件艱苦,但他雖身為大宋最頂級貴族卻一聲苦都沒喊過,白天跟尋常士兵一樣作訓整備,晚上則在大帳里和其他書生兵一道教士兵識字掃盲。

  雖然很苦,但卻讓人很充實。

  再加上狗蛋本身身體素質過硬又有文化,在軍營中他很受喜愛,許多士兵寫家書都靠他執筆。

  這日,月明星稀,他們接到了偵查任務,本來狗蛋并不需要出來執行任務,但他卻不肯在后方待著,便隨著偵察連一起出動在茫茫的群山之中摸索著前進。

  “等打完仗,我回去之后應該能當個連長。”跟狗蛋一起吃罐頭的那個大兵笑著說道:“到時我就能將爹媽接到城里去住了。”

  “戰場上不要說這些話。”狗蛋吃了一口罐頭,探出頭觀察一陣,發現并沒有動靜后,他繼續坐回了壕溝之中,拍了拍身上的土:“吃完了沒有?吃完我們要出發了。”

  “吃完了。”

  “走!”

  狗蛋一招手,十幾人立刻從黑暗中如鬼魅一般出現,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們沿著道路兩側走走藏藏,可剛要到預定地點時,突然聽到遠處有連成片的犬吠聲,他們互相看了看繼續往前摸索了一陣,卻是發現前方開闊地居然有一個兩萬人規模的軍隊駐扎在那里。

  “停!”

  狗蛋伸出手示意,然后從懷中拿出地圖借著月光看了起來,因為在這里居然出現了目標軍隊!

  他仔細比對了一下路徑,發現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尼尼微。

  也就是說…對面終于開始進軍了。

  “走這條線么。”狗蛋揚起手一握拳,在地圖上標注上位置之后,一行偵察兵迅速撤退而去。

  他們很快把這個消息帶給了他們那個大營的主將,主將聽完眉頭皺了起來:“兩萬人么?”

  “將軍,我以為他們絕不止兩萬人,根據地勢圖來看,他們可能兵分兩路而來。”

  “我們只有八千人。”

  主將抿著嘴沉吟道:“遣人求援,其他人準備依托有利地形阻擊敵人。”

  狗蛋應了一聲,立刻就要出去準備,但卻被將軍喊住了:“你等一下。”

  “將軍何事?”

  “明日之前你必須離營,向后方大本營而去,不要留在這里了。”

  “為什么!”狗蛋滿臉驚愕:“我是犯了錯嗎?”

  “祖宗唉,我叫你一聲祖宗了。”主將雙手撐在桌子上:“你是云帥的親兒子啊,這要真讓你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怎么跟云帥交代?”

  這個將領當年跟一并從南昌開始,一步步從最底層的城門小兵成為了將軍,他自然是認識狗蛋的。

  “我不,正因為我是云帥的兒子,我更不能退后半步!即便戰死也不可為父親、為家、為國抹黑,我不退!”

  “這是命令!”那將軍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立刻執行,你去大本營求援!”

  狗蛋極不忿,但在聽到“這是命令”四個字后還是本能的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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