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社稷,江山與社稷從來都是并列而提的,糧食自古便是國家的重中之重。
趙性今日起了個大早,從農夫的衣裳換成了龍袍,因為身邊沒有個使喚人伺候,連龍袍的帶子都綁錯了位置,但他絲毫不在意的命侍衛把滿朝文武都喊到了紫金山南側的試驗田之中。
廣袤的良田,被命名為玉黍的新糧食茁壯成長,一眼望不到頭。
周圍還間隔播種著土豆之類的作物,這些作物長勢良好,用和尚的話來說,這應該是大宋的艦隊用最溫良的方法才能換來的寶貝,因為如果不是土人自愿的話,誰也得不到這樣優秀的已經選育過的種子。
選育過的種子本身就已經經過了數十代的選種,雖然還達不到和尚的預期效果,但絕對比野生種要來得更加美妙萬倍。
“禿驢,朕問你。這一畝地能產多少?”
和尚有些不滿的看了趙性一眼:“官家…等會可切莫叫草民禿驢啊…”
“嗨,多大點事,你說一畝地能產多少就好。”
“因是精細耕種,加上化肥、糞肥足夠,試驗田一畝地產量約為一千五百斤,土豆大約能有兩千斤左右。”
“咱們的麥子、稻子多少來著?”
“試驗田均在六百到七百之間,若是普通百姓種的話,五百上下已是豐收。”
“這可太牛逼了…”趙性深吸一口氣:“朕去掰一根看看。”
趙性說著也不顧龍袍的下擺沾染了泥土,跳下田壟就去掰了一根玉米下來,分開外頭的皮,拽掉上頭的須,露出里頭金黃色的米棒子,趙性也不顧那許多,上去就是咬了一口,咀嚼一會之后抿著嘴:“不好吃…”
“官家,生的它能好吃么…”
趙性沉默片刻,揮手召了旁邊的侍衛過來,指著一塊空地說:“來來來,這里搭個灶臺,起鍋燒水!”
不多一會兒,開水正咕嘟咕嘟響時,文武百官就已經到了,趙性此刻正蹲在鍋邊上吃著熟玉米,畢竟早晨沒有吃東西,現在多少是有些餓了。
群臣看到趙性在這也不敢多說話,只是人數挺多,站在那里的確不太方便。
“你他娘的別踩莊稼!”趙性看到戶部侍郎已經站在了土豆田里,當場暴怒了起來:“沒種過地嗎!”
群臣互相看了看,戶部尚書鐵青著臉指著那侍郎呵斥了起來,而趙性這時拍了拍手:“這次讓你們來呢,就是跟你們說個小秘密,之前都是保密的。”
說完,在群臣的面面相覷之時,趙性咳嗽了一聲:“禿…和尚,說說,這畝產多少?”
和尚清了清嗓子,拱手行禮道:“回官家,玉黍畝產千五、土豆畝產兩千,紅薯之數草民也不太清楚,但大抵是玉米與土豆之和。”
這話一出來,田間地頭的官員之間嗡的一聲就討論開了,他們都覺得這事絕對不可能,這和尚怕是失心瘋了,當著面居然也膽敢欺君罔上。
果不其然,趙性眉頭一皺:“和尚,你可不要亂說話,若是到時查證不及這個數,你可知下場如何?”
“草民愿用人頭擔保!”
趙性點頭,對著群臣說道:“諸愛卿可都聽見了,這和尚說愿用人頭擔保,那咱們群臣就一起來見證一番。來人啊!采樣。”
趙性在這段時間種地可不是光賣力氣,他不光學習耕種之法,更是把田間地頭的術語給弄了個門清。
一般統計產量的方法便是隨機采樣法,在一畝地之內隨機取十到十五株樣本稱重,取平均值后再乘以單畝植株數,便是一個相對精準的產量了。
所以趙性這一開口,就是老農民水準了。
不過百官可知道的不多,他們大多是一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讀書人出身,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因為猜了個大概,而真正種過地的官員在看到趙性的模樣之后,大概也是心知肚明了,今天就是作秀…官家可能早就知道產量如何了。
侍衛開始在田間采摘作物,除了玉米和地瓜之外,還有紅薯和花生也都開始采摘了起來。
很快地上就堆積了許多農作物,趙性指了指戶部主管耕造司的侍郎:“你,去稱重。”
那侍郎吞了個唾沫,接過旁邊全新的稱開始走到那些食物旁邊開始稱重,每稱一個數都會報一個數,旁邊就會記錄在本子上。
等到稱完之后,這么一計算,這侍郎的臉色變得極為精彩,他連忙放下秤走到趙性面前,雙手一抱拳:“稟官家,玉黍畝產一千五百三十五斤。”
看著群臣百官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趙性虧了是沒有尾巴,不然他尾巴一定得甩飛了起來。
“繼續!”
接下來便是土豆,經過了剛才玉米的沖擊,土豆已經讓這侍郎沒有太多的吃驚了,不過當計算得出畝產兩千二百三十三斤時,他還是有些錯愕和激動的,百官也驚訝的不行,甚至有些人已經錯身上前看看究竟是不是造假了。
直到那侍郎來到紅薯面前,這個東西甚至要比土豆和玉米更加恐怖,因為同樣的采集點,這東西堆的要比土豆和玉米看起來還多。
人是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的,即便是跟耕種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耕造司也沒有見過這樣恐怖的畫面,一株藤蔓下面居然有近十個拳頭大小的果實,這夸張的場面讓他在稱重時手都哆嗦。
“禿驢,這玩意怎么比土豆玉米還嚇人?”趙性側過頭小聲問道:“這玩意如果當主糧,那根本沒饑荒了啊。”
“天生的種吧…感嘆造物神奇。不過這東西似乎不如玉米和土豆細膩,當主糧…若是饑荒時還行,平時吃多了要燒心的。”
“哦…這樣啊。”
趙性點了點頭,他還真沒吃過,不過等會他必吃一次試試。
“稟…稟…稟官家。”那侍郎此刻聲音都開始顫抖了,說話已經不利索。
“說數!”
“紅薯畝產四千七百七十五斤!”
轟的一聲,場面立刻炸了開來,即便是趙性在場也壓制不住旁人的討論聲。
四千多斤的糧食畝產!什么概念?
而正在這時,和尚再次上前:“若是能妥善育種,加強田管,畝產可達六千至一萬斤。”
這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敲在了眾人的心上,光是畝產四千就已經是一畝頂過去十畝了,若是這萬斤…那豈不是一畝頂過去二十畝?
一個人平均產糧超二十倍?那干什么不行?大牲口能喂更多,雞鴨魚也能有更大的規模,不用再擔心天災也不用再擔心饑荒。
這可是糧食!糧食就代表著富足!天下有此神物,不多叭叭,在座各位都能被寫進青史之中,天下盛世,亙古為新!
啥玩意盛唐、啥玩意強漢,都是狗屁!從今日起,這大宋便是自古以來唯一的盛世。
趙性叉著腰,看著面前的糧食,抿著嘴也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這時,百官之中不知是誰先跪了下來,接著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叩首高呼:“恭喜陛下,啟明盛世,開中華之太平!”
聲浪一陣接著一陣,趙性站在著深秋的涼風之中,感覺渾身上下血脈噴張。
“他媽的。”趙性對著光芒的天地罵了一句,深呼吸幾下之后他一甩袖子:“開大赦,普天同慶。祈我中華,千秋萬代。”
接下來的事就是大家吃吃喝喝了,農場之中的東西可不少,不過這次主要還是吃這些新作物,經過幾輪試吃下來,人們對土豆廣泛肯定,因為爛糊、香甜,不管是蒸煮、燉烤還是當做主糧和配菜都可以。
特別是一道加醋加那個被命名為狼椒的香料制成的酸辣土豆絲,既下飯又管飽。
最不好吃的便是紅薯了,因為不管是怎樣烹飪,其中的絲絲拌拌都非常多,口感粉而干,咽下去時捶胸瞪眼。
但要說管飽么,其實還是很管飽的,就是吃完之后人不是很舒服,可若是用來喂牲口或者是當成災荒年的儲備卻是極好的東西,哪怕是災荒年現種,那也只需要三兩個月便可以緩解災情。
而之后就是慶典的準備工作了,大赦天下本來就是一件非常難得出現的事情,非到萬不得已一般是不會大赦的,而這次大赦不光是大赦,還有一個大宋全境之內的盛大慶典,以慶祝大宋得到了濟世救民的寶貝。
而伴隨著慶典,趙性則需要親自下場推廣這東西,這個工作大概要持續一個月左右。
不過慶典還沒正式拉開序幕,民間就已經傳開了,什么萬斤之糧、什么一畝當二十畝這樣的小道消息已是滿天飛。
這可不是一個壞消息,再結合即將而來的千年大慶,哪怕是最底層的販夫走卒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這件事的風頭甚至壓過了一切其他的消息。
糧食啊,終究是不用再為糧食發愁了,也再也不用擔憂災荒之年了。
這是壓在中華民族身上幾千年的大山,當它被推翻之時,無人不是歡欣鼓舞,哪怕平時再憤世嫉俗之人,此刻也不由得高興了起來。
就在慶典進入倒數階段時,城頭的皇榜和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都刊登了這個消息。
里頭說的很詳細也很具體,就是大宋終于有了畝產四千斤和兩千斤以上的糧食,未來五年之內會廣泛開始種植,并且從此宣告中華大地再無饑荒。
當天晚上即便是慶典還沒有開始,滿城的煙花卻也是綻放了開來,百姓發自肺腑的快樂將整個金陵城渲染成了一片喧鬧的海洋。
站在宮墻上的趙性靜靜的看著城中蒸騰而起的朵朵煙花,臉上卻是平靜無比。
很多人覺得以趙性的性格,現在應該在大宴群臣不醉不歸,但誰也沒有想到現在的趙性只是一個人站在那,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官家,天寒了,注意身子。”
身旁的內侍呼喚了一聲,趙性搖了搖頭:“我在想一件事,為什么早在十年前就能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他跟朕說的時候,朕之覺得是他對天下最美好的祝愿,而當如今那東西就生生擺在朕面前時,竟與他說的一般無二。”
“微臣不明白官家的意思。”
“呵呵,沒什么。”趙性搖了搖頭:“他許真的不是凡人吧,是天上派下來救國救命的星宿。他曾說過,每當國破家亡、生死存亡之際,便會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救天下于水火、治萬民于苦難。”
說到這,趙性搖了搖頭:“罷了,不想了,天底下的事太經不起琢磨了,琢磨多了人是要瘋的。”
說完,他轉身:“給寫信,讓他抽空回來一趟,協助朕主持大典。”
“是…”
一個月之后,大典舉辦前一日,還真的滿臉疲憊的站在的趙性的身邊。
他哈欠連天,形容枯槁,就像是被女鬼吸了陽氣一般。
“你這副死樣子,是在遼國納了妾啊?”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耶律大兄如狼似虎。”揉了揉眼睛:“我出發的前兩天還跟我鬧,說為什么宋國有那些寶貝他遼國沒有,我說都會有都會有,她不信,非說我騙她,還說要過來當面質問你。”
“可讓她別來…”
“懷孕的女人就是這樣。”又一次打了個哈欠:“明天大典,我要干點什么?”
“跟我去金陵廣場,做宣講。你今天早點休息,明天給老子精神飽滿一點。”
揚起手揮了揮:“讓東風給我準備稿子,我現在腦子里一團漿糊。”
“是南風南風。”
“哦,南風。”擺了擺手:“不管那許多了,我得趕緊去睡一覺。”
“就睡皇宮里唄,反正屋子多,你也熟,年頭不還住了幾個月么。”
“那你媽是我想住的啊?”罵罵咧咧的說道:“我不是住了幾個月,我是差點死在里頭。”
看著的狀態,趙性哈哈大笑:“對了,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
“是不是要問我為什么提前十年就知道這些東西啊?”
“你又知道了?”
“嗨,不是跟你解釋過么。”不耐煩的擺著手說道:“我那年九歲,晚上做夢的有個白胡子老頭告訴我的。”
“你他娘的放屁,前幾年還說是在村口救了一個老頭,這幾年又變成做夢了?你糊弄你爹呢?”
快速的眨巴了幾下眼睛:“我是那個樣子說的?”
“嗯。”
“哦,那年我九歲,在村口救了個老頭,他告訴我的。”
“滾滾滾!”趙性罵道:“欺負我不聰明是吧?”
“這事你讓我怎么解釋嘛,說真話你說我怪力亂神,說假話你說我糊弄你。”
“那你說真話會死?”
“哦,我來自一千年之后。”
“滾啊!胡說八道你是真的信手拈來。”
攤開手:“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的,那么只能是因為我師門傳承了,當年徐福…對對對,徐福你知道吧。徐福其實已經去過新大陸了,但他沒能回來但把這個種子的事給記錄在了書中,成了師門典籍。”
“嗯,這應當是真話了,合情合理。”
“你是真的有毛病…”
說完便鉆到自己熟悉的偏殿里睡覺去了,而趙性在那門口喊道:“紅薯粥喝不喝?”
“我不要啊!我要睡覺你別煩我了。”
趙性沉默了片刻:“一千年后什么樣?”
“我要睡覺!!!”
“那你起來了告訴我。”
趙性揣著手手走了,而則悶著頭睡了下去。
他晃回了上書房,看到晏殊正在喝紅薯粥,便坐在龍椅上絮叨了起來:“那家伙不老實,問他怎么知道的,他一會兒說自己仙人指路,一會兒說自己來自一千年后,一會兒說什么徐福典籍,你覺得哪個是真的?”
“都不是真的。”晏殊想也沒想的說道:“我覺得大概就是猜的。”
“猜?猜能猜的這么準?哦,知道新大陸、知道紅薯、知道玉米,甚至知道這些東西在哪里怎么種。你猜個我看看。”
“那官家聽說過他父母么?”
趙性一愣,好像的確是沒聽說過,人家再怎么孤兒也會有個由來,但好像真的是天生天養的一樣,以他的地位和能力,巧云那種不記事時的父母都能找到,他那會兒被紅姨發現時已經七八九歲了,怎么可能連找也不找?
“天生天養,仙人下凡。”晏殊吸溜了幾口粥,抿了抿嘴:“日本國有個傳說,就是有個男人娶了個婆娘,婆娘跟他說‘你干啥都成,別打聽老娘的來歷’,后來男人好奇啊,就去偷看他婆娘換衣裳,看到他婆娘從身上脫下一件鶴羽衣,然后他婆娘知道了,就變成鶴飛走了。”
“你的意思是讓朕別打聽唄。”
“打聽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晏殊笑道:“難不成官家要把他定個奸細還是說要干點什么?”
“是這么個道理…那就不打聽了。”趙性翹起二郎腿:“紅薯粥好喝不?”
“得多加糖,不然真不好吃…”晏殊抬頭說道:“對了官家,遼國使臣過來抗議了,抗議我們為何不給他們種子。”
“你去回復一聲,就說現在還未推廣正在育種,等育得良種必有遼國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