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青龍苑后堂。
炭火燒得通紅,晏殊正在那畫畫,旁邊的玉生則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春闈做準備。
趙性則把鞋脫了放在火上烤,味道辣眼睛的很,但因為他是皇帝卻是沒人敢說他。
“西北那邊的局勢逐漸穩定了下來,北海新軍那頭也駐扎下來了,還有一個金木水火土的募兵團。那廝總能給我弄些新花樣來。”趙性一邊烤著腳一邊嘆道:“新的災害防控體系朕看了,效果的確不錯。這般互相制衡,繁雜是繁雜了一些,但的確有用,倒是我就是不太明白,為何遼國那頭居然也安穩度過了天災。”
“官家,遼國能度過天災到底還是因為我大宋的緣故。”晏殊仰起頭來:“若不是因貿易所需,他們各地都囤積了大量的牲畜米面,恐怕這番雪災就夠遼國喝一壺了。”
趙性點了點頭,倒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天災這種事難以預料,自古以來便是歷代君王所頭疼的事情,以前大家都沒辦法,只能仰起頭祈禱上蒼,但上蒼并不常搭理,如今倒是有了法子來處置,也算是利天下了。
“玉生,你那頭準備都如何了?”
“回官家,今年之后便再無春闈了,只設秋闈。逐級考試制度難度相應降低,但越往上越難。秋闈之難要難于往年任何時候,且加入理學。”匡玉生放下手中材料回答道:“我已與各地鄉紳商討過,無不欣然同意。”
“哈哈哈哈,這幫地主老財怕是要落套咯。”趙性撫掌嘆息道:“你們說啊,這狗東西的腦子里都是些什么東西,這將考試分九級之事,我想都不敢想,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官家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年頭仍是以讀書為榮,可讀書哪里是普通人家能讀的起的呢?這細分之后,倒是容易了許多。不過這也得益于那落第書生返鄉五年教書能得吏身之策,有人自覺苦讀無望便回去當起了先生。”匡玉生拿起身邊一個冊子翻閱了起來:“時至今日,返鄉教書者,在冊人數四千四百二十人,未來許會是更多。”
晏殊點頭道:“這就是那廝提出的支農支教支醫扶貧的計策,叫什么三支一扶。格局倒是大的很,雖也是很難啊。”
“難,再難朕也要將這事辦了。”趙性捏了捏烤得滾燙的襪子,舒服的呼了口氣:“他在前方困獸之斗,我等可不能在后頭扯他的腿子。”
“官家,臣斗膽有一問。”匡玉生轉過身,正兒八經的問道:“若是有朝一日,官家覺得北云功高震主了,可否…先于我與他一敘。”
“不存在。”趙性一揮手。
匡玉生還以為是不允許,神色變得緊張起來,但趙性卻接下去說道:“就憑那個龜孫兒也想震主?不可能!朕是千古一帝,他是個什么東西?千古一狗!”
這話聽著刺耳,但卻讓人放心,雖然趙性并沒有直說,但這個戲謔的態度就已經足夠說明他并不擔心宋北云身上可能發生的事情。
至于后頭如何,其實也沒有必要去追問了,畢竟青龍苑里的人都知道一個細節,那就是宋狗找趙性要東西從來不說請,趙性給他東西也不說賜。
這個細節看著不起眼,但若要琢磨里頭卻是大有深意,因為光這一個細節就確定趙性這個皇帝自覺并沒有什么東西可賜給宋北云,而宋北云這個臣子也沒覺得他辦事是給自己辦的。
我給你辦事,我還低三下四?那是不是不太合適?你讓我給你辦事,你還趾高氣昂?那是不是也不太合適?
這種相對對等的關系其實就是這兩個人信任的基礎。而趙性前幾日也反復說了,他說‘這要是隨便換一個人恐怕就頂不住誘惑跟遼國跑了,可惜遼皇不知那廝心中宏愿’。
“玉生哥…”
外頭突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一個人影就竄了進來,只是她一看屋里的人,就立刻慢慢的關上了門…
“等會。”趙性一臉壞笑的喊住要逃跑的觀音奴:“別急著走,給我過來。”
觀音奴慢慢的走進屋里,用嫌棄的眼神看了趙性一眼并下意識的躲到了玉生的身后。
“你倆什么時候開始的?”趙性笑了起來:“可以啊,當弟弟的跟姐姐不清不楚,當哥哥的跟妹妹眉來眼去。”
玉生低著頭不好意思,而觀音奴從他身后很囂張的沖趙性翻白眼。
“行啊,玉生啊。你這個動作還是慢了。”晏殊轉過身也是一臉壞笑:“官家,倒不如我們開個盤口,是姐姐先生孩子還是妹妹先生?”
“好好好!”趙性從懷里掏出一張貫鈔拍在桌上:“我賭姐姐。”
“我也賭姐姐。”
趙性看了他一眼,然后指著玉生說道:“若是我們賭對了,你便給錢。”
玉生一愣:“這等事為何是我給錢?”
“誰讓你不爭氣。”晏殊冷笑一聲:“一賠五!”
看,這還是這兩個人的混賬。若是宋狗在這里,那就是混蛋三人組,這讓觀音奴怎么可能會親近這樣的狗東西們,整日說些不知羞臊的話就算了,現在甚至連這等事都會拿出來開盤,端的是讓人厭惡。
玉生默默搖頭后,側過身問道:“方才你叫我干什么?”
“我給你準備了遼國的狗肉鍋子,叫你來吃的…”
“哦?”趙性起身:“有狗肉吃?走走走,大善。”
看著貪吃流氓二人組起身奔赴自己給玉生準備的暖身子滋補鍋的方向,觀音奴的表情變得十分不開心起來。
看到她的樣子,玉生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金發簪,頗為不好意思的遞上前。
“玉生哥”
“這…”玉生低著頭有些局促的說道:“就是下值的路上,見…見到的,覺得好看便買了,也沒有細想…那…那…我本想給娘的,但是娘不肯要,我…”
“謝謝玉生哥!”
觀音奴可是佛寶奴的親妹妹,腦子自是好用的,這發簪雖然名貴,但一看就是少女款式,怎么可能是給紅姨準備的,分明就是故意給自己買的。所以當聽到他這蹩腳而拙劣的掩飾之后,觀音奴卻是沒有拆穿,只是甜甜的道了一聲謝。
“快走快走,慢了怕是就要被那二人吃光了!”
在短暫的粉紅綺麗之后,觀音奴突然想起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狗肉鍋,她連忙拽著玉生的手就往外走。
“耶律姑娘,男女授受不親的…不好不好…”
“別說那些啦,狗肉重要!”
而此刻在宋狗的小屋子里,一大鍋狗肉也正在砂鍋中翻滾著,這種連皮帶骨的香肉最是解饞,再加上不少辛辣的調味和三個時辰的慢燉,一開鍋就香味四溢。
“你不是說今日要去工地么,為何倒是燉起肉來?”
佛寶奴蹲在那用筷子夾起一塊狗肉放入口中,呼呼哈哈的吃下之后,仰頭問了起來。
“遼國官員架子大,約好了時間又改了點。改成了明日,這不你明日也要過去干活么,剛好一起出發了。”
宋狗一邊回答,一邊給妙言倒了一杯溫好的調理藥酒,然后將一份白切狗肉和蘸料擺在她的面前。
“我就不去了。”妙言說了一句并在宋狗的臉上親了一下:“還專門給我準備了啊?”
“不是。”小宋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你的是主料,剩下的才做成了狗肉煲。”
“你啊…”妙言輕輕打了他一下,但臉上卻全是笑容。
不過這東西怎么說呢,看到遼皇陛下吃得歡快就知道其實這里并沒有什么主料邊料一說,完全就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吃法,但他這么一講就讓人特別開心了,處處透著一股渣男的味道。
“來人啊,倒酒。”
遼皇陛下盤腿坐在那,手里的酒一喝完就抬起來喊人給她添酒,小宋將杭州的桂花釀給她滿上,然后踢了踢她屁股:“別吃墊子上。”
“你在教朕辦事?”
不過說是這么說,卻仍然拿起了一塊方帕墊在了前方繼續大吃起來。
“你不吃?”
“你們還吃的完不成?下頭送來的這只狗去了毛皮內臟足足有二十斤…你們先吃就好,我去把飯準備一下,等會還有個遼參雞湯和鍋包肉。”
他離開之后,佛寶奴端著砂鍋來到小桌前,趴在上頭對妙言說:“這樣下去會胖的。”
“現在你知道為什么吃不下你宮里的飯菜了吧?”
佛寶奴一抹嘴:“宮里那也叫飯菜?那只配喂豬。”
她罵完,一只手撐在下巴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吃了?”
“等鍋包肉。”佛寶奴端起妙言的藥酒喝了一口,立刻皺起眉頭說道:“這什么酒?”
“我喝的補酒。”妙言笑道:“每年冬日他都會給我準備,所以啊…只要是入了冬,不管我在哪里都要去他身邊。”
“真好啊…我從小都沒被人如此寵愛過。”佛寶奴嘆氣道:“他們說契丹人的男孩子是狼,要在雪地里打滾。”
“你是皇帝了,有大把人對你送殷勤。”
“那不能一樣。”佛寶奴輕聲道:“我不缺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