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恩科重開,這是大宋第一次在冬天開恩科,但學子熱情不減,即便外頭已是寒風四起。
本來作為奪冠熱門的幾個人都已是官身,其中一人還壓在死牢中,這便是給了許多人無盡的期望,他們都已是舉人身,若是能在進士科中再進一步,將來仕途定是可期。
而如今那已經被革職壓入死牢的“反面教材”,如今正坐在家中支著一個爐子,爐子邊上則是數十種食材,從片好的牛羊肉到新鮮的菌子和蔬菜,各種東西一應俱全。
趙性坐在旁邊搓手手,晏殊則吞著口水看著翻滾著牛油香味的大鍋。
“看看,你看看。”趙性轉頭對小魚說:“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宮里那都是些什么破爛物件。”
晏殊連連點頭:“就是。”
“你們兩個來蹭飯就算了,能不能別天天來?”
小宋一邊把粉條和豬肉放進鍋中一邊嘀咕道:“倒不是心疼錢,你們這么弄,屋里其他人還得因為你們避嫌,何必呢?”
“你不是另外又支了一鍋么?你家女眷又不是吃不到。”
晏殊自然是不要臉,他用筷子夾起一片肥厚的羊肉,但卻被小宋一筷子打落:“沒熟,生吃要得寄生蟲的。”
相比之下趙性就文靜了許多,他熟練的用芝麻醬和其他調料攪拌起來,然后還吧唧嘴說道:“這綠葉子菜可是誘人,那大棚看來是要推廣一番了。”
“推廣個屁啦,你是不知道成本有多高。”小宋撇了撇嘴:“試驗田就是為了試驗用的,你還想量產?你大宋有多少錢夠燒你就直說。”
趙性剛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破滅了,他暗暗嘆了口氣道:“那你說,幾時能廣泛種植。”
“等玻璃板工藝成熟。”小宋往碗里倒了一些醋:“現在玻璃板的工藝還不過關,太脆。等過些日子玻璃板和鋼架結構銜接上了,大規模暖棚就能上線了,到時江西農場先做試點,再推廣全國。期望明年風調雨順吧…”
一提到這個趙性就長嘆一聲,連吃東西的心思都淡了不少,前幾日全境的受災情況已經統計出來了,這次雪災雖還遠未達到宋北云設想的最壞結局,但損失也是相當慘重,公主救災基金精算師計算的結果是直接損失達到一千九百七十萬余貫,間接損失甚至達到了三千萬貫以上。
這龐大的數字壓得趙性有些喘不過氣,這幾日為了賑災他已是焦頭爛額,之前宋北云提出的救災措施被左右兩相同時否了,只因涉及到的環節和如今大宋的文官體系有沖突,讓軍隊介入倉儲、運輸、救濟、救災這等事雖是個好法子,但對于文官來說這就是一種越權,所以即便是左國公也不同意這個提案,這會導致文武勢力的進一步割裂,暫時保持現在這種平衡才是正確之舉。
不過幸好,這這些日子的休養生息讓大宋恢復了不少元氣,這些損失還能扛得住,但自入冬以來詭異的天氣讓趙性也意識到如果明年的天氣繼續反常,未來五年的糧食減產也許就要成定局了。
“好了,莫要談這些了。”宋北云擺手道:“祈禱天佑大宋吧。”
“天若是真佑大宋,大宋不止于此。”趙性嘆了口氣:“牛肉能吃了么?”
“能了。”
夾起一塊肥美的牛腩放在蘸料里過了一圈,再擺在嘴邊吹涼了下來。
“對了。”趙性一口還沒吃,突然抬起頭:“金鈴兒幾月生產?”
“還有一個月上下。”小宋大概算了算:“前腳完婚,后腳就要生崽了。”
“哦?”趙性摸著下巴:“那如何是好,她挺著個大肚子不好出嫁啊。”
“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小宋打了個哈欠:“這種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了。”
“好說好說。”
趙性滿意的點頭,然后繼續吃了起來,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君臣算是盡歡了。
吃到最后趙性甚至連走路的欲望都沒有,靠在椅子上直喘粗氣。
“對了,你那個法子是真的有用,昨日遼國傳來消息,耶律佛寶奴已從陰山撤回了大同,正在大同屯糧備冬呢。”趙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對咱們不出兵的事,他們也無話可說。”
“當然無話可說。”小宋笑了出來:“咱們能讓她買到糧食,她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還指望讓我們的人去給他們當炮灰?做夢!天底下就她聰明就她會算計?”
“好好好,有你這種奸人在,便不擔心遼國使詐了。”趙性笑著說道:“還有金帳汗國也遞交國書,質問朕為何要發出檄文,我連回都沒有回。”
“不回就對了,金帳汗國如今還并未成鐵板一塊,各部表面臣服心中還是有些芥蒂的,加上金國又被今年的嚴寒凍在了白頭山,北方高麗李氏王朝也在蠢蠢欲動。一個金帳汗國想要跟宋遼多線開戰,他們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人家雖是草原人,可人家卻也不是野蠻人,也是有腦子有智慧的,還不低。”
“嗯…”晏殊點頭:“就是那市井之中的文章太可惡,將那草原上的人說成是飲毛茹血的野人一般,卻不知我等為了與之周旋花了幾番氣力。”
“市井怎么說就隨他們怎么說,這不打緊,只要趙總不這般認為就好。”小宋用筷子指了指旁邊癱著的趙性:“你還指望那幫自認為天下中心的無知文人能把別的地方想成什么好地方不成?自大不正是無知的體現么,那些在江南溫柔鄉里泡大的人,怎能知道大漠塞北的堅韌。”
這倒不是小宋滅自己志氣,他已經三番五次給趙性打過預防針了,這天底下誰最難辦那一定會是草原,他和妙言用了五堂課的時間給趙性講清楚了地緣政治的基礎理論。趙總如今正在苦修國際政治這門課,而晏殊作為他的旁聽這些日子可也是長進了許多。
趙性現在也不怎么惦記老歪脖子樹了,他在努力的成為一個雄圖大志的君王,所以在日常工作之外,他經常會拿一些奇怪的想法和小宋、小晏來討論,甚至還成立了一個學習小組。趙性親自命名為——青龍國家事務學習班。
小宋并不是輔導老師,他也在這個討論過程中學習到了不少的東西,因為他的理念有時候會出現過于理想化或者過于先進的情況,而在趙性和晏殊的加入之后,小宋的思維模式變得越來越靈活也越來越多變。
至于晏殊,如果沒有小宋的出現,他本身就是宰相之才,大宋頂級聰明人,而小宋的出現也并不意味著他的存在受到打壓,而是讓晏殊的思考路徑、見識都得到了增長,如今他仍是大宋頂聰明的人。
那趙總嘛…怎么說呢,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才華是有限的,但這不能阻擋自己跟大宋最聰明的人去學習,特別是這大宋最聰明的人還是自己的臣子,而且這個沒架子的君王甚至允許這兩個人說一些所謂大逆不道的話來。而正是因為如此,趙總反而成為了三人中成長速度最快的那個。
因為基礎低嘛…
“對了。”趙性緩緩抬起頭:“那紅樓夢你是更還是不更?都停更半個月了,朕晚上無事都只好去翻那三國演義來。還有,你狗東西居然寫梁山造反?你瘋了是不是?”
“那不是在山東嘛,遼國境內。”小宋歪著腦袋坐在那晃著腳丫子:“不過那玩意你別外傳,你看看就行了。”
“那你倒是更啊!”趙性一拍桌子:“更也不更,懸在半吊子,心癢的很!”
宋北云打了個哈欠:“明天一定。”
而此時,正在大同修養軍備的佛寶奴坐在城墻邊,看著城外一片荒蕪,手中拿著一個凍硬的飯團,雙目無神的吃著,這一個多月的征討讓她身心俱疲,本以為這次可以直搗黃龍,卻是未曾想宋國居然玩了那樣的一手。
這讓她不得不退回陰山,重新固守大同,錯過了一次封狼居胥、馬踏陰山的機會。她知道,這種東西一定是那只狗弄出來的,但她沒有一點法子,因為不管是道義還是國政上都無可指摘。
也習慣了,自己似乎無論如何都贏不了那個混賬,她甚至連為什么會這樣都懶得再想,只是知道手中的米面甚至比本國商人賣的還要便宜,這也算是那個狗東西為數不多干的好事之一了吧。
“殿下,外頭風大。”
侍衛走上前,俯下身子對佛寶奴說道:“先回去吧。”
佛寶奴搖了搖頭,摘下了頭甲:“你說,今年冬日我們能熬過去嗎?”
“能,定然是能。”
“很難吧,若是給了金帳汗國回旋的余地,他們還會來的吧。”佛寶奴心中已是有些絕望:“若是我戰死沙場,你無論如何也要將我尸體帶回遼國。”
“殿下…”
而就在這時,城外突然出現一條看不見尾的商隊,他們來到大同城下,為首的大班朝上頭拱手道:“請上頭的軍爺通傳一聲,第二批大宋所援的軍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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