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臣之見,殿下切莫輕信那宋國之工坊,那工坊之事實在勞民傷財,我聽聞宋國工坊只是那坊間傳聞的九千歲宋北云所設之搜刮民脂民膏之處,若我大遼輕易效仿,難免要激起民怨,況且近幾年我大遼與金國、草原摩擦不斷,且天災連綿,有這建造工坊之錢財,倒不如去周濟百姓,只要百姓富強,國家何愁不興?”
老頭說完之后,頭高高揚起,臉上都有一層圣光,仿佛這一番話若是能把殿下勸下來,他就是那為國為民的大英雄,朝之肱股、國之棟梁、民之青天,大遼的救世主。
“哈?九千歲?哈哈哈哈哈…”
可誰料他說完之后,大皇子并沒有半分愧疚之意,反倒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淚花兒都冒了出來。
老頭不知大皇子為何會笑,但心中卻感到了幾分被羞辱的惱怒,雖不可明說但卻還是往前走了一步:“殿下,三思啊。殿下身為監國,可不能學了道德敗壞、禍國殃民的奸人,宋國若是再如此縱容之,不出三五年定要民不聊生、國將不國。”
佛寶奴輕輕搖頭,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若說宋北云道德敗壞,她是同意的,但要是說這禍國殃民,拿她可是不同意的,她甚至恨不得這大遼朝堂上都是這等“禍國殃民”之臣,那不出三五年遼國就要橫掃八荒、席卷海外了。
現在她之所以著急,其實就是因為大遼沒有這等“禍國殃民”之臣,宋卻有,過幾年當宋國變成大宋開始徐徐圖之時,大遼是不是就成了它橫掃八荒路上的障礙了?
想來定然是會的,到那時,人人看不起的大宋以雄偉之軀站立在遼國面前時,佛寶奴該如何是好?難不成真的要跟那道德敗壞的宋北云說的那樣,把一個圓臉小虎牙的女子送到他床上祈求他放過大遼嗎?
當然,現在這也的確是個解決方法,大不了就變成大宋的屬國嘛,到時佛寶奴自己頂多坐在金陵城的酒樓中喝得醉醺醺的說上一句“此間樂,不思遼”便可以錦衣玉食一輩子享受安穩。
甚至就如宋狗說的那樣,即便是百姓都無所謂宋遼,因為大家都說的漢話身著漢服,百年前就開始通婚,根本就是沒有什么你我之別。
但這滿朝的臣子如何是好?祖宗的心愿如何是好?父輩的執念如何是好?遼河之濱為故土,如今故土已是他人之境,這仇還報是不報?
天下的確大,但遼國已無后退之境,宋遼各失半壁江山,若遼國不能將這江山打回去,當宋強之時,它又該如何招架?
這里頭的事太復雜,這些老頭子已經過時了,他們心中的那一套已不合時宜,唯獨那句“九千歲”著實戳人笑點,因為眾所周知宋國一共八個王爺,而這宋狗居然能得個九千歲之名,可想而知他在民間的聲譽究竟爛到何種地步。
但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宋國朝廷的寬厚博大、宋帝的野心雄渾呢?遼國都知那惡貫滿盈的宋北云,宋國不可能不知,但即便是知道了,但整個宋國朝堂都容忍了這種風評甚至有意去庇護這個宋北云。
你說著佛寶奴愁不愁?她現在可是心心念念想把那宋狗從宋國朝廷里趕出來,然后想法子拉到遼國,可如今這事不好辦就不好辦在這里。
“容我三思。”佛寶奴并沒有直接拒絕老頭,但也沒同意,因為她根本就不打算放棄工坊的事,但又不好傷了老頭的心,只是敷衍一句然后起身說道:“那我這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
佛寶奴走到外頭,外面正飄著蒙蒙細雨,氣候也涼了下來,小風一吹甚至還有些寒冷。
“殿下,這些人可屬冥頑不靈了吧,他們未曾見到那宋國的決心也未看到那工坊之作用,只是惦記著勞民傷財了。”
護衛小聲對佛寶奴說道,他是隨著佛寶奴一起去宋國的人,在沒去宋國之前,他總是聽說那宋國朝廷迂腐不堪、國家水深火熱、商業蕭條無望、農夫食不果腹。但這次去了一趟才看到那宋國竟是一副盛世之景,百姓雖不說都富裕但卻都有賺錢之處,而不管是廬州、揚州還是杭州都是一副鼎盛的模樣,秦淮河上風月連天、秦淮河畔商賈云集,許多東西甚至在遼國聞所未聞。
還有那工坊,放眼望去仿佛連綿到天際,里頭進出者皆為工匠,有些大匠進出時候兵丁甚至要躬身行禮,這護衛的父親當年也是個頗有名氣的鐵匠,而在大遼匠人可沒有如此地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有朝一日遼宋起兵災,遼國用什么抵御那刀鋒甲硬的宋軍?單純靠騎兵?若是宋軍有三十萬弩手呢?
所以他能理解佛寶奴的憂愁,也知道她對那宋北云的求賢若渴。即便自己實在是不喜歡那宋北云,因為自己跟隨保護殿下多年,心中早有愛慕,但那宋狗卻屢次戲耍于殿下,這使他憤恨不已。
“罷了,不管他們。”佛寶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了看天空:“回去準備一番,過幾日該啟程去宋國了。”
“是…公主。”
“嗯?”佛寶奴眉頭一皺。
“皇子殿下…屬下失言。”
佛寶奴用扇子敲了敲他的頭:“下不為例。”
“是…”
而在幾日之后,他們剛上路出發前往金陵城之時,宋北云卻滿臉怒氣的一腳踹開了醫學院的門。
里頭的人正在吃飯,看到宋北云進來,先是一驚,然后一個個低著頭就要跑。
“跑!?”宋北云揪住一個:“往哪跑!”
眾人見跑不掉,紛紛站在那低著頭像是犯了錯似的,而一向伶牙俐齒的宋北云站在那氣得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開始罵才好。
等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氣罵道:“你們這幫孽畜!誰許你們自己偷偷摸摸試驗這個的?你們可知若是試的不好,你們全都要死嗎?你們…你們真他娘的不知死活!”
他說著,氣得將手中的鞭子都扔到了地上:“就他娘的不知道找個死囚犯試試?”
而這時,里頭那個給自己種了牛痘的瑯琊王家的公子走了出來,他已經完全康復了,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反倒是因為試驗成功而看上去神采飛揚。
“宋大人,您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走上前抱拳朝宋北云笑道:“這如今便是差了那最后一步了。”
“是不是打算跟天花病人同吃同睡啊?”宋北云哭笑不得叉著腰:“不行!”
“宋大人,即便是您說破大天,這事也是要辦,既為蒼生也為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您于我等便如恩師,稱呼我一聲王杰并不為過。”
“王杰,你腦子是有包!”宋北云指著周圍的人說:“你們都有包!你們哪個不是名門之后、哪個不是望族之子、哪個不是飽學之士,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這時戶部侍郎林有林侍郎之子站了出來,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更應是我等敢為天下先了。先賢所以為先賢,便是他們心中有信念,我等炎黃之名為何以炎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為天下嘗百草。堯舜禹湯為何能稱賢,不正是他們敢為天下之先才得賢良之名?貴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區區殘軀又何足掛齒。”
其他人紛紛起身稱是,而宋北云站在原地發愁,想了半天突然笑了出來:“你們回去跟你們家大人解釋吧,你看著吧,你們家的大人恨不得吃了我,到時候我要頂不住醫學院就給我關門!”
面前的年輕人紛紛低下了頭,但卻一絲退讓之意都沒有,倔強的如同一頭頭年輕的驢。
宋北云看著他們,突然笑了出聲:“你們這群狗東西。”
說完他轉身離去,在門口時,突然回頭:“最后一步測試不要著急,靜待15日后。然后你們將遺書都給我寫上,接種的是王杰對吧?你別回家了,其他人全部回家,把事情跟家里說個清楚!剩下的交給我。”
他走出門外,隔了許久才聽到屋里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而小宋仰天長嘆一聲,頗為無奈的回頭看了這醫學院一眼,甩了甩胳膊:“又要抄東西了,你們這幫狗東西啊。”
其實剛才看到這幫兔崽子那副決絕的樣子時,宋狗再是鐵石心腸也是動容了,世上不止有富家的紈绔,還有諸如這般將仁義禮智信學到骨子里的世家子弟,千百年來都是如此,為了心中信念拋頭顱灑熱血肝腦涂地者不計其數。
那既他們心中有信念,宋北云也索性橫下心了,每一次都當縮頭烏龜的他,這次打算硬剛一把。
至于怎么干,他還沒想好,但舌戰群儒是少不得的,但戰便是戰吧,為了守護這幫年輕人的熱血,自己也便熱血一回好了。
雖然這樣會讓他站在不少人對立面,但計較起來,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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