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了。”
一個長相老成但實際不過二十一歲的青年拿著有記號的那根木棍,站在一眾同窗之前,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諸位同窗,天命如此。”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南遷的瑯琊王家之后,出身于高門大戶人家,雖不是嫡子但卻仍是那種錦衣玉食長大的少年郎。
他將抽簽的結果放在桌上,轉身取下一個玻璃瓶,看著里頭乳黃色的粉末:“諸位,若是能成,我等足載清史,若是不成,還希望來年清明能為我燒些紙錢。”
其他人都默默不做聲,誰也沒去阻攔,只因在場的每個人都有這心思。
只見這青年從抽屜里取出一柄小刀,在火上灼燒一番之后,面帶笑容抬起頭看著身邊的同伴:“同窗們,莫要哭喪著臉,之前不是已是十拿九穩的嗎?這可是我撿了些便宜。”
說完,他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劃出了一個一厘米左右的口子,然后將玻璃罐中的粉末倒在了傷口之上,再用布包裹了起來,坐在那喝了一口水并用毛巾擦了一把汗。
眾人誰都沒說話,每個人的心中都無比緊張,但他們始終堅信理論不會錯,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直在觀察對比,那牧童的確幾乎不染天花,進而去觀察那些牛時發現,這牛卻是會有感如天花一般的病癥。
經過兩個月上下的對比觀察,他們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這牛也是會得天花,且這牛天花也會傳播于人,但得了這牛天花著,最多也便是發兩天熱,如同傷寒一般,等痊愈之后終此一生不再感染天花。
這個發現讓他們興奮到無以復加,甚至不舍得告訴任何人,最終他們選擇以自己來做這個實驗,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件事要是讓宋北云知道,他能沖過來把這幫混蛋給打到臥床不起,因為這可都是寶貝疙瘩,隨便出點什么事,那損失都會大到讓人承受不住。
但他們并沒有告訴宋北云,就這么義無反顧的干了,就如所有少年干的事一樣,只因心中有火,他們便能勇往直前。
天花的潛伏期大概是七到十日左右,他們都是知道的,而偏偏是這一段時間最是難熬,每日看到那活蹦亂跳的王家大哥,他們就會多一分擔憂。
直到第三天,這王家大哥身上臉上開始出現了紅色的疹子,但并不嚴重,病狀也并沒有那么強烈,只是有些乏力、困倦,還有一點點發熱,但都并不影響生活。
不過為保障安全,他們還是一同跟家中長輩扯了謊,說是要去廬山白鹿洞論學,但實際上這幾天他們都在這獨門獨戶的醫學院內陪著這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給自己種天花的人,他們秉持著之前在上課時學過的隔離原則,即便是外頭送飯來也只能夠送到門口,便溺等污物也都被囑咐填埋到石灰坑中,絕不可傾倒于河中。
而就在他們等待實驗結果時,渾然不知情的宋北云正坐在廬州錦衣衛衙門中,身旁坐著的是那個看著就很精明的劉同,堂下則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
“小人父親曾為孫家官家,后孫家落難,小人的父親也便回到了家中,用孫家老爺給的盤纏開了家小店。之后小人父親病故,店也是我給接下了,就在城東的縈街上。”
宋北云看了一眼劉同,然后問下頭的人:“你確定這孫家就是那個太常寺丞的孫家?”
“那可還能有假?小人家中還有當年孫家老爺賞的東西呢,那時我二十歲上下,在孫老爺手底下當個小廝,孫老爺是個厚道人,可惜…唉…孫家小姐當年也對我多有照顧,當時…”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話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劉同:“劉大人…”
“說吧,無妨。”劉同點頭道:“這位是京城來給孫家翻案的大人,你直說便是了。”
“那可是太好了,當時孫家大小姐未婚先孕,還沒出月子這孫家就遭了難,一家老小發配的發配,收監的收監,大小姐也不能幸免于難,被發配去了泉州,臨走時前一天夜里她帶著孩子出去,回來時卻是獨自一人,草民不敢問…”
“泉州?”
宋北云眼珠子一轉,這件事還真是有點蹊蹺,因為按照大宋律法,不管多少年的案子都是需要留檔的,但因為這些年多有變動,大宋經歷了三次非常大的動蕩,很多東西都查無可考,特別是有關于趙光義那一脈的所有訊息都消失無蹤了。
這種操作很常見,但那孫家想來也是因此而幾乎從人間被抹掉了去,幸好時間不長,否則恐怕真的是沒人能知道其中的線索了。
那個時候福王還不是福王,他還在邊疆跟大遼打生打死,這廬州的事他估計也是管不過來,而等他打了幾年回來,泰王再那么一忽悠…
這一耽誤恐怕就是二十多年喲。
“你確定是泉州?”宋北云再次發問:“可曾記錯?”
“這等事怎可能記錯,當時大小姐還特意吩咐我,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一概不知。如今既是翻案,草民想來也是能說了。”
宋北云坐在點了點頭:“你還知道些什么?”
“其余的小人倒是不知,大小姐走后,頭幾年還會寫信來,后頭就沒了音訊。”
“那些信呢?”
“年歲久遠…早不知道去哪了。”
宋北云倒是沒責怪他,只是輕輕搖頭,站起身來命身側的人打了賞便讓這個中年人回去了。
他走后,劉同走上前拱手問道:“宋大人,這泉州…”
“沒事。”宋北云擺手:“我去如實稟報福王爺便是了。劉同啊,你倒是人才,這都能讓你挖出來。”
“宋大人過獎了,不過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宋北云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記下你了。”
劉同一聽,頓時大喜過望,連忙拱手躬身:“多謝宋大人栽培。”
栽培…宋北云笑著看了他一眼,這倒是個機靈人,能辦事也會辦事,輕輕點頭之后便走了出去。
他回到福王那,將這邊的線索都告訴給了福王,王爺聽完陷入了沉思:“為何…王兄要騙我。”
“泰王爺當時與您說了什么?”
“他與我講…喜娘生下孩子后便難產去世了,后又遭家變,連個墓碑都沒有。”福王說到這,深深的嘆了口氣:“是我太傻…若是當年我肯細細查驗一番就好了。”
“不一定,聽到自己喜歡的姑娘突然生了孩子,正常人都不會去查,恨不得她跟她男人一家死絕了才好。”
“小兔崽子,你當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般?”
宋北云嘿嘿一樂:“不敢不敢…”
福王輕輕搖頭,眼神中不無感慨,他抬頭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立刻會意:“這一趟白跑,返程之后,我立刻派人去泉州。”
“嗯…最好你能親自去一趟。”
宋北云豎起兩根手指:“還有二十天,二十天便要兩國召婿了,王爺您看這…咱一碼歸一碼,金鈴兒再怎么說也是您女兒吧,就算不是親生的,這么些年一口一個父王的喊著,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吧,不能因個不確定的親女兒就拋開金鈴兒啊。”
“胡說八道!”福王頓時暴怒:“你是故意曲解對吧?你這混賬!”
“嘿嘿…開個玩笑嘛。”宋北云笑道:“王爺放心好了,這點小事若也讓我去,那豈不是殺雞用攻城車?我這就給您推舉個人,若讓他來辦,一準能成。”
“哦?你還有慧眼識人的能耐?好,你說。”
第二日一早,廬州刺史的刺史令就發到了劉同面前,劉同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剛謝過宋北云的提攜之恩,這提拔的命令就來的如此之快,而且還是由福王親自下令。
他如今已被協調入了福王麾下,當日便生效。天底下誰人不知,若是能在福王手底下,那飛黃騰達不過都是指日可待罷了。
在他去面見福王得了密令之后,當天下午他就一人一馬飛馳去了金陵城,而他手中除了這道密令,還有宋北云的皇城司使令牌。
“這人當真能行?”坐在返程馬車上的福王仍是有些不安定:“可靠?”
“人哪有什么可靠的,但是他現在肯定是可靠的。”
福王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了過來:“你這廝…若是讓你執宰天下,天下不知會成何種模樣,小小年紀使喚起那貪嗔癡來卻是如此得心應手。”
同時,遼國的北宰相府中,佛寶奴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聽取著南北兩院的意見。
這里的人都是大遼的核心權力持有人,而且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佛寶奴的擁護者。雖然并不是全部,但也占了有六成左右。
“殿下,老臣認為此事不宜,工坊之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就如宋國宰相分左右,遼國的宰相也是分了南北左右,在南北樞密院之下有北宰相府,設北府左、右宰相、總知軍國事、知國事等官。掌佐理軍國之大政,以皇族四帳充任。南宰相府,設南府左、右宰相、總知軍國事、知國事等官,掌佐理軍國之大政,以國舅五帳充任。
也就是說,在兩院大王之下,還有四個宰相。說話的正是北宰相府左相,薛思高。
“為何?今日我倒要聽聽左相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