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直接對身邊的幾個太監吩咐道:“把他押下去,讓他閉嘴。”
“陛下!”孔植還想說點什么,可在這混亂的時刻他早已將先人的教誨和父輩的教導拋在了腦后,大腦中一片空白。
很快,孔植就被帶了出去。
朱由校嘆了一口氣,輕輕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把茶水送上來的陳洪,說道:“你說,這人怎么就不知足呢?給了他們那么多,還要爭,還要搶。他們難道就不明白嗎,只有朕給的,他們才能拿;朕不給的,他們拿了,朕不但要剁掉他們的手,還要砍掉他們的頭!”
聽了這話之后,陳洪連忙說道:“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皇爺不用和他們一般見識。像這樣貪得無厭的人,上天會收了他們的。再說了,衍圣公乃是孔圣人的后人,想來今日之后肯定會很羞憤的。”
朱由校看了陳洪一眼,說道:“羞憤?羞憤到什么程度?”
“想來應該會畏罪自殺吧。”陳洪想了想,語氣輕柔的說道:“畢竟做了這么樣對不起皇爺的事情,做了這么樣對不起大明的事情,但凡還有一點良知,應該也會羞愧的無顏面對皇爺。”
朱由校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最后苦笑著說道:“希望他還有這樣的良知吧。”
說著,朱由校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行了,不用說他了。去見徐光啟等人吧。”
此時,徐光啟等人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朱由校走過來的時候,徐光啟等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忐忑。
事實上,他們剛才已經聽說了一些事情。從宮里面的氣氛也能夠感覺得出來,這里的情況并不太好。衍圣公來到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
剛剛陛下召見了衍圣公,現在氣氛又這么不好,可見剛剛的召見并不是很順利。
朱由校看著徐光啟等人,緩緩的說道:“免禮吧。諸位愛卿坐下。”
等到徐光啟等人坐下之后,朱由校嘆了一口氣,招呼陳洪上茶。
等到陳洪把茶水端上來之后,朱由校才說道:“今天把諸位愛卿找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徐光啟等人一聽,連忙正襟危坐等待著自家陛下說事情。
目光掃了徐光啟等人一眼,朱由校直接說道:“咱們到濟寧也有一些日子了,濟寧是什么情況,山東是什么情況,朕想諸位愛卿心里面也都有數了。”
“朝堂派下來的賑災糧食,到了山東也沒留下多少。山東這里的事情,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魯王府和曲阜表面上是風光無限、仁義道德,可實際上卻是侵占田地、逼良為娼、侵吞和販賣賑災糧食,同時勾結白蓮教反賊,為禍一方。”
聽到朱由校這么說,徐光啟等人的心里面就是一顫。
他們也知道陛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衍圣公究竟說了什么了?居然把陛下給氣成了這個樣子?
要知道那可是衍圣公府,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勾結白蓮教造反。當然了,別的事情是肯定存在的。
孔家的名聲一直也不怎么好,在萬歷的時候就曾經被收拾過。那一代的孔家家主,總是打著朝拜皇帝的名義進京,用著朝廷的驛站,使用朝廷的人。他每一次都采買一大堆貨物,在朝廷的驛站這里免費吃住,然后到京城去販賣貨物,借此來大賺一筆。
當時的張居正就看不下去了,嚴懲了孔家,對其進京朝拜作出了嚴格的限制。從那個時候起,孔家的名聲就不怎么好。
山東的情況他們也都知道,他們都是山東的臣子,只不過他們沒有張居正的勇氣罷了。即便是張居正,也僅僅是限制懲處一下孔家,并不敢真的怎么樣。
可是現在陛下的這些話,那就不像是要限制和懲處一下而已,這是要大動干戈的節奏!
所以徐光啟等人心里面有些吃驚,同時在快速思考著自己該怎么辦。
最淡定的要數英國公張維賢。
這件事情,張維賢覺得和自己沒什么關系。孔家人的事情,和自己張家有什么關系?
他衍圣公死不死的,自己不關心。自己是英國公,本身就不能和他們走得太近。當然了,表明態度去反對這種得罪人的事情也不能干。
至于徐光啟,本身對孔家也是不屑的,人家現在可是天主教的教徒。最近開始,徐光啟覺得朱由校說的有道理,反正是對孔家不感冒。
而黃克纘現在信的是荀子,玩的是禮法并舉,反正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去得罪陛下。至于說為了陛下去得罪孔家,似乎也犯不上。
自己最近搞禮法并舉,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了。如果再搞出這件事情,恐怕自己得罪的人就更多了。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怎么辦?那豈不是活不下去了?
所以黃克纘在心里面也打定了主意,不表態,什么都不說,光說過年話,陛下你說的對呀。
最近黃克纘研究了一下,尤其是明朝的歷代內閣大學士。他發現了一件比較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被人稱為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前輩,好像并不是傳說中的那么簡單,而且值得自己學習。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自己如果學他們,或許還能夠走長遠一些,否則路就走窄了,事情也變得不好辦了。
朱由校沒管這三個人在琢磨什么,而是繼續說道:“剛剛衍圣公來了,聊了聊山東的情況。衍圣公說,他愿意拿出全部家產來獻給朕,讓朕來救濟山東的百姓。幾位愛卿覺得如何呀?”
在場的三個人全都是人精,一聽這話,瞬間就明白陛下為什么這么生氣了。
獻出全部家產給陛下,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過?
你衍圣公將陛下置于何地?陛下會要你的家產?你把陛下當什么了?
何況這一次的事情明明就是你家做錯了,還敢如此威逼陛下。陛下是能讓你威逼的嗎?
如果是好說話的陛下,可能也就算了。可是當今陛下年少氣盛,自從登基之后,還沒有人敢如此威逼。
那些跪在午門前面的那些人,現在都在哪兒呢?
區區一個曲阜孔家,居然也敢來這一套。真當陛下的刀子不鋒利了?
你們孔家有今時今日的地位,還不就是因為有一個好祖宗?
沒事的時候,自然是大家都抬著你,把你當成一個牌位供奉著。可是你要有做牌位的自覺,現在居然敢做這樣的事情?
這個牌位好像沒什么自覺了。
聽到朱由校問自己該怎么辦,徐光啟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有一些遲疑。
不過他們三個也都知道,這件事情如果不說點什么,在陛下這里是過不去的。
于是張維賢最先開口了,他站起身子說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是嗎?說來聽聽?”朱由校看著張維賢說道。
“啟稟陛下,雖說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是這臣子的家產就是臣子的家產,如果隨便被進獻,很可能會出現強納家財的事情。到時候地方臣子胡亂來,有損陛下的名聲。”
朱由校看了一眼張維賢,點了點頭說道:“英國公說得有道理,坐下吧。”
等到英國公坐下,徐光啟也站起身子說道:“陛下,臣也以為此事不妥。曲阜孔家乃是孔圣人的后裔,事關重大,收其家財恐怕會引起非議,得不償失。”
“徐閣老說的對,坐吧。”朱由校笑著對徐光啟說道。
等到徐光啟坐下,朱由校看向了黃克纘。
黃克纘自然也不能不站起來,于是他也站起身子,態度恭敬的說道:“陛下,臣也以為此舉不妥。原因前面兩位大人都說過了,臣也就不再贅述了。”
“臣要說的是孔家犯的錯誤。”黃克纘表情嚴肅的說道:“臣以為當嚴查。無論是牽扯到了孔家的什么人,一律都要嚴懲,否則不足以平民憤,不足以安人心。即便是衍圣公府,亦不可遷延罔顧。”
朱由校看了黃克纘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坐下吧。”
三個人看似說了一些東西,但其實跟沒說一樣。他們三個并不是在給朱由校出主意,只是在表明他們自身的立場。
朱由校明白了他們的立場,說白了就是不干涉,不反對。
甚至黃克纘還表示如果陛下要收拾孔家,他還是愿意出一點力氣的。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朱由校根本不可能讓黃克纘出力氣,不然自己養那么多人做什么?
“朕今天有一些累了,諸位愛卿也回去吧。”朱由校看著徐光啟三個人,擺了擺手說道。
“那臣等告退。”徐光啟等人連忙站起身子躬身說道。
等到出了屋門口,徐光啟三人全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徐光啟看了一眼張維賢二人,面目平靜的說道:“兩位大人,今日之事就不要外傳了吧?”
張維賢和黃克纘對視了一眼。
雖然徐光啟這句話說的不太客氣,但兩人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同時點了點頭。
既然讓兩人表態,徐光啟也沒有再瞞著什么,直接笑了笑說道:“這一次的事情很大,陛下恐怕忍不下這口氣。兩位都是朝中的老臣了,想必怎么做就不用我說了吧?”
“徐閣老放心,我們自然知道怎么做。”張維賢臉上人畜無害的笑著,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狠厲,說道:“這大明的天下姓朱,有人想改姓的話,也要問問我們手中的刀。當年我們的祖上能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我們自然也能護著當今陛下,護著大明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