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皇帝多疑,這一點,竟是朱永寧大計里的一塊絆腳石。
皇帝不肯主動下詔,那么傳國玉璽便是朱永寧必須拿到之物。除此,還有虎符也是他最想找到的。
可從來就沒得到過皇帝信任,也從不曾得到半點皇權的他,完全不知道這兩樣究竟在哪里。
皇帝被控在宮中,北營軍暫時不知宮中狀況,那么尋找虎符之事暫且可緩。但他想要不動干戈地定下大局,傳國玉璽卻是必不可少。
他的人,其實在行動一開始便控制了規制中掌璽的尚寶監。然而尚寶監幾乎被拆,那里的掌事太監也一口咬定,玉璽從來不在他們那兒。
說皇上只信任順公公,所以傳國玉璽一直都是被順公公封存在司禮監的。
然而找遍了司禮監,他們的人也沒找到玉璽。
朱永寧一度懷疑,他的父皇只怕連順公公也未必信得過,說不定玉璽就在父皇身邊。
所以在軟禁皇帝后,朱永寧的人還去翻查了乾清宮,然而依舊找不到。
正因如此,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漸漸急迫的朱永寧越發想要撬開皇帝和順公公的口。
所以元平在與順公公往司禮監去的路上,為了給自己的功勞簿上添一筆,也一直不停逼問順公公虎符的所在,是否虎符也在司禮監?
而發現慈寧宮起火后的任石,在掂量了輕重,又打量了表情和行為都很虛的順公公后,也決定暫時將前去拿玉璽這事放在了首要位置。若能將玉璽和虎符拿到手,今日之功,足可助他光宗耀祖了!
支了兩個侍衛去慈寧宮查看再來回稟后,任石帶領急于立功的一行人,幾乎是架著跑不快的順公公一路快步往司禮監方向去。
到地方時,元平早已氣喘吁吁。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休息的打算,只一味催促著順公公。
司禮監早已清空。
眾人齊齊要跟順公公進入公務堂內室。
順公公止步:“內涉朝廷秘物,不可現于眾目。內室密庫,絕不能這么多人進入!”
一聽里邊還有密庫,任石和元平已是一個對視。
密庫?難怪找不到玉璽,原來是有密庫!
司禮監為十二監之首,掌督理皇城一切禮儀、刑名及管理各役,甚至偶爾還能在得皇帝應允后代帝批紅,其權利可見一斑。而順公公身為司禮監提督太監,說是手握重權不為過。
密庫之事,以前沒聽說過。但他們一點不懷疑。這樣的事,被他們知曉才怪!
順公公這么一說,任石自然點了頭。
密庫之物,將很快便是殿下所有。
那么,殿下私物自然不適合公之于眾。誰知道里邊有什么呢!
于是,任石按順公公所言,將侍衛全留在了外間,只他與姝貴嬪跟著順公公進了內室。
內室一目了然,倒也不怕順公公搞什么小動作。他只要喊一聲,外邊幾十侍衛便將立馬沖進來。
為了給順公公壓力,他拔了刀,就這么直指順公公。
“密庫在哪兒?”
“就墻后。”
掛著山水畫的墻想要打開,顯然需要機關。
“快打開!”元平催促。
順公公拔下了他頭頂玉簪,任石一驚,刀掛了來,幾乎要割破順公公脖子。
“鑰匙…在簪子里呢!”他弱弱道。
兩人這才瞧著順公公擰開他的簪子,里邊掉出的,便是一柄小鑰匙。
“哪兒開?”元平一把奪過鑰匙,跑到那墻邊,找了一大圈,也沒能尋到個插鑰匙的地兒。
“鑰匙給…給奴才。”順公公伸手。
順公公拿回鑰匙到他辦公的桌案前,將手摸在抽屜下,一戳一擰,桌面便兩邊彈開,中空的桌肚露了出來。
果然是個機關。
彈開的小小凹陷里,放著一塊不規則銅塊。
元平兩人目瞪口呆,所以這銅塊才是鑰匙?
“快!”兩人只能一再催促。
順公公又來到整個內室里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
那里站著一株盆景。
先前被搜查多遍,盆景里的樹苗、擺件和泥砂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他直接推開了那厚實的青花瓷盆,打開活動的地磚,將銅塊放進一個銅座,用力一擰。
墻面一下動了。
元平和任石兩人皆是雙眼放光,齊刷刷看向正緩緩打開的墻面。
兩人完全就沒注意到,打開了門的順公公又將那銅塊悄悄放回了袖中…
眼前,就是個小型倉庫。
看不真切,但能瞧見一排排的架子。
大門全開,任石的刀又指向了躬身的順公公。
“快!把東西找出來。”
順公公帶著兩人走進密庫。
他示意要點燈。
任石和元平都不放心他,所以這事自然是任石去做。
兩盞燈一點,兩人已是目不轉睛。
入目不是一摞摞的文書,便是一只只的錦盒。
任石趕緊往里走幾步,打算再點幾燈。
順公公老老實實站在門邊,將視線盯住了靠墻的一只精致的金盒。元平視線鑿來,他卻是虛心一低頭,不敢對視。
“是那個吧?”元平驚喜問到。
“不…不…是…”順公公支支吾吾。
“究竟是或不是?”元平瞧見那金盒華麗非凡,上邊還綴了幾棵珍珠。與周圍錦盒完全不同檔次。不是就有鬼了!
她笑哼了一聲,大步沖金盒走去。
還在里邊點燈的任石聞言也是大喜,闊步往元平方向去。
元平先一步將金盒拿到手,打開一瞧,確實是成套玉璽。
“找到了!”
然而,驚喜只存了一息。
兩人拿起玉璽一看底部,方知弄錯了。
是玉璽不假,但不是傳國玉璽,只是這司禮監的印璽。
兩人剛要一齊質問順公公,卻見后方突然一聲響動。
齊齊回頭的瞬間,他們看到石門正在緩緩關上。
順公公倒是一臉平靜:“說了,不是那只盒子。姝貴嬪弄錯了。”說著,他便慢慢走來。
可他話音剛落,也不知他背著的手上抖了什么,隨后便聽聞什么東西踢里踏拉地滾了去。
任石兩人定睛一瞧,似乎是什么東西在石門合上前,被太監滾去了外間。
再看順公公,兩人心下一個咯噔。
那老太監竟然在笑,笑得尤其燦爛。
“不對,咱家說錯了!”他看向元平。“你已經不是姝貴嬪,而是這宮中最低賤的后妃,連封號都沒有的淑女。”
眨眼間,任石閃到跟前,那柄刀又一次的,掛在了順公公脖子上。
“你把什么扔出去了?”太監突然囂張,不再自稱“老奴”而是“咱家”,還敢直接對元平頂撞,顯然是某種目的已經達成。任石慌了。
“咱家把這里間開關密庫門的銅雀給扔去了石墻外邊。”換而言之,他們被鎖了。
順公公扭頭努了努嘴,示意了他身后,門邊架子上的銅擺設。
銅雀?
元平和任石又一個對視。他們進來后,所有注意力便都在密庫這一堆堆的寶盒上,誰會注意到門邊有什么銅雀?
元平撲了去。
擺設是連在墻上的一組銅件,此刻可不是少了最關鍵的一塊?
所以,打開墻體的鑰匙,被這死太監扔到外邊去了?
任石蹙眉,將刀體往太監脖子推進了幾分。
“任指揮使,對不住,打不開門了。從里邊,就只一個打開方法,便是轉動銅雀鑰匙。”順公公任務已經完成,此刻一身輕松。
元平聞言一巴掌就抽到了順公公臉上。
她趴在墻上大聲喊起了外邊侍衛。
順公公則只是笑,越笑越好笑。
元平則瞪眼任石,“你特么還不跟我一起喊!”
任石只得咬牙聽命,兩人一齊喊著“來人”…
順公公則還在一邊幫著數“一,二,三!”配合他們的呼喝。
喊了數十聲,外邊似乎完全就沒有動靜。
兩人一回頭,倒是瞧見順公公已經舒舒服服靠在架子上,席地而坐地看著他二人。
“死太監!”
“這墻體有些厚。隔音效果還不錯。所以你們得再努力一二。”太監笑。
他這個衙門,管得多且雜。一個內廷,多少要務和秘密?這個密室里,有很多既需要保存,也需要保密的東西。這里的墻,自然不是普通的墻。
而且,那些侍衛被他的“建議”留在了外間。一道門加一道隔絕效果很好的厚墻,聲音更難穿透了。
順公公拿了架子上一壺酒大口喝了起來。
喝吧,喝吧,他這私藏沒舍得喝的酒,趕緊多喝點。之后等著自己的還不知是什么樣的嚴刑逼供,醉了或許就沒那么痛了。又或許,這就是最后一頓酒了。便把那拍墻的兩人作下酒菜,最后開心一把!
半刻鐘后,兩人聲嘶力竭。
順公公再次被頂到了墻面,臉上又被連抽多下,脖子上的刀已割破了皮肉,血讓脖子有些黏。
可鼻青臉腫,噴著酒氣的他還在笑。
“死太監,究竟有沒有別的法子可以開門?”
“不如…你們找找?”
元平一口貝齒咬得酸脹,而任石將這密庫四面墻體都找了又找,也沒尋到任何或有玄機之處。
總算,外邊似乎傳來了絲絲動靜…
是侍衛帶來了虞榮安挾持殷馨逃宮的消息特來稟告,結果拍門許久,未有應答,所以開了內室門。
元平兩人再次趴回墻面,一邊拍墻,一邊扯著他們沙啞如漏風的破鼓般的嗓子,大喊侍衛將墻角地磚里的銅塊轉動以開門…
這么個訊息,說了足足十多遍才勉強傳遞。
然而墻那邊,卻似乎毫無進展。
順公公哈哈大笑,袖子一揮,將進密室前偷藏的銅塊丟到了兩人腳邊。
兩人低頭一瞧,地上的,可不正是那個帶他們打開了門的不規則銅塊?
所以…
元平一下嘶喊尖叫,沖順公公撲了來,并用她尖銳的指尖在順公公臉上頭上撓了起來。
所以,死太監把里邊開門的銅雀扔到了外邊,又把外邊的鑰匙帶到了里邊。
關鍵是,里邊外邊開啟的信物形狀并不一樣,所以不能通用。
換而言之,他們被鎖了。
真的被鎖了!
元平要瘋了!
今日這么重要的一日,她要是出不去,豈不是毫無作為,毫無價值?別說與殷馨斗,她就連斗的資格都沒有!
順公公笑得陰險:“小主對咱家可客氣點。此刻能證明你與任侍衛清白的,可只有咱家了。”
順公公這一“提醒”,元平直接跌坐在地。
她才意識到更糟糕的處境。
三人被鎖同一處。可順公公是太監,天然避嫌。
所以也可以說,她與任石是…共處一室。
元平幾乎要瘋,張牙舞爪恨不得掐死順公公。
她狠狠將指甲抓著順公公脖子。
“死太監!看我不掐死你!”
“小主慎重,咱家要是死了或是暈了,就沒法證明你的清白。到時候你們趁著咱家不省人事,誰知道可曾做了什么難看之事?雖說寧王是個大度的,可他也是個多心的。
這萬一…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是不怕,就恐怕即便寧王收了您,您也依舊是難逃身在高位,實則枯守冷宮的命…寧王年輕,你可沒有下次再選新帝,再來一次之機了!”
順公公哈哈大笑,直戳元平心頭最恨之處。“再來幾十年冷宮…不值當!不值當啊!哈哈哈…”
元平哭嚎,可手上力卻一下松了。
“所以,對咱家客氣點,否則咱們就都出不去咯!”
“你還有辦法出去?”
“有。”
“快說。”
“這墻靠蠻力是刨不開的。除非爆破!所以…讓外邊得人去準備炸藥。只這個辦法。”順公公又抓起了身邊酒瓶子。
“你們若不聽,咱們就出不去咯!”
他一拖二,大成功。
今日這種時候,等外邊弄火藥來營救,至少也要幾個時辰,屆時勝負已分,黃花菜都涼了。總算不枉費,為了拖住人,他連司禮監的密庫都爆了出來。
順公公一臉滿足閉上了眼。
慈寧宮已起火,說明一切順利。殷王妃和世子妃應該已經離開。
收拾了任石和元平后,朱永寧在宮中人手再多,沒有指揮的他們也是一盤散沙的烏合之眾!無人能蹦跶,無人敢擅自做主,至少能確保保和殿上下的安全。
只要計劃順利,世子妃在宮外拖住朱永寧,北營禁軍一到,反擊一起,就成了!
至此,順公公心愿已了。
暴怒的任石一腳踢開酒瓶,再次推刀前來。
“所以,這司禮監壓根就沒有傳國玉璽對不對?”
“所以想清楚!殺了咱家,沒人再知玉璽所在,你們也活不了!”順公公閉著眸子,連個正眼都懶得看他們。“要怪,就怪你們被貪欲蒙了眼,被權利蒙了心!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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