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廖家,一陣忙亂。
半個時辰前,廖老太太關上家門,召集了府中上下所有主子,帶著他們的心腹到前院花廳說話。
隨后,便是一串接連一串的驚叫。
幾位夫人嚇得當場腿軟,差點就暈了過去。
只因偌大的花廳地上,竟是七倒八歪躺滿了人。
全是府中的下人!
全都是熟人!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誰這么狠?
一個不放過?
“都沒死!就是暈了,沒什么了不得!”
眾人抬頭,只見老太太高高上坐,語態語態都稀松平常,淡定到讓人心驚。
“老太太,這些人…都是您弄暈的?”廖家眾人惶恐看著老太太,不明所以。
“是!有些事不方便讓他們知道,所以全都弄暈了。”老太太覺得自己心慈手軟了。
這些人,其實是全殺了最穩妥的,可她到底念在多年主仆情而手下留情,只是將府中除了各主子和其心腹外的所有下人召集了來,一人給賞了一碗足夠睡上三個時辰的蒙汗藥,僅此而已。
“您…您為何?”眾人弱弱問。
“你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各自收拾好東西。半個時辰后,咱們全家都得出趟遠門。”
“遠…遠門?”
“去哪兒?”
“我不去!”
“這么突然,誰愛去誰去!”
幾個子孫媳婦都蹙眉拒絕。好好的日子不過,一道出什么遠門?
“就是!”廖家四兒媳道:“還半個時辰?說笑呢吧?這么著急,天塌下來了不成?”
她身邊嬤嬤得了她一個眼神,立馬接話道:“是,夫人暫且可沒法離京,娘家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今兒夫人還得回娘家探望呢…”
廖四媳點點頭,剛要接話,卻是…
“啊——”的尖叫,既從廖四媳口中,也從在場瑟瑟發抖的眾人口中發出。
那嬤嬤的脖子,被抹了一刀。
傷口長且細,可卻偏偏在要害。
她一臉不敢置信,手指伸出去,顫了兩下后,砰地倒地…死了!
是府中侍衛長得了老太太的示意給了她這一刀。
“都給我安靜!”老太太一聲喝下,威壓盡施。
眾人捂嘴嚇壞,噤若寒蟬。
廖四媳則早已跌坐在地。
“老太婆我不是在征求你們意見,而是在命令你們!最多給你們半個時辰時間,要么麻溜利索給我收拾東西,聽我號令,要么,就與這老奴才一樣下場!老四媳婦,你確定要回娘家?”
“老太太,我是廖家兒媳…”
“呵,我廖家男兒,不會缺女人的!所以我不管你是誰!”
好好的,誰愿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一眾廖家男也難免有怨。
“究竟出了什么事,您總得告訴咱們吧。”
老太太話到口邊又是一轉,自然不能和盤托出。“皇上要對廖家出手了。不離開,就得死。”
“咱們沒犯錯,皇上為何…”
“我再說一遍,時間不多了。”廖老太太一個示意,那侍衛長又將手中長劍甩了個血花四濺。
“那…總要知道去哪兒吧?”
“不重要。”
“還…還會回來嗎?什么時候回?”
“會的。快去吧。”廖老太不耐煩,“你們去收拾幾件隨身衣物細軟就行了。缺的,以后再買。對了,你們每一房都只能裝兩個箱子,多了的,一概全扔了!所以你們別想著帶廢物!”
朱永寧怎么想的,老太太不知道,但她肯定,很快京城會有一場大仗。或者,是朱永寧與朝廷,或者,是朝廷與聯軍。
當然也有可能,會是他們和朱永寧!
局勢瞬息萬變,此刻還真不好說。
畢竟,到了這種時候,再不往上爭一爭,這輩子豈不是白活了?朱永寧有野心,在蟄伏,誰還不是呢?
但不論是哪種局勢,廖家留在京中都太危險,還是趕緊避避風頭才是。
魏氏慌了。
她跟廖家這么一走了之,無異于背叛了皇上。可她還有娘家呢!到時候豈不是害了娘家?魏氏不想走,可不走…老太太也不會讓她好過。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一條道走到底。
于是在老太太訓話之時,她悄悄在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下人群中找到了小石。
她悄悄走過去,拿腳撞了小石,而小石則兩下回撞,算是回應。
她微一吐氣。小石果然沒有中蒙汗藥,只是假裝,那就好。
到底是暗衛,水準不凡,辨出酒有問題了…
魏氏正指揮人收拾東西,并思量下一步,倒是榮英自己找上門來了。
“你怎么來了?老太太怎么允許你過來的?”
“我說要離開,有點慌,我想要與思明一道。她便讓李嬤嬤把我送來了。”榮英確認無人偷聽才道:“她忙著見人,暫時沒空管我。”
“見誰?”
“反正是陌生人。”
榮英一把扯住魏氏:“我不想走。舅母,你幫幫我。我是將軍府兒子不是嗎?我不想被追殺,不要流落在外。”
為何什么事到他這兒,就沒個好呢?逃命?又一次要逃?他怕了!他不要!事實證明,他逃得一次比一次差!
“這或許剛好是我的機會。是我逃離老太太掌控的機會。舅母,幫我。”
“你娘不是回來了嗎?你不想以后跟著她?”
“她?我還會相信她?”上次過后,她又已兩個月不見人。上次她回來時候,身上掛的就都是羊脂玉,面色細膩比兩年前還要好。她流落在外,能過上好日子的原因還不就只一種可能?必定是改嫁了或是靠上別的男人了。呵,這女人太不靠譜。
榮英覺得,還是得盡量與生母劃清距離,否則爹更不會接受自己了。
想到爹,他的心頭一陣澎湃。聽說爹又出征了。回來之后,又是大功一樁,又能更上一層了吧?爹還輔佐著太子,這榮華富貴,至少還能保幾十年。比和朱永昊那廢物糾纏不清的廖家總強了百倍。
“我娘靠不住,我還是想回虞家!”
魏氏心里一轉,也是有了主意。
“舅母便幫你這最后一次。你聽好了,舅母身邊還有一個能用的丫鬟,便暫時給你了。待會兒,她會護著你跑…”說的,自然便是小石了。
“你爹出征不在將軍府,你便跟她一起去找虞榮安。這會兒宮中有宴,你去宮門外等著,或是找到將軍府的馬車,等著虞榮安。見到人后,你就將廖家上下都跑了的事告訴她…”
魏氏的心思動得很快。如此,她將廖文慈最大的寶貝送到了虞榮安手上,還安排小石將消息帶了出去,她就不算背叛皇帝了。
不不,不但不是背叛,可能還是大功一件!
至于那之后,虞榮安是去找皇帝報信還是直接追擊,也就沒自己什么事了。
魏氏和顏悅色:“你帶去這么大的秘密,剛好可以作為你的誠意。虞榮安念你心意,一定會允許你回去的!”
“多謝舅母!”榮英躬身一鞠…
兩刻鐘后,廖家上下都準備好了。
他們將被安插進一組經過廖家門前討水喝的商隊里。
正要出發,東邊方向突然一連串的爆炸,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整個京城的視線都被吸引了去。
廖家眾人心驚,自是辨出了爆炸發生可能的所在。朱永昊那里出事?若與自家舉家逃京聯系在一起…廖家眾人似乎明白了。
魏氏又是一慌,找到了老太太。
“是不是…”
“莫慌!靜兒和孩子都沒事的。”老太太撂下了話。“你很快就能與他們團聚了。”
魏氏心頭剛一松,再次提起。
聽老太太的意思,已經很明確知道這爆炸的緣故和目的了。所以,果然是場謀反!所以老太太才會擔心廖家身處旋渦中心會有危險,趁著京中將亂組織了整家逃離。
謀反啊!魏氏慶幸,好在,好在,自己做了安排,至少不會讓魏家被拖下水。
廖老太太發號施令命車隊準備啟程之時,那些震耳欲聾的動靜,腳下似乎都在顫的晃動,讓大伙兒都分了心。
等老太太催促上車時,才有嬤嬤發現,榮英似乎不見了…
宮中,元平和任石跟著順公公,帶著一大群人快速穿宮往司禮監拿玉璽去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殷馨慢悠悠使喚了蘭兒:“蘭兒,你代表我,也跟去瞧瞧!”
“是。”就這樣,蘭兒也跟上了任石等人。
任石回頭沖殷馨一點頭,而元平則一臉忿忿不悅…
殷馨在保和殿外轉了一大圈,心下定了不少。
她的計劃很成功。
她要的,既是將元平和任石都支走,也是讓這保和殿附近的防守力量,稍微薄弱那么幾成。
而順公公此行的任務,便是將任石元平這波人拖在司禮監。其實只要暫時不交出玉璽,順公公應該都會無恙。但苦頭,肯定是難免要吃的。
元平…呵,一向自視過高,果然就上當了。這才是殷馨一進殿就故意對元平找茬的原因。她故意激起元平的反感和厭恨,再等爭鋒相對狀況下,她二人之間一旦涉及到利益,一定各不相讓。
元平她果然上鉤,去做她自以為更重要的事了…
殷馨站在殿門前,招呼了代任石負責守殿的馮侍衛過來。
“順公公去取玉璽是大事,我得親自去跟殿下稟告一聲。你去給我套個馬車來!”
平日的前朝是不讓馬車隨意行走的。但今日不同往日。
朱永寧先前讓殷馨先回府時,就是給她安排了馬車的。所以她此刻索要馬車時,那侍衛自然只能應是…
正在穿后宮往司禮監去的幾人,卻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殷馨的丫頭蘭兒,走著走著,突然就掉下了池塘。
是元平和她的丫頭所推。
元平冷笑:“你是眼瞎還是腿瘸?沒用的東西!咱們可沒時間和你磨蹭。自己上來吧!任侍衛長,咱們走!”
任石何嘗看不懂是什么狀況。這分明是元平想要占了拿到玉璽的首功,所以才對殷王妃的人出手。他一嘆,這事,他插不上手。道了聲“抱歉”,招呼了個侍衛來幫忙后,他一行人趕緊離開了。
池塘水不深,只到膝蓋處,蘭兒自己就爬了上來。
蘭兒忿忿往回走。
但她走的方向,卻漸漸往慈寧宮偏去。
名頭么,是換衣裳。
而她面上呢,還掛了一絲笑…
等馬車過來的這段時間,殷馨還和剛剛一樣,又叫了賓客到茶房開始勸降。
很快,坐在茶房之人成了榮安。
她兩人皆是手心冒汗,心跳加快,坐立難安,你一言我一語,盡說著廢話。
突然,外邊有些喧嘩聲起。
“怎么了?”殷馨拉了門,招呼守門侍衛問了一句。
“慈寧宮方向,不知怎么就起黑煙了。”
“著火了?”
“好像是。”
“快讓馮侍衛帶人去瞧一眼,弄清是什么情況回來報我。”
“是。”那守門侍衛領命小跑離開茶房去稟告。
支走了這個侍衛后,此刻守著茶房的,總共也就只兩侍衛。
茶房是殷馨選的,在保和殿側殿拐角邊上,剛好有一個死角,所以從保和殿的正門是看不見茶房門的。
機會出來了。
殷馨喊了聲“進來”,一個侍衛便應是推門。
“幫我看看這是什么!”
殷馨手指茶桌下的已經熄了的爐子。
那侍衛蹲身低頭查看,哪里想到后方會有偷襲。
榮安迅速出手。
一次得手,干脆利落放倒了一個。
門外另一個侍衛聽到了響動,詢問“怎么了”。
“無事!”
殷馨卻是走到門邊,徑直走了出去。
侍衛見她出來,下意識低頭后退。
他這頭一低,門后榮安就勢拿茶巾捂了他嘴,手鐲花托一開,花蕊根根豎刺林立,直接扎上了那侍衛后頸…外加簪子喉管準確的一戳…
這個侍衛被拖進茶房,剛去傳話的侍衛也回來了。
殷馨站在茶房門口招呼他進茶房幫忙抬桌子,那侍衛不疑有他,剛一踏進茶房,便有銀光一閃…
三人全都解決。
倒不是榮安武藝高,主要還是有心算無意,占了便宜。
殷馨在茶房見了一人又一人,門開了一次又一次,守門的早就有幾分漫不經心。
茶房早就經過檢查,并無任何可能傷人之物。而屋中兩個孕婦,一個身子弱,還有一個中了藥,侍衛自然不會過多防范。再有榮安準備充分,力氣不小,準頭不錯,倒是有驚無險,完成了計劃的最重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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