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正好。
貴妃與諸位女眷坐在看臺上,被照得懶洋洋的,有些犯困。
宮女奉上一杯花茶:“娘娘。”
貴妃揉了揉眼,看向一旁的皇帝,皇帝正與一位南楚的使臣下著棋,很是投入的樣子,桌上的果盤沒動,點心少了兩塊。
貴妃輕聲吩咐:“再去取些點心來。”
“是。”
宮女忙打發腳程快的太監,自御膳房取了新出爐的羊脂美玉一般的花型糕點。
宮女給每個桌子都上了一盤。
姬霜拿起一個,聞了聞:“好香啊,這是什么點心,我好像從未吃過。”
貴妃笑道:“這是蟹籽膏,用南楚送來的大海蟹做的,你懷著身子就別吃了。”
螃蟹性涼,姬霜是知道的,忙把咬進嘴里的一塊吐了出來。
宮女呈給黎氏,黎氏揉了揉因葵水而略有些腹痛的肚子:“我可能也懷了身子,不能吃。”
荀蘭拿起一塊,嘗了一小口:“挺鮮的。”看向姬婉,“要嘗嘗嗎?”
姬婉上午聞什么都不舒服,唯獨這清香的蟹籽糕,有點嘴饞,她也拿了一塊,正要吃,就見一個小白團子跐溜溜地跑了過來,坐在她腳邊,揚起小腦袋,巴巴兒地望著她。
“你怎么來了?”姬婉把小白抱到了腿上,見小白看著自己的點心,口水橫流,“給。”
小白的小爪子拿過點心,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
姬婉又拿了一塊,小白吃完了,又巴巴兒地看著她。
姬婉:“給。”
小白又吃完了。
還剩最后一塊,小白無辜地看著姬婉,特別特別萌!
姬婉無奈:“給。”
小白十分開心地吃下了!
太子并無大礙,只是在馬背上打瞌睡,不小心摔了下來,又恰巧摔在牽馬的太監身上,二人一塊兒倒下去,太監承受了大半力道,太子只蹭破了點皮。
喬薇給太子做了簡單的處理,太子舉著纏著繃帶的手,翻身上馬,繼續狩獵。
喬薇收拾好隨身攜帶的“醫療包”,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一絲不茍。
姬冥修眸光一掃,淡淡地說道:“你出門還帶這些東西?”
喬薇眉梢一挑,莞爾道:“對于一個平均一個月遭遇一次追殺的人而言,是的,我出門都備著藥!”頓了頓,負氣地說道:“我還是難以置信,那個什么小將軍會跑來追殺我!他是不是專程來給他妹妹報仇的?”
姬冥修將她鬢角的發攏到耳后:“這倒不至于。”
喬薇挑眉道:“神將府,名字倒是高大上的。”
“高大上?”又是一個姬冥修沒聽過的詞。
喬薇一笑:“就是很厲害的意思。他們和多羅將軍府,哪個更厲害?”
姬冥修也跟著有了一絲笑意:“論底蘊,自然是多羅家,多羅家是有數百年傳承的簪纓世家,戰功顯赫,底蘊深厚;沐家是從沐將軍這一代才開始發跡的。”
喬薇摸下巴:“那不就是個暴發戶?”
姬冥修被這句暴發戶給逗笑了,若是叫沐家知道自己光榮的發跡史在一個小丫頭眼中只能算個暴發戶,大概,要氣得吐血了:“沐小將軍的祖母曾侍奉過一個隱族的弟子,那弟子給了她一本兵書,靠著這本書,沐將軍發跡了,幾年之內就成了南楚的神將。”
喬薇道:“哇,這么厲害!我說的是那個弟子。”
姬冥修神色淡淡:“確實是有幾分本事,所以這次沐小將軍來,說自己去過了隱族,還從隱族帶回了一只云貂,連皇上都嚇壞了。”
喬薇想了想:“皇上是怕南楚得了隱族的支持,會一躍成為最強悍的大國,然后把大梁給吞并了?”喬薇摸下巴,“隱族有這么厲害嗎?”
姬冥修淡道:“不知道,也許被世人夸大了,但只要有人信,就能動搖軍心。”
“那倒是,士氣也是挺重要的。”喬薇想起了那個一句話不說便拿弓箭射她的男人,小嘴兒一撇,“他真的去過隱族啊?”
“糊弄人的罷了。”姬冥修道。
“嗯?”喬薇一怔。
盡管姬冥修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他,沐小將軍在撒謊:“那只云貂倒有可能真是隱族之物,但絕不是他自己去拿的。”
喬薇嫌棄地說道:“故弄玄虛啊,那家伙真是太狡猾了!”
到底是沐小將軍故弄玄虛還是南楚,尚未可知,姬冥修眸光一動,朝來時的方向望了過去。
喬薇納悶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姬冥修將喬薇抱上馬,自己也上了馬,將她的韁繩拽在手里:“沒什么,去打獵吧。”
二人騎著馬,離開了原地。
黑袍男子自大樹后走了出來,唇角弧度淡淡:“被發現了么?不愧是姬家少主。”
叢林深處,云貂被眾人團團圍住了,昭王、王、大梁武將與南楚使臣全都拉開了各自的弓箭,以萬箭齊發的陣勢,鋪天蓋地地攻向了場地中央的云貂。
這若換成別的貂,早被射成了篩子,然而云貂卻如同鬼魅的影子一般,在箭雨中矯健地穿梭。
昭王瞄準了云貂,云貂后蹄猛地一蹬,閃電般地竄向了策馬趕來的太子,昭王那一箭來不及收回,射出去的一瞬才看見了太子,他嚇得眼珠子都險些瞪掉了。
知道的說他是在射貂,不知道的,還當他在刺殺太子呢!
太子打了個呵欠,箭矢自他耳畔一飛而過,箭風撩動他的長發,迎風舞了起來。
昭王心口砰砰直跳,翻身下馬,奔了過去:“八弟,你沒事吧?”
太子渾不在意道:“孤沒事,五哥獵到貂了沒?”
昭王松了口氣,說道:“還沒有,那貂實在是狡猾,眼看著就要射到它了,它卻又給跑了。”
云貂并未跑遠,它原本被逼出了包圍圈,不一會兒又給逼了回來,盡管它是一只實力雄厚的貂,但周圍的狩獵者也全都是實力雄厚的高手。
又一箭射向了云貂,云貂飛身一跳,避過了,緊接著,咻咻咻,數箭如風,追著云貂兜頭兜臉而來,云貂卻忽然身形一偏,箭矢射中了它身后的昭王!
昭王的肩膀中了一箭,鮮血剎那間流了出來。
他捂住肩膀,想罵到底誰干的,又一支箭飛來了!
這狡猾的貂!
故意把箭引來!
昭王忍住疼痛,拉開了弓箭,瞄準云貂,狠狠地射出了箭矢!
然而云貂身形再次一閃,箭矢射中了一名南楚的使臣。
昭王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畜生,不弄死你,本王就不姓李!
昭王搭弓拉箭,咻咻咻,三箭齊發,又有三名南楚的使臣中箭了。
昭王簡直氣死了,再次拉開弓箭,被王一箭射掉了他的弓!
王冷聲道:“還添亂?!”
昭王蹙眉一瞧,地上不知何時居然已經倒了一片,有南楚的使臣,也有大梁的武將,昭王心里毛了毛,這些人…不會…不會都是他射的吧…
王都不想理這個蠢皇兄了,還自稱什么神箭手,結果就這種爛箭術,把大梁的臉都丟盡了!
一行人繼續追捕云貂。
從進獵場,至此已過去半個多時辰,這只云貂一直在疲于奔命,體力之強悍,令人稱奇,眾人越發堅定了得到它的想法。
眾人不知道的是,云貂的體力其實透支得差不多了,但這群討厭的人類就是不肯放過它,它也是沒有辦法,才拼著最后一口氣,死命地逃竄。
“快看!它去那邊了!”一個南楚的使臣,指著一道白影說。
眾人拉開弓箭,朝著云貂射去。
云貂的后腳蹬上大樹,借力一個躍起,想要攀上頭頂的樹冠,奈何方向沒把準,腦袋重重地撞在了樹枝上,兩眼瞬間冒出了金星,眼珠子一暈,直直地墜了下來。
喬薇與姬冥修手拉手,在林子里散著步,忽然一個白團子掉進了懷里,喬薇定睛一看:“哦?又一只小白?”
姬冥修看看正火急火燎朝這邊追來的眾人,又看看頭頂的樹枝,挑了挑眉:“這樣也行?”
小白團子累壞了,趴在喬薇懷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喬薇解下腰間的水囊:“要喝水嗎?”
小白團子還處在眩暈狀態。
喬薇把水倒在自己掌心,慢慢地喂進了它嘴里。
眾人追上來了,看著那只生龍活虎的云貂,像個被嚇傻的乖寶寶,眾人心里一陣咆哮,什么嘛?明明他們先獵的,就差一步了,居然讓人撿了現成便宜?!
他們剛剛可是看見了,這個女人什么都沒做,是貂自己撞到樹了,跌進她懷里的!
她這是不勞而獲!
可恥!
羞恥!
無恥!
“剛剛那一箭是我射的,我把它逼上了樹,它撞暈了才會掉在你身上的,所以它應該是我的。”一個南楚的使臣說。
一個大梁的武將不贊同地道:“你只射了一支箭,另外兩支是我射的!我的箭比你多,它應該是我的!”
南楚使臣道:“箭多就是誰的嗎?可我的比較準!”
大梁武將道:“你又沒射中!”
又一個大梁的武將道:“你們兩個爭什么?沒有我們先前的圍剿,它會嚇得四處逃竄嗎?照這么說,我們也是有份的。”
先前還在爭執的二人異口同聲道:“你有什么份?是我們兩個射的箭!”
幾人爭論著,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他們走了!”
是的,喬薇走了。
喬薇才懶得與這群人爭執呢,抱著小白團子開開心心地出獵場了,她一直覺得兩個孩子只有一只小白,才殘忍了,現在終于獵到第二只了,從今往后,二人都能有自己的小貂寵了。
隱族云貂成了一個孩子的小貂寵,這絕對是史上最暴殄天物的事情!
二人抱著貂回了看臺。
姬霜身懷六甲,坐久了身子不適,姬家的女眷與姬婉陪著她回平春殿了。
皇帝已經知道了喬薇“獵獲”云貂的經過,真是啼笑皆非,那么多人追不到,這小畜生卻自己把自己撞暈了,還好死不死地掉進這小丫頭的懷里了。
這到底是什么運氣?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它是南楚進貢的云貂,生性兇殘,你可要三思。”
喬薇道:“不會啊,它很乖的。”
很乖的云貂,張開血盆大口,兇狠地咬上喬薇的手腕!
牙齒掉了。
恰巧是那只壞掉的牙。
皇帝一口氣賞賜了喬薇一大堆金銀珠寶,感激喬薇把這兇殘的小畜生領回家了。
喬薇得了小雪貂,高興壞了,比第一次得了小白還高興。
本來嘛,小白最初碰上她的時候,給她惹了個大麻煩,害她差點被老虎吃掉,不是望舒喜歡小白,她都把小白賣掉了。加上那會兒窮,飯都吃不上,拿什么來養小雪貂?現在不同了,別說一只雪貂,十只她也是養得起的。
“這么高興?”姬冥修看著她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喬薇道:“一只給望舒,一只給景云,當然高興了。你別看景云嘴上不說,他也是很想要個小白的。”
姬冥修問道:“你怎么沒給他買一只?”
喬薇瞪圓了眸子道:“買要花錢呀!”
姬冥修:“…”
小白還不知家里即將多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伙伴,吃了幾個香噴噴的小點心后,它便背著小背簍進林子捉蛇了。
再冷一點,蛇寶寶就全都冬眠了,在那之前,它一定要捉好多好多的蛇寶寶。
小白背著小背簍,在林子里愉快地尋找著。
忽然,咻的一聲,側面飛來一支箭矢,小白貂耳一動,飛起一跳,躍到了樹上!
沐小將軍又射出了一支箭,錚錚地釘在了小白的兩腿間,小白看了看比自己還要高大的箭,小眉頭一皺,拔出箭來,一把扔向了沐小將軍!
沐小將軍沒料到它會來了這么一招,后退兩步,那箭也釘在了他的腿間。
他又驚又喜:“你居然學會這個了?”
小白叉著腰,腮幫子鼓鼓地看著他。
沐小將軍笑著道:“你不跑了?也好,快下來,反正沒別人,我把你藏在兜里帶回去。”
小白警惕地看著他,絲毫沒有下去的意思。
沐小將軍看著他,越看越古怪:“你背的什么東西?”
小白卻不理他了,抓著一根藤蔓,蕩了出去。
沐小將軍揉了揉眼,是他的錯覺嗎?為什么覺得那只貂有一絲猴樣?
喬薇把小白團子抱回了平春殿,一路上,喬薇發現這只雪貂和小白還是有點區別的,小白是純色,身上一根雜毛都沒有,這只貂的脖子和尾巴有幾根灰色的小雜毛,不過也很漂亮就是了。
不仔細看可能看不出來,但它的體積確實比小白要大上一個型號。
果然全天下長不大的貂,就她家小白一只了。
而且它似乎是…
喬薇掰開云貂的小短腿兒,想看看是公是母,云貂一把伸出小爪子,捂住了!
孩子們鬧騰了一上午,把平春殿的屋頂都差點掀翻了,宮女們一個個頭頂冒煙,看見喬薇進來,簡直如臨大赦。
喬薇抱著云貂進了屋。
一群孩子見到小寵物,也不管是貂是狗,爭先恐后地要,喬薇也沒管,放下云貂便走了。
一屋子宮女太監面面相覷:把一只生性兇殘的野獸和幾個孩子放在一起,真的沒關系嗎?
兇殘的云貂張開了血盆大口。
它要把這群人類統統地咬死!咬死!咬死!
望舒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溫柔地撫了撫云貂的小身子,云貂只覺自己忽然被一座大山壓在了底下,那大山還在它身上碾動著,它五臟六腑都要被碾平了。
之后,望舒把云貂給了一旁的三小只。
三小只的力氣也不小喲。
第一只擼了擼貂毛,半條貂尾都光禿禿的了。
第二只捏了捏貂腿,下半個貂身失去知覺了。
第三只親了小貂一口,半邊貂臉登時高高地都腫起來了…
在被四個小大力士無(慘)比(絕)溫(人)柔(寰)地對待了一番后,再輪到景云與小世子時,兇殘的云貂已經只剩翻白眼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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