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的生物鐘是五更,然而大婚這日,不過四更天便被四夫人叫醒了,四夫人拍拍她肩膀,輕聲道:“該起了,小薇。”
喬薇揉了揉眼,從睡夢中醒來,就聽見了外頭一陣忙碌的聲音,廚房開始忙碌了。
“這么早啊?”喬薇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
四夫人見她如此好叫,倒是笑了笑:“今兒可是你大婚,不早怎么辦?”
喬薇哦了一聲。
四夫人就更想笑了,這丫頭一點大婚的覺悟都沒有,別的姑娘大婚全都緊張得睡不著,可瞧她紅潤的面色,似乎是一夜好眠。
喬薇確實睡得挺香的,她心理素質過硬,天大的事都不能影響她安寢。
睡得飽飽,精神也好。
喬薇伸了個懶腰,瞬間就精神了。
四夫人在叫喬薇之前便讓人備了熱水,此時水溫正好,便將喬薇帶到了屏風后。
喬薇一瞧這滿桶氤氳著水霧的花瓣水,步子頓住:“干嘛?”
“洗澡啊。”四夫人笑著,沖碧兒點了點頭,碧兒上前,伺候喬薇更衣。
當新娘子還有這待遇,喬薇挑眉,由著碧兒將自己剝得光溜溜的,那美好的身材讓四夫人都止不住的紅了臉,女人見了尚且臉紅心跳,若是姑爺見了,怕別化身為狼才好。
喬薇坐進了浴桶。
碧兒用木瓢舀了一勺漂浮在水面的花瓣,輕輕地澆在喬薇的肩膀上。
夫人的皮膚真好,跟白瓷似的,碧兒心想。
喬薇隨手捧了一捧花瓣:“還有柚子啊?”
四夫人看著她手里的柚子皮,道:“你說文旦?”
“原來你們這兒管柚子叫文旦。”喬薇疑惑道:“為什么要放文旦皮?”
四夫人笑道:“驅邪的。”
柚子皮能驅邪啊,頭一回聽說呢,喬薇把柚子皮扔回了水里。
碧兒又取了何首烏澡豆,給喬薇擦拭頭發。
四夫人又吩咐了自己的貼身婢女,給喬薇細細地揉按肩膀與手臂。
按得那叫一個舒服。
喬薇靠上木桶,享受地閉上了眼,原來被人伺候這么舒服的,難怪那些有錢人要買丫鬟回來了。
咕嚕。
花瓣下鼓了一個泡泡。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木桶上蔓延開來,這血腥味極淡,被花香與柚子香遮了下去,但喬薇畢竟是大夫出身,對血腥味較常人敏感,她幾乎是瞬間變聞到了不對勁的氣味,驀地睜開眼,身子往前一傾,探出手臂,將花瓣下的東西揪了出來!
居然是小白!
鼻血狂噴的小白…
喬薇惱羞成怒:“你這只色小白!居然偷看我洗澡!我看你是皮癢!”
小白被修理得很慘,一瘸一拐地回了房梁上,抱著它的蛇寶寶,生無可戀。
泡完澡,天也沒亮,碧兒給喬薇換上了大紅色的小衣、大紅色的里衣,喬薇皮膚嬌嫩,白皙如玉,被紅色的衣料一襯,更是玉潤得驚人。
“要穿嫁衣了?”喬薇問,心里有點小興奮,這和女孩子都想試穿婚紗一樣。
四夫人笑道:“沒這么快,你先吃點東西,讓頭發干一干,姑爺體諒你住的遠,故意將吉時定在了晚上,這好,也不好,好的是你不用連夜地趕,不好的是你怕是要餓上一整天。”
喬薇心道我一個大活人,還能餓著肚子了?往馬車上一坐,誰知道我在里頭干嘛?
四夫人讓人去廚房傳膳。
兩個小家伙還在呼呼大睡,眾人的步子都將步子放得極輕。
很快,一盤白面饅頭與一碗肉丸子手工面丫鬟端了上來,都是飽肚子的東西。
喬薇不挑食,很快便將早餐解決了。
頭發也干得差不多了,碧兒捧出了嫁衣,伺候喬薇換上。
這是一套十分修身的嫁衣,腰線收得極緊,袖子寬大,裙裾如倒著的蓮蓬,散開一個蓬松的弧度,嫁衣分兩件,另一件乃紅色透明薄紗所制,輕輕地罩在身上,立時有了一種縹緲靈動的美。
眾人驚嘆,如此美艷的嫁衣,真是生平僅見吶!
衣美,人也美,雖未上妝,但喬薇底子好,白得沒有絲毫瑕疵的肌膚,完美駕馭住了嫁衣的顏色。
這時,天已蒙蒙亮,天邊泛起了一抹小魚肚白。
景云幽幽地轉醒了,看了一眼坐在梳妝臺前的娘親,娘親穿著大紅色的嫁衣,美的像個仙女。
他又看了看放在床頭的小“喜服”,與小“喜服”上的紅花,他曾在村頭看過戲,戲里的新郎官兒就是這么穿的。
以為是自己要大婚的小景云,巨乖地換上了“喜服”,將紅花纏在胸前。
羅大娘與幫忙的人全都到了,在別墅忙碌了起來,灑掃的灑掃,做菜的做菜,羅永年與羅大叔也請了假過來,眼下在后院幫著收拾喬薇的嫁妝。
喬薇的嫁妝,算上沈氏的,以及喬崢額外準備的,多得能裝滿一個車隊,更別提男方的聘禮,也得抬一部分回去。
“放心,我馬車都租好了,等下就到。”喬弼說。
羅永年看了一眼后院以及池子里紅壓壓的一片,心道這得多少馬車?幾十輛吧!知道的說他姐是成親,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搬廠呢!
不多時,十全婦人上門了,一進門,便是滿口的吉利話,逗得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活絡了起來。
望舒與景云去了喬崢的屋子。
十全婦人是四夫人的娘家親戚,夫妻和睦,兒女雙全,身體強健,是個有福之人,又恰巧住京城,便被四夫人請來了。
“這新娘子俊呀。”十全婦人由衷地笑著說。
四夫人就道:“咱家最漂亮的姑娘了。”
十全婦人不可置否:“那可不?比你的嘉兒還美上三分呢!”
喬嘉,四夫人與喬弼的長女,年方十三,與娘家表兄訂了親,前段日子四夫人的娘親重病,讓幾個孩子前去探望,路途遙遠,沒趕上喬薇的大婚。
四夫人打趣道:“我嘉兒是沒長開呢,等長開了,定與她姐姐一樣貌美。”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按輩分,你該叫姨婆。”四夫人對喬薇道。
喬薇笑著喚了聲姨婆,十全婦人高興地應了一聲,走上拔步床的地板,站在喬薇身后,為喬薇梳起了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注①
她聲音輕輕柔柔,聽得喬薇的心都變得柔軟。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打快板的聲音:“人講做人三擺喜,第一著是大婚時,新郎新娘相合意,鴛鴦水鴨成一池。新娘捧茶手春春,良時吉日來合婚,入門代代多富貴,后日百子與千孫。來飲新娘一杯茶,呼汝二年生三個,一個手里抱,二個土腳爬!”注②
喬薇好奇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往外一瞧,就見一個衣著樸素,頭上纏了一根紅絲帶的男人,一手拄著拐杖,一著快板,笑容滿面地說唱。
羅大娘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拿了一小吊銅板給他。
他接過銅板,又開始打快板。
羅大娘又給了他一串。
他還打。
羅大娘都氣笑了,直接掏了一個銀裸子:“這樣可以了吧?”
那人笑瞇瞇地接過,對羅大娘道了聲謝,又對趴在窗臺朝外張望的喬薇鞠了個蹩腳的躬。
喬薇笑了。
真有意思啊,現在還能看到走街串巷打快板的藝人。
她依稀記得小時候,每逢過年便有舞獅子的、打快板的,挨家挨戶地“串門”,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米,長大后看不著了,但其實她還挺想的。
今兒飽了一回眼福,算是沒白大婚一場!
四夫人將喬薇“撈”了進來,關上窗子:“你這丫頭!都要大婚了,怎可叫外男瞧了去?”
喬薇坐下:“好玩兒。”
之后又來了兩個打快板的,沒第一個打得好,羅大娘都一一給了打發錢。
舞獅子的也來了一波,銅鑼敲得鏘鏘響。
到后面,他們自己請的戲班子來了,把那些聲音蓋住了,喬薇就不知是不是又來過什么舞龍的了。
十全婦人拿了細線給喬薇開臉。
開臉又稱開面、絞面、絞臉,說白了,就是用線把臉上的汗毛去了,開臉時臉上會出現三條線,又稱彈三線。
十全婦人將線頭的一端咬在嘴里,另一端系在左手的食指上,右手繞了一下,怎么繞的喬薇沒看明白,總之就開始在她臉上絞了。
她余光依稀能看見姨婆的大拇指與食指,一張一合,每合一次,汗毛就被絞掉一些。
不知是姨婆的手法太快太準,還是喬薇本身沒有多少汗毛,總之,不怎么疼。
另一邊,珠兒從姨婆的荷包里順了一條線,學著姨婆的手勢,在自己的臉上絞了絞。
她是猴啊,滿臉都是猴毛,這一絞還得了?
“吱——”
小臭猴子疼得渾身的猴毛都炸了!
開了臉,十全婦人用柳葉泡的水給喬薇潔了面,又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膏,而后,開始給喬薇上妝。
原來古代也是有粉的,不過大多是用米粉做的,粗糙,粘性差,容易脫妝,十全婦人帶來的妝粉顯然沒有這樣的隱患,涂抹在肌膚上,貼合又自然。
“這是什么粉?”喬薇好奇地問。
十全婦人道:“胡粉,白鉛和珍珠粉做的,你平時別擦這種粉,擦多了不好,擦一日倒是無妨。”
古代的妝粉就含鉛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喬薇的臉上涂了厚厚三層,白得她自己都幾乎認不出,隨后,十全婦人又給她涂了紅艷艷的胭脂。
她天生眉毛濃黑,眉形也好,按照現代的審美,根本不用化,十全婦人卻把她眉毛剔了,剔成了兩道彎彎的小月牙,隨后,用黛筆在她眉尾處略添了添。
最后是唇紅,一張紅紅的唇紙,輕輕一抿,便上了色。
喬薇望著銅鏡中已經完全變得陌生的容貌,暗暗感慨,好一個薛寶釵啊。
之后是戴鳳冠,民間的鳳冠并沒有鳳凰,事實上,古代的平民戴鳳凰是違法的,她的鳳冠是一朵大大的海棠花,黃金所制,金燦燦的,花瓣栩栩如生,花蕊以紅寶石點綴,簪在發髻上,頃刻間多了一分端莊貴氣的美。
一屋子人看著她,就像是看見了宮里的皇后,她們沒見過皇后什么樣,但就覺得,最貴氣,也莫過于此了。
正要戴上蓋頭,喬薇忽然站起身,提著裙裾飛快地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兒啊小薇!”四夫人也追了出去。
喬薇去了喬崢的屋子:“爹!”
兩個孩子手拉手去拉臭臭了,喬崢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聽到喬薇的叫聲,下意識地扭過頭來,明艷的人兒就那么撞進了他的視線,他心口一震,仿佛看見了當年的妻子。
四夫人追過來,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不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看見?親爹都不能!
喬薇進了屋,走到喬崢身前,眉梢一挑道:“我想,你大概想看看我穿嫁衣是什么樣。”
喬崢的鼻子漸漸有些發酸。
“好不好看嘛?”喬薇孩子氣地問。
喬崢怔怔地點頭。
喬薇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吧唧了一口,在他厚重的注視下,撇嘴道:“我要嫁人了,你多保重。”
喬崢緩緩地點頭。
整個過程,他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喬薇轉身出了屋子。
四夫人看了喬崢一眼:“大哥,你沒事吧?”
喬崢神色平靜地說道:“我沒事,你去忙吧。”
“那我去了。”
四夫人給喬崢合上了門。
屋子靜了下來,
喬崢平靜地走到床邊,平靜地坐下,又平靜地將枕頭團進懷里,嗚哇一聲,哭了!
巳時四刻,迎親的隊伍來了。
鄉親們聽到馬蹄聲,全都從屋子里跑了出來,擠在村口,準備看看小寡婦嫁的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糟老頭,結果卻看見一個身著紅衣的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上,俊美如仙。
村子沸騰了。
二狗子飛奔上山,激動得嗓子都破了音:“新郎官兒來了!新郎官兒來了!”
四夫人哎喲了一聲:“不是午時嗎?怎么提前了這么多?”
這猴急的姑爺!
嫁妝行李都整理妥當了,羅家人又去前院招待客人,聽見二狗子叫新郎官兒來了,羅永年放下手里的桌布,腳丫子一撒,關上了前院的大門!
羅永志古怪地看了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周圍不足一人高的柵欄,這個弟弟是腦殘了么?
果然,姬冥修大長腿一邁,跨過柵欄走了進來。
羅永年:“…”
生平第一次堵門,居然就失敗了,羅永年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想跑去堵宅子的大門已經來不及了。
萬幸的是,有人先他一步,將宅子門堵住了。
是景云。
羅永年哈地笑了,景云鬼主意多,他堵門,我看你今天都別想進去了!
姬冥修叩了叩門板:“兒子,開門。”
景云已經知道冥叔叔要給他做爹了,所以對于他叫自己兒子,并不十分意外。
但景云沒有開。
“要答題的。”景云說。
姬冥修笑了笑:“什么題啊,兒子?”
能叫兒子的感覺怎么這么好啊?
景云一本正經道:“有一兩銀子的題,有十兩銀子的題,有一百兩銀子的題,你要哪一題?”
“一百兩的。”
“一加一等于幾?”
羅永年簡直要崩潰了好么?
“但必須答對三道題才能進去。”景云從門縫里拿過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姬冥修直接往門縫里塞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景云:“恭喜你,答題完畢。”’
羅永年吐血!
姬冥修就這么輕輕松松地搞定了自家的小財寶,春風得意地進了別墅。
進別墅后,還剩最后一道門,喬薇的屋門。
丞相大人欲故技重施。
喬幫主呵呵:“大婚后,你的就是我的,少拿我的錢賄賂我!”
丞相大人很憂桑!
“叫你娘開門。”姬冥修對兒子道。
景云還是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的,揣著銀票,哼著小曲兒地去了外公的屋。
姬冥修:“…”
“夫人,開門。”姬冥修嚴肅地說。
喬薇當然不開,這家伙明知她娘已經過世了,還用她娘的下落誘惑她爹,其心可誅!
喬薇笑吟吟地說道:“我聽燕叔叔說,你曲兒唱得不錯,不如就來一首,唱得我滿意了,我就給你開門。”
燕飛絕,回頭一定要捏死!捏死!捏死!
馬車上的燕飛絕沒來由打了個寒顫…
姬冥修唱了一段天仙配,他說話時,聲音特別有磁性,好聽得能讓人耳朵懷孕,可他唱起歌來,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跑調跟坐了火箭一樣,嗖嗖的,音色都拯救不了。
一曲終了,喬薇笑炸了!
姬冥修回頭,門口黑壓壓的一片,竟也是全都聽去了…
自此,丞相五音不全的消息不脛而走,若干年后的史書也記下了今日濃墨重彩的一筆:丞相為娶妻,甘冒五音不全之風險,高歌一曲。
喬薇被蓋上蓋頭,送出了新房。
據說新娘子在下轎之前,腳是不能沾地的,多由兄弟背上花轎。
羅永年來背他姐,一走到門口卻見他姐已經被某個大壞蛋橫著抱了起來。
女眷們何曾見過如此猴急的姑爺?紛紛掩面偷笑。
姬冥修抱著喬薇,拜別了喬崢,在一種爆竹與鑼鼓的喧鬧聲里,走下了山。
望著一對新人逐漸消失在村口的背影,喬崢神色一點點變得復雜。
青鸞,我按照你說的,把女兒嫁給姬家少主了,姬家少主真的能護住她嗎?那些人是不是終究有一日會找到她?
但愿不要。
我不求她榮華富貴,只盼她一世安好。
姬冥修將喬薇抱上了馬車,隨后,把女兒也抱了進去,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沒來了,為毛覺得女兒又重了?
望舒喜滋滋地坐上了娘親的身邊,她也穿著漂亮的紅衣,戴著漂亮的金冠,頂著漂亮的蓋頭喲!
但她的蓋頭只遮到額頭,所以她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色。
她看見了外公站在山上,與珠兒一起朝這邊張望。
她朝外公與珠兒揮了揮手。
珠兒坐在喬崢的肩頭,手里拿著一方從十全婦人身上順來的帕子,抹著并不存在的眼淚,另一手捂住心口,抽抽搭搭的,“泣”不成聲。
喬崢微微一笑,也朝望舒揮了揮手。
望舒笑得看不見眼睛:“外公,再見!”
再見,孩子。
景云與姬冥修坐在高頭駿馬上,這是一匹汗血寶馬,體型不如蒙古馬高大,但威風凜凜,氣勢逼人,頗有一副王者的風范。
姬冥修團了團懷中的兒子:“第一次騎馬?”
景云點頭。
“怕不怕?”姬冥修道。
“不怕。”景云摸了摸馬的鬃毛,“好玩。”一動,腦袋蹭到了姬冥修胸前的紅花上,古怪道:“今天你也大婚?”
姬冥修笑:“是啊,我也大婚。”
一大一小,一模一樣,連胸前戴的紅花的位置都不差分毫,父子倆穿著新郎“親子裝”,走在寬闊的道路上,很快便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景云沒被這么多人注視過,有點小害羞,還有點緊張。
姬冥修一手握住韁繩,另一手抱緊他。
他忽然就覺得安心,一點也不怕了。
馬車到了鎮上,陳大刀領著青龍幫的弟兄為車隊開路,一路送至京城。
容老板坐在酒樓上,嗚嗚咽咽地哭:“嗚嗚,我的小喬,怎么就嫁人了呢?”
喬薇坐在馬車里,看不見外面的光景,卻是聽到了不少聲音,有祝賀的,有喝彩的,也有姑娘們嚎啕大哭的。
單身了二十七八年的丞相,終于成親了,誰都沒機會了。
馬車抵達了姬家。
姬冥修將手遞給喬薇,喬薇頓了頓,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握住。
與以往任何一次一樣,又似乎不大一樣。
下了馬車。
有人遞給喬薇一截紅綢,喬薇握住紅綢的一端,另一端是姬冥修。
孩子由碧兒領著,跟在二人身后。
喬薇盡管什么都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孩子們比她想象的勇敢,沒有吵著要娘親,反而笑嘻嘻的,望舒一口叔叔好,伯伯好,嬸嬸好,姐姐好,超級不認生。
喬薇跨了火盆,踩了瓦片,進入了一間坐滿賓客的屋子。
喬薇只從蓋頭下略略掃了一眼,那鞋、那衣擺,就華貴得不像話。
高朋滿座啊!
碧兒一路扶著喬薇,在屋子里站定。
司儀唱禮:“一拜天地!”
碧兒扶著喬薇轉過身,對著門口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
碧兒再一次地扶著喬薇轉過身,跪在紅色的墊子上,輕輕地拜了三拜。
“夫妻對拜!”
碧兒扶著喬薇站起身來,面向姬冥修。
二人彎下身去。
姬冥修拜老子都沒這么虔誠,拜老婆恨不得把自己彎成九十度,結果就是,嘭的一聲,撞到了!
姬冥修的腦袋上迅速起了一個大包。
眾人哄堂大笑!
有生之年,能見姬家少主出一次糗,死都無憾了!
“你沒事吧?”姬冥修問。
喬薇搖頭,她半點事沒有。
拜過堂,姬冥修將喬薇送去了婚房,之后,帶著兩個孩子返回了宴席上。
喬薇坐在床上,百無聊賴:“你們這邊都不先揭蓋頭的?”
碧兒就道:“要洞房的時候才揭。”
“那我現在干嘛?”喬薇問。
碧兒四下看了看,姑爺細心,恐夫人不適,沒在房中安置丫鬟,放心地說道:“夫人肚子餓嗎?桌上有好多點心。”
喬薇在馬車上吃了一路,其實并不餓,但也沒事干,就道:“拿來我嘗嘗。”
碧兒拿了一盤點心,遞到喬薇的面前。
喬薇拿起一塊,放在蓋頭下瞧了瞧:“姬家的點心這么精致的?”四四方方的一塊,雕了蘭花,蘭花中還有字,她做點心也好看,但論精致,趕不上姬家的。
她嘗了一口,是栗子做的,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十分不錯。
“你也嘗嘗。”
“奴婢不敢。”
出發前,四夫人一再與她叮囑,姬家規矩大,她必須比在喬家更為謹慎,方不給夫人丟臉。
喬薇一口干掉了一塊栗子糕,又拿起另一塊:“我讓你吃你就吃。”
碧兒吞吞口水,嘗了一小塊,真好吃!
“有沒有喝的?”吃多了點心,口渴。
“有有有。”碧兒從桌上倒了一杯花茶,“還是熱的呢,姑爺有心了,一定是姑爺出發前便交代下去了,只等夫人來了便有熱茶喝。”
喬薇還在生他的氣,半點聽不得別人夸他,瞪了碧兒一眼,咕嚕嚕地把茶喝光了。
只吃點心其實有些膩,但桌上居然還擺了牛肉干與豬肉鋪。
主仆倆吃得那叫一個上天入地。
忽然,一道長長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
喬薇啃牛肉干的手一頓:“誰?”
碧兒趕忙把盤子藏到了背后,將喬薇手里的半塊牛肉干也奪了過來,丟到背后的盤子上:“你是…誰呀?”
對方不說話,只睜大一雙眼,好奇地看著床上的新娘子。
“誰呀?”喬薇問。
碧兒小聲道:“一個孩子,奴婢也不知道是誰。”
“孩子也能把你嚇成這樣?男孩兒女孩兒?”喬薇道。
碧兒答道:“一個小公子。”
喬薇招了招手:“小弟弟,過來。”
鎏哥兒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
喬薇抓了一塊牛肉干遞給他:“給。”
鎏哥兒吸了吸口水,很想吃,卻又沒伸手去拿,因為奶娘說,牛肉干不好克化,小孩子不能吃。
“很好吃的。”喬薇都聽見他吞口水的聲音了。
鎏哥兒最終沒能戰勝自己的口欲,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拿過了牛肉干。
喬薇聽見他咬了一口,笑著問:“好吃嗎?”
“嗯。”鎏哥兒點頭,比他平時吃的東西好吃多了!
“哎喲哥兒,你怎么在這里?奴婢可找你一大圈了!”一個衣著得體的仆婦走了進來,見了床上的人,先是一怔,隨即福身行了一禮,“奴婢孫氏,見過少夫人,少夫人金安。”
喬薇微微頷首:“孫媽媽,這孩子是誰呀?”
“是三少爺。”孫媽媽對鎏哥兒道,“鎏哥兒,這是你大嫂,快叫大嫂。”
鎏哥兒軟軟糯糯地喊了句大嫂。
喬薇笑了笑:“牛哥兒真乖。”
城里人也取這么俗氣的名字!
孫媽媽客氣道:“少夫人稍作休息,奴婢就不打擾了,先與三少爺告退。”
喬薇點頭。
孫媽媽抱著鎏哥兒出去了。
喬薇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那孩子的手與景云的差不多大小,年紀也不相上下吧?她記得冥修的親娘已經過世多年了,怎么會有個這么小的弟弟?
莫非是庶出的?
豪門大宅,有個庶出的弟弟,想來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喬薇吃飽喝足,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來,從寬袖里摸出個小瓷瓶:“把合巹酒給我!”
碧兒拿過了桌上的酒壺:“夫人要合巹酒干什么?”
自然是給某人下藥了,想讓她乖乖地洞房花燭,做夢吧!
喬薇打開酒壺的蓋子,把一瓶安神藥嘩啦啦地倒了進去!
------題外話------
姬冥修:呵呵。
最后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