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攀騎著快馬出了城門,才到郊野,身后一陣馬蹄聲響起:“三郎!站住!”
褚云攀回頭,卻見褚飛揚伏馬追來。
褚云攀神色一冷,韁繩一甩,加快速度。不想,身后已追上來,但褚云攀卻沒有停下的意思,這時,一柄紅纓長槍直擊到他門面。
褚云攀一驚,身子一矮,就避了開去,但手中的韁繩卻被褚飛揚拽住,生生勒停了馬。
身下馬匹突歇,褚云攀被甩得身子一晃,卻堪堪穩住了身形。
“三郎,你去哪?”褚飛揚冷冰冰地道,看著褚云攀這一身御馬的工夫,驚了驚。
“大哥問這種廢話作什么?”褚云攀嘲諷道。
“你被騙了。”褚飛揚冷聲道,“是誰叫你去出征的?是被朝臣鼓舞的么?你知不知道,以現在應城的情況,去了就是死!皇上怕已經放棄應城和玉安關了!他給了你多少兵馬?十萬還是十五萬?這么點人馬,就是讓你去死!讓人出征,不過是給百姓交待!而你,居然一頭撞上去!到時皇上一手攏住民心,一手保存實力,以后再找機會收回。”
“我知道,我亦同意。不論是放棄,還是保存實力,總得有個人沖上前。”褚云攀冷聲道。“而且,再申明一次,我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解救玉安關,收復應城。”
“你懂什么!”褚飛揚暴喝一聲,接著冷笑:“也只有你這種自小在京城安穩生活的人,才會整天作大英雄的美夢,向往著什么大漠孤煙!整天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是將帥之才!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姓褚,身上流著褚家的血,所以前往戰場就可以無所不能,就能得到勝利嗎?”
“是的!”褚云攀呵地一聲笑出聲來,說著狠狠一夾馬腹,馬匹就沖了出去。
褚飛揚一驚,等反映過來時,褚云攀已經絕塵而去,背影瀟灑而又高遠。
褚飛揚整個人都呆了,剛剛他長篇大論,說得激昂,那是嘲諷褚云攀無知的話,結果,他卻回答他一句:是的!
聽著這兩個字,他渾身一震,好像又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意氣風發,頂級將門世家的天驕貴子!手持紅纓槍,策馬飛馳。
前面,是什么?不重要!
前面,可能是葬身之地,不重要!
我有的是端懷著夢想,堅貞不屈的信念!我有的是明知地獄之所,仍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勇氣!
春風柔和,策馬飛馳而過,此時此刻卻似帶著秋天的涼意和凜冽。
不遠處的望波亭,紅漆已經掉落,在風吹日曬間,翹檐與紅柱好幾處破損。
葉棠采正站在那里,遠遠地看著他策馬奔來。
褚云攀冰冷而堅定的心,在看著她那一刻,瞬間軟了下來,微微地顫動著。
他忍不住勒緊韁繩,讓馬匹踢踏著走到她面前。
“三爺,你要出征了?”葉棠采一身華艷紅裳在風中獵獵輕擺,她抬著頭看著他,眼神似帶著冷寂與凄清。
“嗯。”他坐在馬上,極力地壓下心中的情緒,神色清凜地看著她。
“那…我敬你一杯踐行酒吧!”葉棠采說。
亭子的石桌上放著一套白玉壺和杯子。葉棠采倒了兩杯酒,端起,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祝將軍神勇無敵,所向披靡,平安帶詔歸來日,我與將軍解戰袍。”
她的聲音清脆,字字落在他的心間,讓他好不容易壓下來的心湖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好。”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往地上一擲,就策馬而去。
他怕他不走,就再也舍不得走。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葉棠采垂下眼,淚水墜落,模糊了視線,狠狠地咬著唇,拼命地忍著不要哭出聲來:“唔…”
這時,越來越遠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
葉棠采抬頭,卻見那冷月清輝一般的少年將軍又飛馳回來。葉棠采一驚,連忙低頭,要把臉上的眼淚給拭干凈。
不想,他突然勾起她的下巴,俯低身子,狠狠地印上她的唇。
葉棠采一驚,整個人重心不穩,跌進他的懷抱,心中筑起的城墻瞬間崩塌。
滣上是他的溫柔而猛烈的觸感,呼吸間是他濃濃的不舍與哀思。她心神微顫,淚水就滑了下來,忍不住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芬芳輕啟,柔軟相觸之間,她與他的情感仿似溶到了一起。
他喜歡她,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點一滴地滲進他的心里,溶為他的骨與血。
他對所有事情都可以勇敢果決。
唯獨對她,他總是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她太過于美好,所以從不敢跟她在一起,怕死在沙場回不來。
但那次她去太子府放令牌,他才發現,自己不是那么偉大,他無法忍受她落到別的男人手里。
太子這樣的不行,秋璟那樣真心對她好的,也不行。她只能是他的。
明明那晚在這個莊子上,他已經想清楚明白,他放不下她。可每次看著她,他又忍不住克制。
勸服自己,放了她。
不讓她有一絲機會,經歷喪失愛人的痛楚和絕望。
那樣的痛楚和絕望,在九年前他見識太多了。
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即使他拒她于千里之外,他若馬革裹尸,她仍然會痛楚和絕望,甚至會更崩潰。
因為他心悅于她。而她,亦心悅于他。
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既然如此,為何此刻還要讓她傷心落淚?
過了好一會,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褚云攀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撫著她嬌紅滾燙的小臉,俯身凝視著她,聲音微啞:“等我。”
葉棠采長睫一抬,咬著唇:“不等。你不回來,我就改嫁了。”
褚云攀心下微顫,點頭:“好。”
葉棠采聽著,那淚珠掉得更兇了。
褚云攀見她掉淚,俯下身,緊緊地抱著她,輕哄著:“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因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滿滿都是執揉和霸道。
“嗯。”葉棠采緊緊抱著他,唇角不由翹起來,心中的悲傷止住,好像又有了力氣一般。
“三爺!”遠遠地一個聲音響起。
褚云攀抬起頭,只見予陽和予翰騎著馬停在不遠處,便對葉棠采道:“我走了。”
說著馬鞭一甩,便飛奔而去。
葉棠采便站在原地,看著他越來越遠,默默把手中的苦澀而又甜蜜的酒一點點償盡。
“姑娘。”不遠處的秋桔和惠然走過來。
惠然只見葉棠采淚目晶瑩,卻唇角帶笑,輕輕一嘆,不論如何,總算如愿以償了!
葉棠采喜歡褚云攀,就是瞎子都看出來了。
惠然自來機敏,怎會不明白。
別人都不知道,每次瞧著褚云攀親近葉棠采,卻又不說明白,也不給名份,她心里急得不行。她想勸阻葉棠采,但每次見她依偎著他,靠著他的幸甜蜜模樣,她又說不出口。
秋桔卻很是糾結,她以前一直在猜呢,總覺得這二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便瞪大雙眼:“既然姑娘喜歡三爺,姑娘為什么不說?既然三爺喜歡姑娘,為什么也不說?”若是早說了,孩子都有了。
惠然卻瞪她:“要臉嗎?是誰先說不當夫妻的?我記得當時你罵得最兇!”
秋桔小臉漲得通紅。的確,是褚云攀說的。而且當時她在心里罵了褚云攀不知多少百遍。
哪里想到,褚云攀會高中,葉棠采會喜歡上他!如果葉棠采先說,那不成倒貼了!真成了夫妻,也會矮一頭。
秋桔想了想又道:“那怎么不用激將法啊!三爺喜歡姑娘,姑娘若說要和離,瞧他急不急!哪里等到現在啊!”
葉棠采卻是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沉默不語。
為什么一直拖著,為什么不逼著他?
那是因為,他把她捧在手心,如此溫柔以待,她怎么忍心再讓他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