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勝關前,古峰用這座關城誘七公主現身。
其實,已經不必再多說誘,當古峰將視線落在賀江的身上,落在那座血跡斑駁的城樓之上,
那上面,只有一位時刻展露著自己高貴氣質的姑娘。
一定是大許的七公主,
這的確算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喜了。
賀江扭頭看了看,心里頭對局勢已經大抵有些明悟了,眼神中和陳明光、吳剛略作交流,幾乎就定了下來。
七公主必須走。
不管她是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必須得走。
要是說她本人的意愿,那當然是不能后退,為了許國。
但她阻止不了陳明光和吳剛二人幾乎會不做猶豫的將她帶離了城樓,
陳明光叫出了那只老鷹,這畜生的翅膀一扇,眨眼間用爪子將七公主抓住,聽了陳明光的命令后就向關內退去。
一聲鷹唳之后,便只留靈氣在天空劃過的痕跡。
陳明光和吳剛則留了下來,
七公主有足夠的理由離開,但是他們沒有。
相反,他們有足夠的理由留下。
當然,古峰并不會眼看著大許的七公主就這樣從眼前逃走,偏過頭對身邊的人說:“要麻煩,兩座峰的朋友了,那位是大許七公主尹天羽,最得許帝寵愛。”
兩座峰對于許帝的恨是真切的,古峰此話一出,倒也沒什么好推辭的。
因為古峰并非不愿意去,而是賀江必定會盯著他。
他二人之間有一場戰斗,
兩座峰兩人中的其一,如同一道紫色閃電劃過蒼穹,
“他好像快過蒙醫。”陳明光心頭有些慌,還是他從未有過的,“賀將軍?!”
“啊,快跟上去,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公主!”
到此種程度便也不需再多說什么了,
賀江和古峰之間終有一戰。
就在這得勝關前,
“許軍占我古青河已有十年,得勝關更是號稱固若金湯不可破,”古將軍此時意氣風發,真是人生頂峰,“今日,我離軍便以得勝關之血為我離國滅許之戰祭!”
他甚至都不用講殺、沖之類的詞。
一直游蕩在外的離國修行者大多開始了進攻,
如今得勝關前的守神本就不多,完全能戰斗的不過李力、徐楊數人,除了死戰,就只有死戰。
戰爭持續到如今,天色將晚,血染斜陽,火光勝過了日光終將這往日的勝景變成了一片人間火海。
賀江,比想象的要更沉得住一些,他不是看不到發生在身邊的戰斗,也不是聽不到,
但他要解決的首要便是古峰。
越快越好。
斗了這么些年,終于到了這樣的時刻。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如果說剛才的交手是試探,那么此刻全力對攻的中的那兩位就是在拼命了。
天空之中,還剩余一位返璞境的人,那是兩座峰派來的。
這是一位只有一只手的女人,身上一直泛著紫光,默然的主注視著下方的人間煉獄,
離軍的修行者已經沖上了城樓,雖然有些被陣法所阻,甚至犧牲,不過人數占了優勢之后,得勝關還是被破開了許多口子。
似乎是不用她出手,只等時間慢慢消耗,許軍就會被慢慢宰殺干凈。
留在城里的人的確沒想到戰場會轉移到每一條街巷,彩葉已經顧不得救人,她和自己所屬的娘子軍已經抽刀進了戰局,那是一個沾了血水和汗水都分不清是自己還是別人的一個地方。
他們已經沒有倚仗,廬陽院的人去保護七公主,東湖院的又早已身死,
也不是,大約…是還有一個的。
舒樂。
深受重傷的小沙一直拖著病腿在拼命的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躲向哪里,也許可以裝死,不過他的腦回路沒想到這一條,他還在想著能不能偷殺一個敵人。
身體疲憊、失血到意識模糊,但是他還是拿著刀,像一只驚弓鳥一樣躲在賣竹制品的鋪子后邊兒,想把自己完全蓋住又想觀察清楚外邊兒的狀況。
直至某一時刻,身后忽然有一人拉他。
“誰?!”
那個兵驚慌著,“是我,是我!小沙,冷靜點!我是二牛!快,躲到下面來!”
原來,這里還有一個坑,盡用些竹籃擋著,塞在下面倒是不會被悶死。
小沙其實分不太清是誰,只是覺得大概不是敵人就可以了。
二牛也來不及關心他的傷勢,感覺特別渺小的躲在下面說:“離軍的好些修行者都進城了,我們的人死了好多…這下一定是完蛋了。”
小沙沒回答,他還像一頭惡犬一樣,不停吸氣并看著外面。
有凌亂的腳步,有泛著寒光的刀劍…
正巧見著一個像是修行者的人時,二牛趕緊捂住最的嘴巴,壓低了氣息,并把小沙的腦袋給按進坑里去。
這似乎是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能活命的手段,
而對于城中的其他人來說,亦是如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時間是難熬的,二牛開始問另外一個問題,他知道小沙更厲害些,“小沙,你說我們往下要怎么辦?!會不會有人來救我們?”
這問題,不只是他在問小沙。
其實千百個還活著的人在問自己,問這座關城。
小沙冷靜下來之后便不似二牛那么慌張,他依舊保持著戰斗意志,“一定會有的!紀將軍會回來,舒大人也會回來!在那之前,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紀將軍和舒樂,是他們現在的希望。
但是飄在關內上空的離國修行者越發的多了,那一團大約就要有二十多人,遠遠超過許軍這邊,而兩側房屋上也站著不少低境界的離國修行者。
至于巷子里,邊戰邊退的傷殘,大概就是這得勝關,最后的希望了。
至少是其他人心里的希望。
“堅持住,紀將軍和舒樂一定會回來的!”
那些身負重傷的人相互打勁,但對他們自己卻毫無效果。
直到…
‘撲通’一聲的脆響。
不管是離國人還是許國人,都對忽然掉落的、在地上滾動的東西感到震驚,
因為那是人頭!
“是舒大人!”
聽這聲喊叫,小沙終于敢從坑里面怕了出來,“反攻,反攻!憋死勞資了!”
“舒大人回來了!”
的確,舒樂回來了。
帶著人頭,那是離過那位左手劍的人頭,
也帶著傷,她的左臂幾乎已經被鮮血染紅,頭發略有散亂,但手中執劍,倒也不弱其勢。
舒樂撩起額前被吹散的發絮,看到總是圍著吳剛的那個叫小沙的孩子,孩子都受傷了。
其實她卻不知道,能活到現在,便是這孩子命硬。
“怎么回事?”
在她離開的時候,紀嵐大獲全勝,得勝關在紀將軍的率領下追殺著離國逃竄修行者,
但等她回來,不僅得勝關內沖進來不少敵人,就連關內的抵抗力量也是越來越少。
“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離國來了兩個幫手。”小沙大概分不清什么兩座峰,他只知道天空上還有一個人,敵人,
順著他指的方向,舒樂望了過去,“返璞…”
離軍有詐,還有其他的返璞境嘛?
“給我沖!不過是來了一個受傷之人而已,一起上,殺了她!”
其實舒樂一直在盯著上空之人,眼里沒有這些雜兵,待他們靠近,她周身爆開一陣兇狠的其實,靈氣如刀,收割人命!
砰!!
圍殺上來的數十人在瞬息間已經喪命!
“就算是消耗了很多,已經受了傷,我也不是你們可以挑戰的。”
舒樂豎起了刀,對準了那些守神境們。
在看到天空中的人之后,她忽然靜了下來,本來一直計劃著節約一點靈氣,不過此時似乎不用了,
那邊人以逸待勞,不管怎樣,她都很難。
那倒還不如殺死一些離軍的守神境,為身后之人減輕些壓力。
與左手劍一戰,她正是酣時,此時身影一動,便立即血雨紛飛,如神索命!
“我們也去幫助舒大人!”
這一波反擊,似乎成形了。
舒樂沒有想過逃跑,這種時刻,正是她踐行廬陽院理想的時候。
但那獨臂的兩座峰女人最終還是動了,她不能任由舒樂這樣殺下去,那不過是白白的損失。
當她一動,舒樂也就只得停手,這是在戰場,敵人可不會等你準備好了再出手,若是分心,很容易被一擊斃命。
舒樂的身影急速升空,直到于那人平時。
“殺了左手劍,的確不凡。不過你不會是我的對手。”
她只有一只手,手指纖細,但勾動起靈氣來卻磅礴大氣,潮涌般的靈氣使得舒樂想起了顧益。
那個家伙也是這樣子的,
所以他是來自兩座峰的嗎?
來不及細想這個問題,舒樂只得提劍去戰,不過這能借天地力的獨臂女人,用手指揮動著巨量的靈氣的確令她難以招架。
舒樂咬著牙,脫開那些靈氣,揮劍去展那紫色的身影,纏斗在一起時卻完全不是對手,速度、力量都不是她的最佳狀態。
這一腳結實的踹在她的肋部,舒樂的身影像炮彈一樣狠狠砸向地面,砸碎了滿地的酒缸!
嗡嗡!
兩座峰人大概不喜歡節外生枝,手掌靈氣匯聚對著舒樂就是一波致命打擊,倒是小沙,從角落里沖出來,拖拽她的身體逃開,
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咳咳…咳…”殺左手劍之后,她的靈氣就不剩多少了,此時作戰,其實不智。
“你應該恢復一會兒再出來的,返璞境的實力,能發揮出的卻不到兩成,可惜了,竟沒有看到我在這里,死的的確有些不值。”
“廬陽院…何曾將生死放于心上。也沒有死的值不值,我殺了幾十位守神,還有一位返璞…哪里不值呢?”舒樂撐著胳膊努力起身,但其實已經有些顫巍,兩個嘴角都溢出了血液。
“令人敬佩的勇氣,著實可笑的選擇。送你走吧。”
女人再次匯聚起靈氣,靈氣聚而成球,隨著她那手指快速接近!
舒樂凝眉,啪的一下將劍插在地上,雙手捏著手勢幾乎是將體內全部的靈氣調用,而后推出一招氣掌!
靈氣的相撞卻在一瞬間之間消失,舒樂直接被擊飛。
兩座峰女人身影消失原地,隨后閃現于飄落的舒樂身體上方,手掌又是成球。
“舒大人!”
小沙從未想過那位像仙女一樣的廬陽院舒大人有一天會面臨這樣境遇,
她好像會死…因為舒樂的身體像是飄落,她閉著雙眼,似乎已經失去抵抗能力,
沖入腦海的這個判斷很可怕。
可怕到獨臂女人的攻擊仿佛都沒那么可怕了。
“舒大人!”
小沙又喊了一聲,
但是這并未能叫停,這一掌還是狠狠的拍在了舒樂的身上!
隨后她的身體加速,噼里啪啦的裝在木質房屋上,并帶倒了一片街區。
或許是賀江聽到了小沙的驚叫,
廬陽院舒樂有危險,
這個念頭讓他在激戰中快速回到關內,看到舒樂之后以幾乎瞬移的速度到達舒樂身旁,并在她砸落地面之前接住了她。
“唔…噗…”舒樂的身體說是柔軟,其實是完全無力。
賀江驚恐,亦有不忍,“舒大人,你怎么樣?”
“應該是死了的。不可能不死。”獨臂女人也落地,一步步走上前。
“放…放下我。”
雖然她很確信的樣子,但舒樂卻說話了,她扒拉著雙手在賀江的扶持下死命的站起來。
身上早都盡是灰塵和血染了。
“來人!還有人嗎?!”賀江嘶吼著。
“沒有用了。”獨臂女人平靜的說著,“即便你找人把她帶走,她也活不了。”
舒樂站在那兒喘息,舉劍,指向那兩座峰女人。
賀江已是不忍,“夠了,舒大人,夠了…交給我吧…”
話說到最后,他忽然頓住,又睜大眼睛。
舒樂依然保持著這個姿勢,也掙著雙眼,但她的呼吸停止了。
賀江是返璞境,他能感知到極微弱的呼吸,
但是舒樂身上沒有了。
然而兩座峰的女人看著這位站著死去的人,她忽然有些皺眉,廬陽院,似乎不太好對付…
當然,并不包含此刻,
舒樂依舊沒有閉眼,但身體癱軟,手中劍掉落,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咣當一聲,仿佛世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