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各種陰謀論開始在民間不斷傳出,有的說陛下下旨恢復祖制惹怒了這群鹽商,所以他們才膽大包天對廠公下手,有的說劉家打得一手好算計,準備借刀殺人除掉廠公,栽贓嫁禍于葉家,還有的人說劉家做事情不可能如此大意,這很明顯就是葉家玩的一個陽謀,為的就是趁機吞并劉家,一統鹽務市場。
對于坊間的各種傳聞,最為惱火和委屈的就是劉家了。葉劉兩家本都是一脈相承,共同合作起步的大鹽商,區別也僅僅在于其背后的靠山不同,但由于當初的葉淇身為戶部尚書,而劉大夏只是兵部尚書的緣故,所以葉家一直穩壓劉家一頭,這么多年下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可是又有誰愿意做個千年老二呢?或許葉家和劉家的官面代表人并不怎么介意合作上的一些摩擦,可是手底下的人卻不這么想,私底下也是明爭暗斗從未停止。
說句難聽的,當得知張永帶了六百多號人前去“奇業鹽場”的時候,最高興的人除了遠在京城的朱厚照就是這劉家商場上的代表人劉東海了,甚至劉東海已經和劉家的家主劉方慶請示過了,打算來個坐山觀虎斗,必要之時給予葉家全力一擊。
可是一切的計劃都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刺客給打亂了,首先從事實上說,張永身為廠公,自身的武藝本就不俗,而且身邊有多人保護,怎么可能輕而易舉的就被刺殺了呢?
其次,為什么那刺客會戳到刺殺張永以后還留下了兇器,兇器之上還莫名其妙的寫著一個“劉”字。
再者,為什么廠公才被刺殺以后就突然出現了無數的東廠番子保護起了現場,還拒絕任何人探視。
可以說,這一場刺殺行動是根本經不起推敲的,只有有人能夠理智的分析都能看出來事情并非表面上這么簡單。
錯就錯在那葉家的蠢貨葉落興非要放出一句狠話說什么“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奈何人家是堂堂的東廠提督太監,是天子的親信,如今天子震怒,流言四起,就算是一盆臟水,自己也只能捏著鼻子受著,不然很有可能被牽扯進更大的陰謀之中。
當然,這一切也都只是劉東海的推測,也不排除這是葉家搞的鬼,畢竟這葉落興的陰險狡詐在商場上可是人盡皆知的。
明知中計,可是理智告訴劉東海,該做的場面工作一樣都不能少。
消息傳出的半個時辰沒,劉東海就親自帶著七八個名醫親自趕赴如今的“東廠駐淮南辦事處”,請求探望廠公,第一時間向外界釋放出了自己的動作。
葉家也是不落人后,雖然白天才被強占了鹽場,下午還被栽贓陷害,可是這畢竟是堂堂的廠公,況且不排除是劉家的陷害,所以葉落興還是第一時間帶著人咬牙切齒的來到了奇業鹽場探視。
可惜這群人,包括一同前來的兩淮大小官員,一個不落的被張斌擋在了門外,說是廠公大人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為了防止混入刺客,所以拒絕任何人的探視。
說到“刺客”的時候,張斌還特地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葉落興和劉東海,而其身后的幾十個番子也已經是義憤填膺,嘴里不斷高喊著“誅殺國賊,為廠公大人報仇雪恨!”
要不是張斌極力勸阻和維持秩序,恐怕葉劉兩家的人早已經被這群一心想著報仇的番子給亂刀砍死了。
張永這邊也沒閑著,畢竟難得的殺了青,對自己的表演天賦張永也是十分滿意。起初錢寧那廝還在陛下面前說擔心自己演不好,殊不知自己當年也是陪著劉瑾在豹房里哭了一夜才保住的性命。
出來混的,特別是在這宮里頭,沒點演技怎么可能活得到現在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演戲不但是個技術活,還是個體力活。先是裝醉后是裝死,如今還要裝作昏迷不醒,想到自己短期內都不能縱馬飛馳,也不能隨意出去,張永就有些難受的喝了一大碗半熟的豬血湯。
想到那被自己灑了一路的豬血,張永就有些心疼,他平生最愛吃的就是那南子海的鹿血,自己能長有胡須大部分功勞都要歸結于這玩意,而平日里喝不到新鮮鹿血的時候,張永就會以豬血來代替。
好在自己未雨綢繆,早已經讓人在這鹽場里準備了不少酒水和食物,一切娛樂設施也是應有盡有,自己就委屈一下,在這里享受幾天好了。
門外二十多個人焦灼的站在“東廠駐淮南辦事處”的門前走來走去,為了緩解尷尬只好找熟悉的人寒暄著。
作為原本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雖然明面上還沒有發生什么沖突,但是劉東海和葉落興都覺得越看對方越不順眼,不約而同的將頭扭到了一邊,互不理睬,兩家的伙計看著對方也是一臉慍色,差點就要打起來。
就在劉東海和葉落興在“東廠駐淮南辦事處”苦苦守候的夜里,錦衣衛的人動了。
首先被查了水表的就是淮南第一大地頭蛇葉家在淮安的府邸。
都說商人奉行“財不外露”的原則,生怕引來了官紳的強取豪奪,可是這葉家本就是以官養商,根本不存在這個問題,所以其在淮安的府邸可謂是規模宏大,氣勢磅礴,比之官衙都還要氣派,那臺階更是用了六級!門檻也是赫然聳立。
“記下來,房屋建制逾越規矩。”東廠的掌刑千戶吩咐了一句。
輕輕地敲了幾下門,門就開了,這讓這群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有些失望,為什么是輕輕的呢?本來是打算在人犯“勸告無果,閉門不出”以后破門而入的,可惜自從葉落興出去以后葉家的大管家葉良就一直守候在門口,等候消息。
“不知幾位是…”葉良打開了門探出腦袋問道。
“我們是錦衣衛的,葉家涉嫌刺殺東廠廠公,奉陛下旨意,一切嫌疑人暫時由我錦衣衛收押,待查明真相再逐一釋放!”
說完那名千戶就就遞過去了一枚錦衣衛的腰牌。
葉落興走前早就吩咐過如果有錦衣衛或者東廠的人來了一定要積極配合,切莫頂撞惹怒了這群人,以防節外生枝。
有了事先的計劃,葉良很配合的就將這群錦衣衛迎了進去,大家也不客氣,直接將葉家上下的所有人,連同不在葉家的伙計商賈一并被統統拿下,臨時關押到了當地衛所的大牢里邊。
將人帶走以后,錦衣衛又來了一出“暴力執法”,對著葉家上下粗暴的搜查了一番,令人失望和疑惑的是,除了搜出了大量的古玩字畫和金銀細軟共計四百多萬兩銀子以后,并沒有發現絲毫的異常。
不得不說這葉落興的確高明,雖然事先就已經將葉家在淮安的財富轉移了大半,但還是留下了一筆巨款給這群錦衣衛交差,要是那么大的一個葉家連幾百萬兩銀子都找不出來,那才叫令人疑惑呢。
按理來說找出了四百多萬兩銀子這群錦衣衛也是立了大功的,可奈何人家陛下親自估算過了,葉家這些年積累的財富至少有三千多萬兩,除去房屋田產和生意上的流水以外,至少會留有一千五百萬兩左右的現銀,而交給錦衣衛的任務也是至少要找出八百萬兩的現銀出來。
這可就把這群錦衣衛給難住了,在葉家再三挖掘無果以后只好將目光投向了葉家的各個產業,而當地錢莊的掌柜也被叫來了喝茶,在嚴刑逼供下終于交代了葉家這些年在各個錢莊的存款,并且熱心的協助錦衣衛追回了“贓款”。
一夜下來,錦衣衛共計繳獲白銀和財物共計一千三百萬兩銀子,頓時就轟動了整個錦衣衛上下。
隨后,由錢寧的親信親自帶人護送這批財物北上,進獻給朱厚照,自己則繼續留在淮安地區指揮工作。
葉家發生噩耗的同時,劉家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除了上下所有人員不分男女老幼被一并羈押外,九百多萬兩銀子的家產也是被全部查抄。
最為委屈的是,由于整個兩淮地區都被錦衣衛接管了,根本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所以縱是兩家有天大的靠山,如今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老老實實的做好自己待宰的羔羊,不然就會小命不保。
朱厚照可不會同情這群人,更不會為自己掠奪了人家幾代人積累的財富而有一絲絲的愧疚和不安,對朱厚照來說,除了高興以外就是痛快!
要知道,在歷史上的明末,那可憐的崇禎皇帝五年沒有做過一身新衣服,沒有嘗過一口的山珍海味,就為了節省出一定點的銀子投入到遼東那個無底洞中,苦苦支撐和維持祖宗的基業,保護自己治下的百姓。
可是國難當頭,造成國庫虧空的始作俑者卻是視而不見,關起門來胡吃海喝,朝廷要軍費卻是兩個字:沒有。
要是沒有這群蛀蟲的吸食,像崇禎這樣的勤奮之君本不該是這等下場的。好在天道好輪回,這群鼠目寸光的商賈還是為自己的無知和貪婪買了單。
或許是嘗慣了大明朝的以仁治國,以為那辮子也會如此講道理,這群不肯出錢抗清救國的鹽商遇到了一個更不講道理更加貪婪遇到的人:多鐸。
于是,這群富可敵國的鹽商窮其一生得到的財富也僅僅是在歷史上留下了四個字:揚州十日。
不但失去了畢生的財富,還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不知道這群鹽商臨死前是做何感想,要是當初大氣一點,有擔當一些,出錢出力幫助大明抗清,又如何會落到如此下場呢?
世事弄人,不守國者,國何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