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干政,陛下識人不明,此乃我大明之禍始矣!”朱厚照走后,群臣嘰嘰喳喳的開始議論了起來。
“想不到這豐城侯居然是如此包藏禍心之人!天下苦臣久矣,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他也敢說,就不怕害得我大明亡國滅種嗎!”
“胡鬧!”吏部尚書王鰲的威嚴散發開來,群臣立馬就安靜了,三位內閣大學士也是一臉苦笑,本以為這是一件除去國賊恢復臣榮的喜事,誰能想到如今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反倒是把自己搞的里外不是人了。
“胡鬧!你們再這樣逼迫陛下,要是陛下心一橫真的答應了那豐城侯的請求,老夫倒要看看你們誰能承擔得起這個千古罵名!”王鰲氣的不僅僅是朱厚照的任性和豐城侯的胡言亂語信口開河,氣得更是這群不爭氣的同僚,事到如今還只知道推卸責任打嘴炮,渾然沒有發現天子的震怒和惡劣的后果。
“諸位同僚不如聽老夫一言,閹人不可干預朝政,這的確是太祖定下的祖制,可是如今此事已經是水到渠成,諸位要逆天而行,恐怕絕非易事。當務之急便是平息陛下的怒火,將此事一筆帶過,可別忘了事情的起因皆是因為陛下想要迎娶那劉氏之女。”刑部尚書江若琉也看不下去了,雖然自己是朱厚照的“門下走狗”,可是當事關臣權利益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站在群臣這一邊。可是如今這群同僚如此本末倒置,自己也不得不出言提醒。
“你這個叛徒,竟然還有臉來這里與我等指手畫腳!誰知道你是不是已經跟那豐城侯串通好了來坑害我等!”一名不入流的言官指著堂堂的二品刑部尚書就罵了起來,企圖博個怒罵尚書的美名。
“就是!你這個叛徒!虧你還是科舉出身,大家快看看,這不就是豐城侯口中禍國的奸臣嗎?”
自從決定投靠朱厚照,對于罵名江若琉已經做到付笑座談中了,對于這些不干實事的“小臣”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想到如此緊張關頭這群人還想著在自己身上博取名聲,不由得為其感到悲哀。
“哼!那我告訴你,有些事不放上秤沒有四兩重,可要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有些事情你非要逼得陛下去做,到時候還以為幾位能夠承擔這天下的罵名!”江若琉也擺出了一副二品尚書的模樣,絲毫不顧及同僚之間的情誼和面子。
那幾名言官還想要與之爭辯一番,謝遷也忍不住了,紅著臉開口道:“夠了!莫非你們是還嫌事情不夠大嗎!關于廢除內廷的事以后都休要再提,否則老夫斷不輕饒!”
說完以后三位閣老就一并離開了奉天殿,雖然眾人心有不甘,可是內閣大學士的威嚴畢竟是擺在這的,也紛紛不再言語,氣鼓鼓的出了宮。
“陛下,這豐城侯可真是解氣啊,您看看那群大臣的樣子,就像是親娘升天了一般,痛快,實在是痛快!”初戰告捷,劉瑾自然是大喜,圍著朱厚照就轉了起來。
“劉伴伴,你傳旨給內廷所有衙門,告訴他們安心替朕辦事,不必驚慌多慮,你們都是朕的人,除非朕不做這個皇帝了,否則必定保住內廷上下所有人!要是有人敢來尋晦氣,統統嚴懲不貸!”今日早朝之上的大事必定會響動朝野上下,朱厚照生怕內廷自己亂了陣腳,讓劉瑾這個內廷的“老祖宗”去安撫一二。
有了朱厚照的這句話,劉瑾也就完全放心了,應了一聲就開始去召集親信通報內廷上下。
“賓之啊,你向來足智多謀,依你看,這場風波要怎樣才能平息,老夫可不想成為這千古罪人啊。”劉健苦笑了一聲。
賓之也就是李東陽的字,可憐了李東陽還在內閣殫精竭慮,渾然不知家里的繼子正在壽寧侯府上扯著自己的虎皮大宴賓客,讓群臣紛紛以為這也是自己的意思,再加上有劉大夏在后頭撐腰,眾臣自然有了與內廷,與朱厚照抗衡的勇氣。
“依老夫看啊,現在唯有圍魏救趙方可度過此劫了。還是將目標放在陛下娶親的事情上,再讓各個部堂約束好自己的人,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空談誤國,空談誤國啊。”劉健搖了搖頭,對于這群不干實事整天風聞言事的人,大家自然都是知道其對國家的雞肋甚至是危害的,可是往往在某些時候,這群人又能沖鋒陷陣,爆發出極大的力量,你又不得不用它,所以雖然厭惡,但還是只能捏著鼻子放任自由。
一群人下朝以后依舊聚集在了壽寧侯府上,怒罵著豐城侯李承祚的膽大妄為,李兆蕃也知道這件事情大勢已去不可為也,頗有幾分遺憾和惋惜。
既然事不可為,那么能做的也就只有自保了。
“侯爺,大人,被豐城侯這么一攪,看來廢除內廷之事是難以辦成了,當下的首要之事就是自保,坐實了那劉良的罪名,方可洗干凈我們無千堂的嫌疑,到時候大家也沒什么損失。”
“李公子放心,那江若琉雖然名義上是刑部尚書,可是這刑部上下可不是鐵板一塊,刑部右侍郎康明乃是我之同年,其已經答應必定秉公執法,絕無會徇私枉法,不論犯罪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一律按律處置!”馮樂友依舊有些自負,還是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而建昌侯張延齡這個蠢貨,更是一臉慍色,叫嚷著自己也是侯爺,還是一門二侯,豈會怕了那小小的豐城侯,這就要進宮求見太后姐姐,請姐姐為兄弟二人主持公道。
而東廠之內,呂芳還是在炮制著劉墉。此人已經立枷兩日了,居然還沒有招貢,也算是一條漢子,只可惜站錯了隊,那么下場就只有一個了。
“大人,那劉墉還是不愿意招認,只怕在這么下去,此人也活不了幾日了。”負責看管劉墉的那兩名番子也有些無奈,遇到了這樣的硬骨頭顯得他們很是無能。
“那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譚文國呢?還沒招嗎?”呂芳皺了皺眉問道。
“此人還是不愿意招,說自己只是秉公辦事,辦的也都是自己的分內之事,沒有收到任何人的指使。而那劉良也的確是有罪的。”看著呂芳的臉色越來越黑,這名番子的心也是跳到了嗓子眼。
“大人也無需過多憂慮,雖然這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譚文國沒有招貢,但是那群五城兵馬司的人大部分都已經畫了押,說譚文國派他們圍攻東廠之前特地去見了幾個人,并且將無千堂的人犯劫持以后還托人送了四十多萬兩到壽寧侯張鶴齡府上。”
聽到壽寧侯張鶴齡,呂芳也感受到事情的復雜性了,雖然此人也只是一個二等侯爺,東廠也有資格拿人審問,可架不住人家有個做太后的親姐姐啊,還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兩位親舅舅,沒有朱厚照的圣意,東廠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好好審一審,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咱家這人向來都是按規矩做事,可有些人卻不大愿意守規矩,對咱東廠不義,那咱們吶也只能對他無情了,要不然人家還以為咱家廠公大人真是食素的菩薩,在外面能立著,在京里就站不得了。”
“人既然來了東廠那便是進了籠子的鳥,怎么也飛不走的,把人帶進來吧,我親自再去看一看那劉墉。”
說完呂芳就朝著關押劉墉的牢房走去,推開大門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劉墉,身上滿是傷痕,劉墉也看到了進來的呂芳,對著其就咧開了嘴巴,露出了那殘缺不齊的牙齒,把呂芳搞得一陣惡寒。
“你這閹狗,有本事就殺了爺爺我啊,你要是不殺了爺爺我,你全家的祖墳都要被刨了!”劉墉瘋狂的嘶吼著,在他看來要是能夠激怒了呂芳,讓自己就這么輕輕松松地死去,那才叫人生一大快事。
在東廠任職多年,呂芳早已經見慣了這種跪求一死的動作,沒理會有些癲狂的劉墉,反倒是讓人端來了一杯上等的采茶,又從淑華樓采買了不少食物,當著劉墉的面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劉墉一天只能吃一頓不說,吃的還都是糙糠野菜,喝的水更是餿得發臭,如今看到了這頗有幾分珍饈值萬錢的精致佳肴,出于人類的本能頓時就不叫嚷了,仿佛是害怕吵到了正在品嘗美食的呂芳,或者說有幾分望梅止渴的感覺。
“劉墉,你本是那無千堂的代理人,在京城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巨富,怎么樣,我都讓人打聽過了,你平日里最喜歡的食物就是這淑華樓里的釣魚臺,坐牢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看看你每天在這里吃的都是什么東西,也難為你能夠咽得下去。”
“命呢,是自己的,你又何苦替別人當這個替死鬼呢?早日乖乖的招了,我讓你沐浴更衣飽餐一頓再上路,你也能少遭點罪。”呂芳依舊氣定神閑的喝著茶,頭也不抬的說道。
“大人,我劉墉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這無千堂眾所皆知就是我劉墉的產業,之所以頂撞東廠也是因為廠公大人手氣太好,草民做生意的不想賠錢才鋌而走險的,大人就不必白費力氣了。”劉墉也平靜了下來,一套說辭也算是有理有據。
“可惜啊,你倒是條硬漢,只可惜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鳥,就連那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譚文國也招了,不就是壽寧侯嘛,不就是四十多萬兩銀子嘛,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又何必獨木難支呢?”
聽了呂芳的話,劉墉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那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譚文國會如此軟弱,但又不確定這呂芳是否在詐自己,只好笑了笑將頭別到一邊,淡淡的說了一句:“草民不知道大人口中的話是什么意思。”
“好了,把人帶進來吧。”呂芳對著門口揮了揮手,幾名番子押著人魚貫而入。
劉墉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一張張有些熟悉和陌生的面孔,當看到自己的發妻和年邁的母親也被押著進來時,便再也忍不住了。
幾人對視,親情浮上心頭,饒是劉墉這樣的硬漢,被觸碰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也是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而這群女眷和劉墉的家人孩子,見到了滿身血跡的劉墉,更是嚎啕大哭。
呂芳沒有阻止這有些感人的一幕,抱著手自顧自的喝著茶,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可以收網了。
誰料劉墉盯著自己的家人看了一會,扭頭瞪了瞪正在喝茶的呂芳,忽然笑著開口問道:“你們是什么人?老夫與你們無親無故,何故來此如此辱我!”
“老爺…您…”劉墉的發妻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
“住口!誰是你的老爺!老夫與爾等有何干系!速速離去,莫言在此看我的笑話,不然我就算是做鬼也忘不掉你們!”
看著這有些感人的一幕,呂芳鼓起了掌,走到了劉墉面前道:“劉掌柜還真是兒女情長啊,實在是令人感動。禍不及家人的道理我東廠還是懂的,可若是你在消磨咋家的耐心,那么就讓你的家人先為你帶過好了!咋家也算是成全了你們一家團聚的愿望!”
說完就陰狠的從地上將劉墉五歲的女兒拽了起來,走到那只油缸面前,對著劉墉道:“我數五個數,你要是還不招,那么我東廠的油缸就該飽餐一頓了!”
“五!”
“四!”
“一!”
劉墉不為所動,但是身上的枷鎖和腳下的鐵鏈確實顫抖了起來,呂芳也是說到做到,直接就將這五歲的少女按進了油缸,小女孩頓時就哭了起來,跪在地上的劉墉家眷也紛紛掙扎著想要去救人,可都被身后的番子死死的按住。
“呂芳!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劉墉再也忍不住了。
將那名女童的尸體扔到了一旁,呂芳也不理會劉墉的大喊大叫,轉身就要提起劉墉的老母親。
“別,呂大人,有話好好說,我招,我都招!”劉墉是哭著將這句話喊出來的。
聽了劉墉的話,一旁的番役迅速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紙和筆記錄了起來,劉墉心如死灰,最后一道心理防線也被突破,毫無防備的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