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積本來已經有所懷疑,府里只有兩道門,一道大門在里側有著厚厚的門閂,想要從那里過來顯然不可能。另外一道是負責牽進馬車之類的小門,只是在外邊上鎖。
當然,再高的院墻也不能擋住人的翻越,更何況府里的院墻并不是很高。
但陳積并不認為這女子能做得到。
陳積自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他也沒有絲毫瞧不起這個看起來頗有才氣的女子的意思,只是經過上次的意外之后,府里內外已經加強了戒備,戒備的人不僅有自己帶來的人,還有紅袖兒自己的人。
這女子想要悄無聲息的開鎖進門是有可能,但如果想要人不知鬼不覺的翻越院墻而不弄出絲毫的聲響,那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這是他猜測的原因其一,至于其二。
在深更半夜十分灰暗的宅子里,這女子竟然沒有弄出半點兒動靜,而且聽沈卿所言,她在后院的房間里沒有燈光的情況下,依舊可以十分準確的搬出這個盆栽,由此可見,她對這里是十分熟悉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悉。
說到這里,另一個問題也就出現了。
如果這女子只是之前府中人的舊相識而已,怎么可能會做到如此熟悉的地步,畢竟一個朋友再熟,也沒有理由連對方家中的物品和家具擺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且還隨身攜帶著人家府里的鑰匙,沒有這個道理。
當然,還有最關鍵的,就是她剛才所說的那些消息了。
秦御史是被發配的,那些負責押送的官兵又不負責傳送即時消息,能把這些遭遇知道的如此清楚,她的身份顯然非同一般。
“公子爺…”
盧伯聽到陳積的話后,顯然也是意識到了不對,他也顧不上剛才的情緒,立即上前兩步道:“之前的她與府上交好,應該是那時候夫人給她的,現在這里既然已經易主,那小人再把鑰匙要回來也就是了。”
“不用了。”
陳積搖了搖頭道:“之前聽你說過,這府里原主是被人冤枉流放的,實際上本不該如此,我這過來頂多算是鳩占鵲巢。”
以這女子和盧伯的關系來說,有沒有這把鑰匙確實沒有什么所謂,在加上府中又衛行和沈卿等人,所以他也不甚在意。
盧伯看了陳積,又回頭看了那女子兩眼,猶豫了一會兒之后終究是點了點頭,沒有出聲討要。
之后的陳積又繼續對二人道:“今晚的事情我已經大概知曉了,你們既然算是舊識,那就麻煩盧伯去送一下吧。”
那女子聽到他說的話后,神情之中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倒是盧伯,好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后對陳積接連道:“應該的,應該的,只要公子爺答應就好。”
那女子微一躬身,似是行了一禮,然后搬起盆栽就朝門外走去。
盧伯緊隨其后,只不過片刻之后,身后就響起了陳積的聲音:“盧伯稍等,你先過來一下。”
“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來到近前的盧伯疑惑詢問道。
陳積讓紅袖兒拿出一些銀兩,然后交予盧伯,同時嘴里說道:“半夜三更的,你就送到她的住處吧。”
“那這些銀子是?”
“盧伯自己安排就是了。”
陳積并沒有明說,只不過聲音里完全沒有給盧伯回絕的余地。
盧伯雖然已經年近花甲,但腦子依然清楚的很,看到陳積的這個行為之后,顯然是猜到他已經知道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神情之中突然有些復雜,同時也開始逐漸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慌亂。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好。
“盧伯放心便是。”
陳積倒是先開了口:“對于你們來說,或者對于整個涼國來說,我都算是一個外人,在這個前提下,我無心摻和你們的事,也沒那個能力摻和你們的事。所以,不管這里在之前發生過什么事情,都和我沒有什么關系,至于這些銀子,頂多算是我住在這里的一些房租吧,盧伯完全沒有必要多心。”
他的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只不過盧伯在聽到之后,竟是直直的跪倒在地,道了一句“多謝公子”之后,然后這才起身朝著那女子的方向走去。
“唉…”
待到盧伯離開之后,陳積的耳邊傳來了紅袖兒的嘆息之聲。
“她們從流放中私自出來,按理來說應該是逃的越遠越好,現在反而又回到了這姑臧城中…”
“肯定是有事情要處理吧…”
陳積的語氣中也是頗為感慨:“今晚這不是就是么。”
不過紅袖兒卻是搖了搖頭:“看那女子的樣子,這種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在識人方面,紅袖兒比陳積要強上不少,所以她自然也是看出了這女子就是之前秦御史的女兒,與此同時,她也看出了,這女子不論氣質如何,其自身的實力應該也主要體現在了她的膽量上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是少弄出點動靜,然后趁早離開這里為好。
臨近四更,城里的月光變得更暗了些。
盧伯隨著那女子的腳步來到城西的一處破觀之中。
涼國對佛道之事并不怎么看重,其中和尚又遠遠多于道士,所以在涼國的土地上道觀的數量少的可憐,而且就算是有,多數也都和城西的這個一樣,在沒了道眾之后很難得到補充,最后輪到官府代為看管的地步。
當然,那也就相當于無人看管。
“云裳小姐,夫人現在在哪兒呢?”
盧伯的手中提著剛從酒樓里買來的吃食,然后開始在道觀里四處掃視尋找。
“最里面的小間,盧伯隨我過來便是。”
名叫秦云裳的女子將窗臺之上的油燈點起,然后領著盧伯直接走進了道觀的最深處。
推開那道小門之后,接著油燈的那些光亮,盧伯這才看在半躺在墻邊,臉色極為難看的御史夫人。
此時的他再也顧不得什么,直接走上前去,顫聲說道:“夫人…你…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御史夫人已然看到了盧伯的到來,擠出一絲微笑的她并沒有回應盧伯的話,而是自顧說道:“盧管事,你的小抱一在對面睡覺呢,你先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