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向靈動的她腦子轉的很快,略一沉吟便展顏笑道:“呂公子,昨夜看你們班主的意思,似乎是很想進宮為太后賀壽?”
“這是長安城里每個劇班的想法。”
幼笳沒有直接回答,然后接著道:“此前我們主要以糊口為主,算上打雜的也不過三五人,這樣的條件實在太過寒酸,哪能和城里那些大的劇班相比。”
姚青的笑容不減,搖了搖頭說:“太后要的是好看和好聽,要這么多人做什么,那還顯得亂呢。”
“是么?”
幼笳終于把視線轉到她的臉上,然后直視著她的目光道:“姚娘子似乎對太后的事情知道的挺多?”
姚青本來還在凝視他的側臉,此時遇到他那灼灼的目光之后,剛才的那些大膽一瞬間消失殆盡,她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內心感慨那對眸子漂亮的同時,也在猶豫著要不要再對視著看兩眼。
“岐國國姓為姚。”
幼笳還在繼續:“姚娘子與國同姓有可能是巧合,不過現在對太后和祝壽的事情如此上心,這應該就不是巧合了吧。呂延卿只是山野小民,不知規矩,如果冒犯了姚娘子還請贖罪。”
聽他說到這里,姚青這才從剛才的情緒中清醒過來,對面的呂公子已經大概猜出她的身份,這倒讓她不用再糾結。姚青微微抬頭,看到他依舊在拱手行禮,不知怎地,她將身子一矮疊著雙手還了個萬福。
要知道,她的身份可是郡主,在這岐國境內,能讓她還禮的男子實在沒有多少了。而對面的呂公子,雖說氣質出眾,但身份顯然是和自己想差甚遠的。
姚青也突然意識到了這點,只不過心中倒是沒有什么后悔,反而開心勸道:“不用多禮,呂公子剛才猜的不錯,我在這里說的話確實還有些作用,所以剛才才一直想要幫呂公子擺脫困境,不知呂公子現在是不是可以如實相告了?”
姚青雖說已經抬頭,但依舊沒有直視對面的幼笳,所以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她臉上的那些寒霜。
幼笳本來只是對這個“看上”自己的女子有些排斥而已,雖說在昨天晚上聽到陳積說她是出自皇宮,但心中多半把她當成是某個為岐國辦事的女官。不過當她聽到她姓姚之后,心中的想法就多了起來。剛才又聽到她承認出身岐國皇室,內心的憤怒便在瞬間填滿了她的整個情緒。
作為北涼公主,她自然是沒上過戰場,但是這不代表她對那里的事情一無所知。
北涼和岐國的戰事連年不斷,作為實力弱小的一方,北涼自然是吃過不少虧。她曾不止一次的見過那些滿身是傷的將士,以及不止一次的聽說他們戰死在岐國的北侵之中。
如果對面的姚青只是尋常女官也就算了,自己還不至于把這種怒氣施加到每個岐國人的身上,但她出身皇室,是那群決定北侵北涼的岐國皇室之一!
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后,幼笳終于把自己的情緒控制起來。
她自然是很想釋放自己的胸中怒氣,但這是在岐國,不是北涼。
“既然如此,呂某便實話實說了。”
“真的?那呂公子請講。”
姚青終于看向幼笳,然而卻聽他道:“呂某只是和尋常男子的喜好不同而已,不過這世上也只有崔班主可以理解呂某,至于其他人,不是咒罵便是鄙視,還有視呂某為怪物的。所以,除了崔班主的劇班,呂某已經再無容身之地。”
她的聲音冰冷至極,毫無感情可言,至于原因,自然是幼笳想要早些擺脫姚青,離開這里。
只不過在姚青聽來,他這是受盡白眼之后,已經對這世人完全絕望的緣故。
此時此刻,這位岐國郡主的心中已是五味雜陳,人家已經親口承認了這種為世人所不容的關系,她只能是選擇相信。可是,長這么大以來,這是她的第一次動心,她甚至在剛才想過,這輩子怕是再也遇不到像呂公子這樣可以讓自己心動的人了。
姚青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自己是那么的幸運,同時又是那么的不幸。她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同時也什么都不想說。
幼笳見她毫無反應便準備告辭出去,不過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那孩子的叫聲:“阿姊,快來快來。”
姚青這才緩過神來,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對面的呂公子,曾經那對無憂無慮,閃亮純凈的大眼睛里,第一次閃過那種名叫復雜的東西。
隨后,她一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再和呂公子說一句話。
“怎么了?”
姚青直接問道,皮帽孩子顯然沒有在意她的臉色,而是只顧著自己的高興道:“阿姊,我終于找到給奶奶的禮物了,你過來我只給你一個人看,不過你可別告訴別人。”
“不看!”姚青甩下一句話后轉身便走。
皮帽孩子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阿姊的背影,然后又疑惑的看了看在茶館中跟著出來的幼笳。思考無果之后,又抱起胸前的盒子滿臉堆笑著朝著姚青的方向走去。
隨后的幾人繼續為后續的行程購置必需品。陳積來到幼笳身邊問道:“臉色這么差,剛才都說什么了?”
“沒什么,那一對姐弟是岐國皇室中人。”
“嗯。”
陳積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那孩子應該還是個皇子呢。”
“皇子?是啊…”
幼笳的聲音雖說也同樣壓低,但是那語氣里的意思卻是比陳積要多了許多。
陳積有些納悶的望向她,不過隨即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然后愕然道:“喂喂,你在瞎想什么呢?”
然而幼笳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陳積搖了搖頭,心道看來此地已經不宜久留,而且越快越好了。
皇城,內宮。
姚青和皮帽孩子相繼步入成太后的宮殿之中。
一個心事重重,一個滿心歡喜。
滿心歡喜的孫子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抱著個方形的物件跑進自己的房間。
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同樣破天荒的還有孫女的臉色,此前的她縱然有過委屈不開心,那也都是寫在臉上,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發生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