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抓緊啊!”
老何也說。
“怎么了?”
“我聽到內部消息,那一帶準備修地鐵。”
“太好了!”
眼下,首都只有一條地鐵線路。
從蘋果園到北京站。
就相當于后世的一號線、二號線的一部分。
童建國知道,再過幾年,從復興門到建國門又將修一條馬蹄型的地鐵線。
最終,這條馬蹄型的地鐵線會與眼下一號線的一部分合攏成二號線。
幾年之后,這條馬鐵型線路里就有東直門一站。
但童建國沒想到這一站就在那套四合院附近。
所以,更得抓緊了。
老何幫著聯絡一番后,童建國帶著老牛趕緊來看房子,來跟房主見面。
首都的四合院,絕大多數是三進的。
五進甚至七進的四合院絕少有保存完整的。
因為建國以后,這種超大型四合院都同時被很多戶人家占用了,哪怕落實政策了也很難清退出來。
東直門附近的這套四合院是被一家機關單位征用的。
保存很完整,清退也比較容易。
這四合院是長條形的,格局跟三進的院子類似,只是多出一套正房、東西廂房、后罩房。
整個南邊是一排倒座房,西邊四小間,往東邊過來就是宅門。
一進門是一面仙鶴影壁,左手邊是一堵月亮拱門。
穿過月亮拱門就是第一進院子了。
院子正中是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
穿過垂花門就是第二進院子。
然后就是正房、東西廂房。
穿過正房兩邊的耳房就是第三進院子。
然后就是后罩房。
形狀、格局與倒座房大同小異。
再往里走就是第四進院子。
然后又是一套正房、耳房、東西廂房,再往里走是第五進院子、第二套后罩房。
幫童建國搭訕的是個退伍軍官,是老何以前的戰友,房主跟他也算有點交情。
這房主姓徐,叫徐云彪,在旗人,據說是前清駙馬爺的后代,大家都叫他徐爺。
童建國跟徐爺討價還價時,退伍軍官適時幫兩句。
徐爺本來要4.8萬的價格,童建國也帶了5萬元的支票,恨不能直接就把5萬元都給了他。
可那樣一來徐爺心里會更加不平衡,更覺得自己賣虧了。
童建國索性就使勁往下壓一壓價格,一直壓到4.5萬元。
討價還價半天,徐爺嘆口氣:“小哥您一定知道內部消息了。”
“啥消息?”
“將來東直門會修地鐵。”
童建國還以為只有自己知道,沒想到人家也早知道了。
就尷尬地笑笑:“真的啊!那還真不錯哦!”
“我也是手頭太緊才急著出手,這五進的大院子值多少錢您心里也應該清楚。”
眼下人民幣跟美元的兌換比例是1比3。
老哥要是拿到了4.8萬元,就能兌換成1.6萬美金,出國也算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而且老哥說得也是實在話。
他們一家人急著要到美國去,手頭緊張,又沒有可以變現的東西。
房地產變現在當下這個沒有房地產市場的時代,實在是太難了。
這個價格簡直是在賣孩子。
“要不…”
童建國都忍不住想松口了。
“要不我給您點別的東西…”
說著,徐爺領童建國他們來到第四進院子,走進第二棟正房。
他從角落里拖出個木箱子,輕輕撣一撣灰打開了。
童建國頓時眼前一亮。
箱子里放著七八件瓷器。
基本都是300件、200件、100件的青花大瓶。
徐爺拿起一個擺弄著、嘆息著:“可惜都帶不出去啊。”
這會兒文物市場沒放開,哪怕最普通的文物都沒法帶出國,尤其這種大瓶子。
“您看這瓶子…”
徐爺拿起一個藍釉白龍紋梅花瓶。
“這是元代的。”
“嗯,不錯,不錯!”
童建國假模假式地隨聲附和。
收藏古董兩年了,童建國對大瓶、對瓷器還是不感冒。
也就毛瓷7501那種像玉一般晶瑩剔透的瓷器勉強能讓童建國怦然心動。
不過,不喜歡歸不喜歡。
身為從未來過來的人,童建國隱約還是有幾次在新聞里看到過類似的大瓶拍賣。
他隱約記得,元明清的大瓶是很值錢的,動輒一兩個億。
眼前這大瓶保不齊就是這種。
童建國敷衍地隨聲附和也令徐爺大喜。
又陸續拿起其它幾個大瓶介紹。
“您看這款兒,這是乾隆爺的,這是雍正爺的…”
“哇,乾隆爺的品味真是…”
“呵呵,小哥您也看出來了,乾隆爺的品味有點低俗,就喜歡這種大紅大綠。雍正爺喜歡清淡素雅的…”
“是啊,不錯,您這東西都不錯啊。”
“既然您喜歡…那就…”
徐爺紅著臉:“您看四萬六行嗎?再搭您這點破玩意兒…”
首都的老輩兒人都死要面子,寧肯受窮也得死撐。
老哥把話說到這份兒上,童建國要是拂他面子,他急眼了都能把這些瓷器給砸了。
可沒等童建國答話,老牛在一旁先忍不住了:“這些瓶瓶罐罐能值兩千?”
“我啥時說值2000了?”
徐爺急的臉更紅了,就像豬肝一般。
因為他心里清楚,老牛說得是大實話。
這些瓶瓶罐罐就在眼下的國內得地下古董市場上,500元都不一定賣得出。
可這也是人的心頭肉嘛,不能全用金錢衡量。
童建國連忙拉開老牛:“別胡說!徐爺這些大瓶又不是賣給我的,跟房價有啥關系?再說,這么好的東西,它能用價格來衡量嗎?”
徐爺激動的眼睛都濕潤了:“謝謝小兄弟!”
“別客氣,徐爺。那我就給您四萬六了啊!”
“謝謝!還有這幾樣破玩意兒就送給您了!”
“哎呀!真是占您大便宜了!我這要是手頭寬裕,就多給您點。”
“彼此彼此啊!小兄弟您是愛惜物件兒之人,我要是手頭寬裕,白送給您也不冤啊。”
在退伍軍官公證下,童建國和徐爺一手支票一手房契。
在房契背面簽字畫押、蓋公章。
案頭工作完成后,徐爺嘆口氣將一大串鑰匙放到童建國手上。
然后又領童建國各個屋子轉轉,指點指點。
在各個院子各個角落里,不時勾起徐爺往昔的美好回憶。
“這邊本來有棵酸棗樹,不知什么時候挖掉了。這口大缸一直沒動地方…”
四進院子的一角有口大缸,好像是銅的,應該也算是古董。
估計太重了,破四舊也沒能把它給破了。
“這是用來救火的吧?”
“是啊,小兄弟真是知識淵博!”
“過獎,過獎!”
“我小時候它就在這里,總是裝的滿滿的,上面還有浮萍,時不時有蜻蜓飛過來…”
離開院落時,退伍軍官要用吉普車送徐爺,徐爺拒絕了。
一腳踏出院子,徐爺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一眼,眼角有晶瑩的淚花轉了轉又縮了回去。
童建國握著他的手:“徐爺!您有空常回來看看!”
徐爺苦笑:“不了…”
“您放心,我會盡量讓這院子保持原狀的。”
“哈哈!”
他的爽朗的笑聲令童建國慚愧。
徐爺一定深諳人性、深諳人世之復雜莫測。
華國人不像日國人那么幸運,朝令夕改、陰謀陽謀是人生之常態。
世事難料,輕易承諾簡直是大忽悠。
“謝謝你小兄弟!”
徐爺點點頭,背著手走了。
童建國這才發現他是個跛子。
雖然對徐爺所知甚少。
但童建國還是多少從轉業軍官哪里了解到徐爺的情況。
身為封建余孽,在過去的歲月里,他和他的家庭一定飽受摧殘。
就像童建國的老爸童華章一樣。
一次次重燃希望,一次次又深陷絕望。
眼看著黎明即將到來,他卻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毅然決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