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達的這個感覺還是被徐良提醒之后才觸發的,老徐說那間堆滿物品的房間像個儲藏室,儲藏室就是倉庫,尤永剛是倉庫管理員,周志和尤永剛同為廢水處理廠的員工,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老陳怎么想都像是覺得這名兇手在提醒自己廢水處理廠的倉庫有什么東西在等著自己,否則,一名兇手有什么必要將兇器留在這個既需要尋找又如此顯眼的地方么?
又仔細將自己的想法歸總了一下,陳達覺著自己并沒有想錯,這才轉過頭在徐良的耳旁低聲解釋了一遍,他不是不信任周圍的人,而是怕這些人覺著自己的想法過于荒謬,無法接受。
果然,徐良抬起頭瞪大了眼睛:“老陳啊,你確定?”
“確定不確定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陳達所說的試試,當然是去試孟海的反應,倆人只要下了樓將尤永剛已經死亡需要調查其工作地點的事情告訴孟廠長,那之后的孟海的任何反應都會給予警方信息,很多時候警察獲取信息的途徑就是這么簡單。
“孟廠長。”
孟海正在樓下錄口供,刑警隊的人在辦公條件比較簡單的環境下,用執法記錄儀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了下來,陳達和徐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下來的。
“你們是要找我去單位的倉庫看一下吧?”孟海竟然提前一步把他們倆的目的給說了出來,順帶著說道:“稍微等會啊,等你們同事弄完這點東西。”說完還罵閑街呢:“我也是倒了血霉了,那么多人發財不見有財運找上我,倒霉的事可真是一件也跑不了。”
陳達和徐良倆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這個結果很出乎他們的意料,對一般人來說,在面對警察的時候往往會更被動,當然主動也不代表著人家有什么問題,可是能把事情想到警察前面,這也算是足夠鎮定了吧?偏偏你又說不出來什么,畢竟這不是頭一回,之前周志的死已經走過一遍程序了,還不許人家駕輕就熟么?
“你怎么看?”徐良悄悄的問了一嘴。
陳達搖搖頭:“不好說,先過去看看唄。”
“不好說?還有你覺著不好說的人?”
話音落下之后,孟廠長沖著他們倆走了過來,拜托式的說道:“二位警官,我是個生意人,迷信,求你干凈把兇手抓著,要不然時間一長肯定謠言四起,我那污水處理廠本來生意就不怎么樣,再有個鬧鬼之類的謠言,是真頂不住,沒準我兒子在海外的學費都得泡湯啊。”
從孟廠長的表情里能看出來他是真著急了,要不然也不會說的如此懇切,在這一刻,陳達甚至將他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乃至于去了污水處理廠倉庫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后,根本沒有繼續搜查,轉身帶著徐良就走了。但是,孟海卻在回到工廠那一刻變成了熱鍋上螞蟻,夾了根煙在辦公室里真是一圈圈的亂轉,他有點品出味兒了,兇手專門挑自己工廠里的人下手,怎么看著是像沖著自己來的呢?
能是誰呢?
這都要金盆洗手了,搗什么亂啊?
煩,自己可是剛從那條淌滿污穢的河流里爬出來,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岸邊晾干了自己順便讓風吹走身上惡心的味道,為什么偏偏在這種已經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時刻,出了這么一樁事兒?這小子要干什么?要錢么?要錢為什么殺人?要錢最應該被威脅的就是自己,又或者,他單純的只是跟尤永剛和周志有仇?不可能啊,這倆人最多就是社會底層,絕不會結下這么大的仇怨…
孟海決定再忍忍,無論如何也要把兇手的真實目的給忍出來再說,不管你要干什么,總得冒頭吧?躲在后邊抽冷子下狠手解決不了問題,是吧?總有一天要到臺面上來,當面鑼對面的吧?
行,老子等你!
想到這,孟海連班都不上,轉身拿著車鑰匙打辦公室里離開,將車開回了家,一進家門就鉆進了廁所,放了滿滿一浴缸熱水以后,將衣服胡亂脫在地上鉆了進去。
這是孟海的解壓方式,他喜歡這種渾身上下都被水包裹的感覺,那股溫暖和溫潤可以令人很舒適的徹底放松,甚至連腳趾頭都不在需要用力控制。
他開始慢慢的,慢慢的進入了一種非常舒適的狀態,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在這種狀態里,孟海仿佛在潛意識里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團霧氣繚繞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霧氣飄蕩的非常平穩,勻速的讓人詫異,似乎這樣一個世界里根本沒有氣流的存在。隨后,正當孟海處于好奇之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霧氣開始瘋狂滾動,似被人掀動后的深海波濤,如被狂風席卷的山巔之云,氣勢磅礴。
孟海在驚訝中還沒等表現出任何情緒,那霧氣里隱隱約約間出現了一個人影,影子閃動處,一只手由遠而近靠了過來,像是奔著自己的更桑咽喉!
孟海瞬間就醒了,一把伸出去就要去抓那只手,可就是這個驚醒的瞬間,他看見了浴室的樣子。沒錯,這是自己家,連裝修樣式都如此熟悉,墻上掛著的浴巾還有之前刮胡子刮破了以后蹭上去的血跡,絕不可能出錯。也就是說,剛才,是一個噩夢,在自己家怎么可能有人會傷害…
孟海準備伸出去抓夢里奔著自己咽喉的手本該抓空的,這才能和眼前的環境對號上,問題是他這一抓竟然抓到了實物,剛剛放下的心立即提了起來。
“干嘛呀老孟!”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浴室里傳來時,孟海這才滿臉驚恐的回頭去看,臉上慢慢的水滴也不知道是水還是汗,但轉過頭去,看見自己媳婦就站在浴缸旁邊的時候,他總算徹底放松了下來:“又睡著了…”說著還用手擦了一把臉。剛才一定是自己老婆要喚醒熟睡中的自己,這才伸手過來,不然,世界上哪有這么巧的事。
那個女人也沒說太多話,抱怨道:“和你說多少回了,洗澡別睡覺,多危險啊,怎么說都不聽,跟自己不知道在浴缸里會做噩夢似得,洗一回睡一回,睡一回做一回噩夢,不知道自己注意點啊。”
“幾點了?”對于自家女人的嘮叨,孟海選擇全當成耳旁風,慢悠悠的打浴室里起身,用浴巾擦拭著身體。
劉春蘭很寵溺的回應道:“我剛下班,你說幾點?”隨后到廚房里開始忙活飯,打冰箱里拿出來的,都是自己男人愛吃的,跟照顧另外一個兒子差不多。
他這邊剛擦干凈,笑呲呲想去廚房跟媳婦起膩,光著身子才走到門口,手里還拎著浴巾的那一刻聞見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順著那股味兒轉頭看過去,鞋架上正傳來一股撲鼻的腥氣,仔細觀瞧,鞋架上媳婦剛脫下來的鞋好像有點不對勁…
一滴圓潤的物體落到了地上,這東西摔成了八瓣,可孟海的眼睛卻瞬間瞪大了起來,因為,那是血!
“你干嘛呢?”
劉春蘭在廚房門口問了一嘴:“衣服也不穿上,不怕著涼啊?”
她正要走過來看個究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孟海將手里的浴巾隨手往鞋架上一扔,過去一把摟住妻子的腰,將視線調整到和血滴相反的方向一口親了下去:“過來,讓我稀罕稀罕你。”
“哎呀,正做飯呢,干嘛啊!”
“干嘛?正事。”
孟海狠狠一口親了上去,將劉春蘭攔腰抱起,直接走向臥室,二人迅速膩在了一塊。
十分鐘之后,孟海躺在床邊抽著煙,劉春蘭氣喘吁吁用小指勾著已經亂了的頭發,趴在自己男人手臂上問道:“壓力大了吧?”
孟海根本沒想這些事,他一直在琢磨媳婦鞋底的血跡:“嗯?”了一聲后,一言不發。
“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兒。”劉春蘭根本想不到自己男人為何發愁,她只以為是兒子作的妖:“是不是給那臭小子買車的事讓你壓力太大了?不行就不買,你自己親兒子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那咱們家啥條件心里得有個譜,老打腫臉充胖子,哪一天才是個頭啊。”
孟海扭回頭看了劉春蘭一眼:“還這么能說,這是沒給你辦踏實啊。”隨即將煙頭掐滅在煙灰缸內,翻過身見給妻子壓在身下,劉春蘭連連拒絕:“唉,沒完了是吧,過了今天往后就不過了啊?我還得做飯呢,都餓了!”
老孟這才放妻子起身:“行吧。”
“唉,老孟,你聞沒聞見什么味兒?”
孟海心頭一揪,連忙搶先劉春蘭一步走向了屋外說道:“還能有什么味兒,我身上的化學藥劑味兒唄。我跟你說,最近場子里進了一種新的化學藥劑,對污水處理效果很好,就是味兒不太好聞,跟血似得。”
劉春蘭回應道:“你聞過血啊?”
“血誰沒聞過?我小時候,村里殺豬一群孩子在旁邊看,就盼著殺完豬榨油能分點兒油梭子,那時候日子過的苦。”說著話,借彎腰去鞋架上那浴巾的功夫,用浴巾往地上一擦,還抹了一把媳婦的細跟,這才讓鮮血不再滴落的說道:“咱們家這浴巾用了多長時間了,是不是該換一條了,都餿了。”
“那就扔了吧,衣柜里還有條新的呢。”
孟海順手將浴巾扔進了垃圾桶,將新浴巾拿出來掛好又問道:“媳婦,你下班直接回家了么?去孩子姥姥那兒看看沒有,咱倆可有日子沒去了啊。”這看似普通的聊天實際上蘊藏著詢問劉春蘭動向的意圖,他想知道自己老婆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怎么會踩了一腳血回來,到底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不管是什么吧,這事,怕是得快點解決了。
“哪有工夫啊,這不下班就回家了么。”她想起什么似得:“還說呢,咱們小區地下停車場的燈壞了,我這深一腳淺一腳的踩了一腳水回來,也不知道誰那么缺德,往停車位上倒那么多水。”
孟海的眼皮一抖,嘴里說著:“怎么可能有人倒水呢?估計是誰喝多了,尿的。”
“你能不能別這么惡心?”
“嗨,這有什么啊,哈哈哈哈,我幫你把鞋擦了不就得了么。”
“別擦了,那雙鞋不能要了。”
“行,我替你扔了,再給你買雙新的,行了吧?”說著話,將那雙鞋順手也扔進了垃圾桶,還把垃圾桶的塑料袋卸了下來,順手扔到門外說道:“扔門口了啊,這玩意兒一會該有味兒,怪不得剛才你說有怪味兒呢。”
媳婦那邊燜著飯邊切菜說道:“我就說有味兒吧,你還整個是你們廠的新化學藥劑。”
“你說的都對。”孟海隨口應付著,伸手掏出手機坐在沙發上擺弄,他是猶豫了好幾次,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妻子正在炒菜,沒有關注自己的時候,進入了手機的另外一個系統,登錄微信后,給微信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之一發去了一條消息,內容為:“辦件事。”
對面恢復的很快,內容特別簡潔:“說。”
孟海將食指指甲送進嘴里咬著,真的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有人在搞我,已經殺了我們廠的兩個工人,還讓我的女人踩了一腳血回家,把他找出來,問清楚狀況,讓這個人消失。”
對面停頓了很久,久的孟海回頭看了好幾眼自己媳婦都沒有傳來消息,等消息傳過來的時候被,他竟然看到一條超長語音。孟海沒停,直接翻譯成文字看見:“你這不是要辦誰,是破案啊,那警察都破不了的案子,我們能弄成么?是這,你要是知道對方是誰,在哪,給我發個消息過來,不管他是誰,你想咋弄咱咋弄,包你滿意,破案的事我不會。”
“那我要是知道是誰,不知道在哪呢?”
“你知不知道誰能找著這小子?”
“應該知道。”
“那不就行了么,把能找著這小子的人告訴我,我從他嘴里掏出東西來再辦那慫,完了么。”
“多少。”
“兩百。”
“啥!”
“倆人可不兩百么,要不頭一個我給你留個活口?”
“可以!”
孟海是咬著后槽牙答應下來的,要不是這個貨逼的太緊,他都不想動用這層關系,因為很可能會因為這次的事情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吃飯。”劉春蘭將四個菜已經炒好了,來回幾趟就把飯菜都端上了桌,賢惠的讓人看了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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