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熱
經過一夜細致的雕刻打磨拋光打蠟，在天邊出現魚肚白的時候，一桿精致的槍架子終于制作完畢。
奧黛爾早就在桌子上趴著睡著了，格雷讓她回去休息，可她卻倔強地要待在這里。
將自己的袍子披在奧黛爾身上之后，他開始將一個個零件組裝到槍架子上。
由于從菲麗希爾那里拿來的零件都十分精致，所以組裝的時候十分順利，不過片刻，一桿嶄新的栓動步槍就組裝完畢了。
由于害怕某些零件制作不出來，所以他有些保守地沒有選擇半自動步槍或者自動步槍，但是現在看來，按照菲麗希爾的聰明才智以及艾蕾的幫助，這些槍的某些關鍵零件應該也是信手拈來。
不過無妨，現在只制作了一桿槍，還沒有大規模量產，所以等到實驗過后再改進也不遲。
用干凈的手帕反復擦拭槍桿之后，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叫做“槍”的東西了，雖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玩意兒，但是在丁一凡記憶中，槍械的力量對于這個還在冷兵器時代的世界來說，甚至比魔女還要致命。
現在就差子彈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菲麗希爾該怎么解決子彈的問題，但是有艾蕾在她身邊，應該沒有大礙，倔強的菲麗希爾會做好一切的。
他把這桿手動填裝的栓動槍命名為“艾蕾一號”，因為其中的零件都是她造出來的，所以用她的名字命名恰到好處，雖然菲麗希爾肯定也出了力，但是她肯定不同意用自己的名字來命名。
就在他興奮地拿起步槍不停用刻度線瞄準把玩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吱呀”的開門聲把還在熟睡中的奧黛爾驚醒，她一把握住放在桌上的長劍，警惕著張望起來。
在看到來人是菲麗希爾之后，她這才松了口氣。
“我的天使！看來您又有新的進展了。”格雷一眼就看到了菲麗希爾手中提著的一個絲綢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
“這個就是你最終的成品？”菲麗希爾把袋子遞給奧黛爾，走到格雷面前，示意格雷將槍拿過來。
把槍遞給菲麗希爾，他這才發現了她臉上掩蓋不住的疲憊，不必說，她肯定是一夜沒有休息，“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要不先去休息吧......”
不過菲麗希爾好像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槍械上，并不打算回答他。
“什么時候試射？”看了半晌，她把槍遞還給格雷。
“......吃過早飯吧。”他本以為菲麗希爾應該不會對這些冰冷的鐵塊感興趣，沒想到她好像對這個東西十分在意，甚至到了和他一樣心急的程度。
“那就趕緊吃。”
接下來格雷就在菲麗希爾一直緊盯著的目光中開始了用餐。
“菲麗，我說......你不吃嗎？”
菲麗希爾就坐在他的對面，雖然一臉的疲憊，但是盯著他的眼睛卻十分明亮。
“趕緊吃！”
被菲麗希爾呵斥了一句，格雷只得草草吃了一些。
當眾人匆匆離開城主府時，天才剛剛大亮。
不過冰原城的人向來都起得早，雖然天才剛亮，但訓練有素的騎士團已經早早起床了，不用格雷吩咐，科諾就指揮起騎士們開始接著完成城墻各處的修補。
看到科諾如此盡職盡責，格雷不由地有些高興，看來自己身邊的能人還十分不少，一般事務全都可以交給西弗斯處理，治安和其他事情都由科諾完成，他們一起配合正好相得益彰。
“殿下，夫人。”
看到格雷和菲麗希爾一同出行，科諾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行禮，自從來到冰原城之后，他也只在晚宴上見到過菲麗希爾一次，沒想到這位海伯利安大公的女兒竟然也有步入世俗的時候。
“科諾，城墻還需要多久完工？”格雷看了一眼遠處正排成人形傳遞線，開始朝城頭傳遞砂漿桶的騎士們。
科諾多看了幾眼他懷里緊抱著的奇怪木桿，如實回答，“啟稟殿下，昨天晚上我們又開工過一陣子，所以進展不慢，今天差不多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命令所有騎士們都到城頭集結，咱們也不差這兩個小時。”
雖然不知道格雷要干什么，但他還是立馬應道，“遵命。”
騎士們的行動十分迅速，等格雷等人上到城頭的時候，騎士們剛好也集結完畢，每個人都高傲的仰著頭，整整齊齊地在寬大的城頭排成一個陣列。
格雷也不廢話，站到騎士團面前，直接說出了此舉的目的。
“我們制作了一種新式武器。”他把亮蹭蹭的步槍給舉過頭頂以便讓所有人都看到。
“原來是那根木棍是新式武器？怎么用的？用來敲別人的頭？原來一根拋光了的木棍就能被稱作新式武器......”科諾在心底暗笑了一聲，不過隨后又想，格雷每次做事都有獨到之處，這根木棍顯然也不可能是用來砸別人的頭那么簡單，想到這里，他立馬收起了自己輕視的想法。
不只是科諾有這樣的想法，幾乎所有人都有類似的心理變化，先是輕視，然后又想到格雷做事絕對不會普通才對，所以全都靜靜地聽著下文。
看到沒有人提出問題，格雷又繼續說道，“不過這東西還沒有進行試驗，現在，我們需要挑選幾名神箭手和我進行比試，來論證新武器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隨后他左手拿著子彈右手拿著槍桿子，對著眾人解釋了一番原理，雖然他知道可能沒幾個人能聽得懂的，但是為了避免他們又把這玩意兒和魔女扯上關系，他還是強行說了一大堆，盡力想表達出這玩意兒和弓箭差不多的意思。
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步驟，因為萬一什么時候傳出了三皇子用一根木棍殺死幾百米外的獵物的消息，異端審判軍第二天就要大兵壓境。
看到騎士們個個都像是聽到緊箍咒一般云里霧里的時候，他知道效果已經達到了，只要不和超自然的東西扯上關系，槍械的推廣應該會很順利。
講解完畢之后，不明所以的科諾還是親手挑選了出了力量最強，射術最精的三位騎士。
“現在，我先演示一遍這玩意兒的工作原理，聲響可能有些大，希望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格雷填裝上一顆菲麗希爾新制作的鐵芯子彈，雖然是第一次實驗，但她對菲麗希爾制造的火藥還是十分信任的，因為既然她說過威力不錯，那就一定沒錯——即使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火藥實驗的響聲。
接下來所有人都看到了格雷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
他轉過身朝向城外，然后把木桿粗的一端抵在肩膀上，用臉貼在木桿上，一只手握住木桿的前端，一只手握住后端。
“你要是不響的話，我可要被人笑死了。”格雷覺得身后的所有人都在暗中偷笑，他只能努力回想起丁一凡記憶中扣動扳機子彈出膛的時刻。
“看到那棵小樹了嗎？”為了展示效果，他指定了一個目標。
眾人聞言，都朝城外看去，那是距離城門大概四五百米處的大路旁的一棵小樹，雖然不高也不粗，但是孤零零的立在路邊，十分醒目，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到。
“我說的是樹下的那只兔子。”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十分清晰看到正在樹下蹦跳的兔子，但是其余的人就得費一番勁了，個個都瞇著眼睛努力尋找著。
幸好現在陽光正好，大多數人都看到了那只在樹下躍動著的灰蒙蒙的身影。
當那只灰兔子立起身東張西望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砰！”
雖然格雷已經提醒過會有聲響，但是猝不及防的響聲還是讓除了菲麗希爾之外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格雷看了一眼槍口冒出的極少的白煙，把槍垂了下來，笑著說，“菲麗，你的火藥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好。”
“謝謝。”菲麗希爾淡漠地回答，目光和他一樣投向遠處。
這是眾人才明白射擊已經結束了，但是全都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科諾，派人去把那只兔子撿回來。”
“遵命。”
格雷在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已經知道結果了，子彈在出膛的的瞬間就已經注定了那只兔子的死亡，如果普通人使用的話說不定還會有所誤差，但是以他精準的控制力，早已把誤差降低到了最低。
騎士很快就提著兔子回來了。
兔子頸子上被打穿出一個大洞，淋漓的鮮血把它灰蓬蓬的毛給粘在了一起。
他本有機會用子彈從它的左眼打進右眼穿出不傷到其余的皮毛分毫，但是那樣撿回來的兔子就會是雙眼流血的詭異模樣，難免有人會把它與魔鬼扯上關系，所以干脆打穿脖子得了。
現在騎士們才稍微明白了一些關于這支槍的原理，但都沒怎么驚訝，因為要他們來射殺一只兔子，他們自詡完全可以做到。
“好了，我的演示完畢了，現在......”格雷看向菲麗希爾。
不等格雷把話說完，菲麗希爾已經知道了他想干什么，所以一把接過過“艾蕾一號”說道，“我來和你們比。”
看到美麗動人的菲麗希爾竟然說自己要親自上場，騎士們都躍躍欲試，畢竟要和“拜倫的明珠”比試，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雖然她是個女人，但是奧拉是個尊崇武力的國家，女騎士和女貴族比比皆是，冰原城的騎士團中就有好幾十個女騎士，男尊女卑的情況并沒有那么嚴重，所以她參加比試眾人不但沒有驚訝，反而都感到榮幸。
不過科諾騎士倒是有些擔心，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但是就是覺得好像不太對勁，“夫人，這......”
“無妨，不妨就讓大家看一下菲麗希爾女士的英姿吧。”格雷笑著退后了一步。
菲麗希爾雙手握住槍桿，利落地拉動槍栓，把格雷剛才故意留在槍內的彈殼給拋了出來。
彈殼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三位騎士也各自帶著裝著箭矢的箭匣和鐵弓上前，開始調整起弓弦來，格雷看著落在地上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彈殼，開始思索著她到底是怎么制作出子彈這種精細的東西的，他記得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但是對方卻沒有正面回答他。
趁著這段時間，他又命人抓著許多雞鴨之類的牲畜放到了城墻外，讓它們自由活動。
而比試的內容自然是比誰擊殺的牲畜多。
隨著格雷喊出準備，騎士們都鼓起了手臂上虬軋的肌肉，堅硬的鐵弓也被拉成了滿月。
比起氣勢驚人的騎士們，菲麗希爾這邊就要平靜得多了，纖細的雙手緊緊握住槍桿，淡金色的發絲垂落在臉頰旁，雖然滿臉疲憊，但是難掩她眼中的興奮。
“開始！”
“砰！”
槍聲是在格雷剛把話說出口的時候響起的，可見她的精神集中到了何種程度，真可謂是全神貫注。
遠處的一只呆頭大鵝在槍聲響起后立馬就被掀翻了過去，掙扎著扇動了兩下翅膀，然后一動不動了。
機械擦動的聲音傳來，菲麗希爾飛快地褪出彈殼，迅速裝彈，然后又完成了下一次擊發。
“砰！”
又一只雞仔被洞穿。
如此干凈利落的裝彈射擊簡直讓格雷不敢相信她這是第一次摸槍，甚至不敢相信她還是那個喜歡讀書鉆研的貴族女人，她這副樣子倒是像一個沉默冷靜的獵手，對待獵物有著百分之百的冷靜。
格雷再次被她折服了，這個整天埋頭在實驗室里的完美主義者，原來不止是一位優雅的貴族小姐，她同樣也是一位內心堅韌，殺伐果斷的戰士。
拉栓、褪殼、上彈、射擊。
菲麗希爾不斷地重復著這個過程，簡單而迅速，一旁的騎士們也不甘示弱，也不斷開弓射出箭矢，但是他們的動作顯然要比菲麗希爾要慢了許多。
“砰！”
當最后一聲響亮的槍聲響起之后，菲麗希爾垂下了手臂，眼中閃爍的光芒從興奮變成了狂熱。
“這就是‘我們’應該擁有的力量！”
最后一顆子彈先箭矢一步掀翻了一只公雞，箭矢空了目標，深深刺入地面，尾羽不停的顫動著。
騎士們把死去的牲畜們全都找了回來，通過傷口來分辯出是被子彈打中的還是箭矢射中的。
結果是壓倒性的，一共三十只獵物，菲麗希爾一共十五發子彈，所以獵物有十五只都是槍傷，其余的十五只才是三位騎士所獵得的。
結論自然不必說了，格雷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即使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男人、婦女甚至是小孩，只要擁有這樣的武器，都能成為危險的戰士！
接下來，格雷又用僅存的幾發子彈在不同距離測試了穿透鎧甲的能力。
結果又讓所有人吃了一驚。
遇到身著鎧甲的騎士，這把槍能在最大距離六百米的時候做到有效穿透和殺傷。
要知道奧拉帝國最強的弓箭最遠也不過三百多米，而且大多數騎士團都不太注重弓箭，重點加強的地方都是騎兵的速度和就劍刃的鋒利程度；而這東西的出現，可以說是有劃時代的意義。
這場比試過后，騎士團又開始修復起城墻來，但是興奮的騎士們還在不停地談論這剛才的話題，每個人都幻想著自己能早一步得到這種新式武器，對于只能近戰的騎士團來說，如果能做到遠距離斃敵，誰還愿意冒著風險貼臉呢？
在回去的路上，菲麗希爾好像一直在思索著什么，連格雷叫她好幾次，她都沒有理睬。
“菲麗，菲麗......”
快要走到城主府時，菲麗希爾才終于意識格雷一直在說著什么，“閉嘴。”
“菲麗女士，您在想些什么？”雖然被呵斥，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問。
“我...”菲麗希爾罕見地猶豫了，沉默了片刻，她終于下定決心似地抬起了頭，“如果你想招募更多魔女的話，希望你能找出能量產這些東西的方法，光艾蕾一個人要制作這東西可不容易。”
“量產？我才不會量產這玩意兒。”
“什么？你不想招募魔女了？”菲麗希爾突然停住腳步，眼神變得有些發冷。
格雷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連忙解釋道，“當然想啊，我的意思是這東西只能算是初代產品，我要量產的是比這東西更好的。”
“麻煩你下次一口氣把話說完。”菲麗希爾好似松口氣地瞥了他一眼，掠過他的身邊朝前去了。
“遵命，夫人。”
回到城主府后，菲麗希爾難得地和他共進了一次午餐。
然后在她的監督下，格雷開始繪制新槍械的圖紙，同時他也順便詢問那些零件是無法做出來的，便于修改思路，兩人的這次討論，恐怕是他們訂婚以來談得最久的一次，兩人都暢所欲言，發表自己的見解。
通過這次談話，格雷和菲麗希爾對雙方的認知又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格雷知道的遠比菲麗希爾想象的多，而菲麗希爾的聰慧和強大的理解力也讓格雷更加嘆服。
不知怎的，格雷突然生出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不知道菲麗希爾是怎么想的，但是從她眼睛里激烈的神采可以看出，她應該也有類似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