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濃霧,像是潮水一般淹沒了這片世界,也一點一點淹沒了車里的人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電臺里這個,是節目效果吧?”圓臉青年不自信地說。
“嗯,應該是節目效果,現在的節目就喜歡搞這種噱頭,博人眼球而已。該死的,我們不應該聽這個節目的。”
司機杰基懊惱地捶了一下方向盤,把車載電臺關掉,換成了車載的音樂上。
以往司機都喜歡開著車載電臺收聽廣播,緩解長途駕駛過程中的孤獨感,增加互動交流體驗。這樣對疲勞而麻木的神經能起到刺激作用。
但是今天這個節目明顯超乎了他的預計,不只是刺激,而是驚嚇了!
“沒關系,我們繼續開吧。”副駕駛上的中年男人說道,“對了杰基先生,我們多久能到目的地?”
“遠離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現在就不知道多久了。”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凌晨一點半,按照這樣的低速行駛,原本的距離至少要花兩部以上的時間。
“你們先睡一會吧,我慢慢開,也許待會兒霧就散了。到達目的地我再叫你們。”
看到杰基充滿信心的表情,車上的人也不再多想,各自調整了座椅和姿勢,靠在位置上就閉上眼睛。他們的精神今晚都過于疲憊,急需休息了。
單調的汽車引擎聲和外面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形成嗚嗚嗡嗡的轟鳴。圓臉青年瞌睡中不小心把臉貼在了車窗上,頓時感覺到一種潮濕粘膩的怪異感覺,好像是什么巨獸的舌頭在舔舐,伴隨著濕熱的氣體噴出,讓人心煩意亂。
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被他一轉身而帶過,眼前只剩下了黑甜的睡夢在召喚,那里面有他期盼著的所有東西,保護著他不受外界的侵擾。
外面的怪異仿佛在他閉眼的一瞬間,就真的不存在了。
他又回到了溫暖的家里,躺在燒得通紅的壁爐前看著書。這時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敲打在窗欞上,又滑落在了樓屋的縫隙間。
木柴燒出的噼啪聲變成了催眠的溫柔旋律,撫平他神經上的每一處皺褶。
書本上的文字在他看來越來越模糊,甚至跳躍舞蹈了起來,像是無根的精靈玩耍嬉戲著,組合成不同的話語,向他帶去問候。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平緩,昏睡的浪潮裹挾著塵世的紛擾,再一次將他淹沒,那是一種輕微的窒息感,帶著令人癡迷的幸福將他包圍。
在屋內忙活的母親經過了他的身邊,露出了煩惱而無奈的表情,拿來了一條羊絨毯子蓋在了他的身上。
他翻了個身。
整個世界只剩下木柴被燒開的噼叭聲。
噼啪…
噼啪…
噼啪…
………
不知過了多久,圓臉青年從睡夢中驚醒。
他茫然地睜開了眼,只感覺眼前略微的眩暈,夢境里面美好的一切都被現實所破滅了。
木柴的噼啪聲其實是汽車輪胎經過公路縫隙的響動。窗外的雨變成了外面的風抓撓著車窗玻璃的動靜。
而他夢境里幸福而窒息的壁爐熱度,其實是汽車里沉悶而焦灼的空氣的折射。
“真是令人絕望的感覺啊。”圓臉青年嘟囔著,揉了揉眼睛徹底地坐直了,只剩腦海里的睡意還在負隅頑抗。
“你醒了?”司機杰基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開口道。
“對,杰基先生。你都沒睡呀?要不要休息一下?”圓臉青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們幾個乘客可以坐著休息,司機卻沒辦法放松警惕,在這個夜里不知道開了多久的車了。
“我沒事,你們休息好了就行。我怕我一休息,就再也走不了了…”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圓臉青年的脊椎骨升騰而起,直竄天靈蓋。
原本他的屁股已經因為長期的坐著而麻痹,現在卻猛然恢復了知覺,被壓抑的尿意也極速升騰了起來。
他聽出來了!
司機杰基在害怕!
第一句問候由于過于簡短,他沒有發現司機的說話聲有一些顫抖。但是而第二句已經暴露了他。
司機杰基的說話聲顫抖而虛弱,話語里帶著一種神經質,就像是經歷了長時間抗爭而無果的竭力感,已經在破罐子破摔的邊緣。
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該如何發問,只能用長時間未喝水而干渴的喉嚨發出了嘶嘶聲,瞪大了充滿血絲的眼睛。
前排那個中年男子,卻緩緩地轉過了身。
圓臉青年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這個中年人的五官依然刀削斧剁般凌厲,卻掛上了一絲的驚異,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中年男子開口道。
“不…不知道。”被男人的眼神盯得發慌的圓臉青年,心頭的恐懼在這種壓迫力下反而消減了不少。
“四個小時了。我們在這條路上整整開了四個小時,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出口的標志。”
“什么?!!”
“按照路程,我們應該到達兩次了。但是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路口,這條路也完全沒有看到盡頭的痕跡。”
“這…不可能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司機杰基堅決地說道,“我們被困在這條道路里,我也不敢停車,害怕會被永遠地留在這里找不到道路。”
國字臉青年還在后排呼呼大睡,車里的爭執沒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見到前排的兩個人都這么冷靜,圓臉青年也逐漸冷靜下來,隱約猜到了他們有了一個什么計劃。
“我雖然沒有看到高速公路的出口,卻在霧里看見了其他東西…”
“每隔十五分鐘,就會有一個休息區的指示牌出現,隨后是一個突兀的匝道。”
“我和這位先生的意見就是讓大家休息一下,恢復了足夠的精力,再決定要不要開進這個路口。”
那個中年人也緩緩說道:“如果開進去,我們可能就會面臨廣播故事里一樣的處境了。我們不清楚那個人是怎么出來的,這種行為的風險很大,需要大家一起做決定。”
后排地國字臉青年睜開了眼,說道:“我都聽見了,我同意進去。”
他的聲音冷靜到令人害怕,和車里所有人都不同。
司機杰基是崩潰中帶著一絲鎮定,表達著他對從前理性世界的向往,不愿意過早地放棄自己的理智。但是如果繼續這樣,他總有一天要崩潰。
前排中年人看不出表情和情緒,可能在害怕,可能在憤怒,也可能什么都沒有。什么都看不出來。
但是與圓臉青年的驚慌失措不同,國字臉青年是處在壓抑情感,激發理性的極端狀態。他的求知欲壓倒了求生欲,可能現在坐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人形的理性化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