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茨日常的工作除了在山上晃蕩,還需要對肆意生長的樹木進行規劃,砍伐影響了道路和環境的林木,并清理過于茂密的區域和枝葉,這也是對從樹林間其他植物生態的一種保護。
其實我在路上就應該有所察覺的,那些沿道路殘留的樹樁,和做了不同標識的樹干,都說明了這里長期有人在進行養護。
因此哥茨為我指明道路后,還要繼續向山下巡邏,去處理雜木。
而山上的部分他剛剛花了兩天時間整理過,表示那里一路都沒有問題,道路平坦、路線鮮明,山上也沒有大于山羊的生物、毒過蚊子的毒物,我可以放心前行 告別了哥茨,我就繼續向山的深處進發了。
按著他的指示,我的后面路程明顯順暢了許多,很快就到達了一個外表其貌不揚,卻散發出裊裊煙水氣息的建筑前。
這里地處一個山凹,三面有山環繞,一處高山傾瀉而出的溪流緩緩流淌盤旋,但有一股小小的水流被引入了溫泉之中。
那屋子只是一排磚木結構的房屋,與那泓溫泉并排,四周點綴著一排柔弱的竹子,在低垂著投下點點蔭涼。
這里應該是利用了天然溫泉的區位優勢,在周邊加以簡單的修建,做成了一個四時如春的溫馨區域。
但是整體的設計,可以說是別出心裁。在這個山麓的避風港,建造出來的小屋,不僅完美地利用了溫泉資源,還引入了一渠活水,降低了溫泉溫度的同時,也防止了溫泉水長期沉淀而腐化。
更重要的是,有一股山風,會順著冷熱不均產生的氣流,自動成為這個溫泉屋的空氣循環系統,哪怕長期無人打理,也不會被硫磺氣體淹沒。
作為一個vr建筑工,這些巧奪天工的案例都是我們學習的目標,在這種自然環境里竭力追求自然、和諧。
但出現在這個無人的山谷,就顯得格外的突兀了。
我到屋子里看了一眼,只是一排排架子,和一條加長的長椅,用于溫泉客人放置衣物和休息閑坐。從方向上來看,整個溫泉屋中間,還用木板隔成了兩個部分,將男賓和女賓分離。
粗略了解了一下,我就沒打算再繼續看了,畢竟我也沒帶洗浴用品來,牧場又百廢待興,沒什么心情來這兒泡溫泉。以后牧場走上正軌了倒是可以來這里休閑。
我在走出小屋的時候,被一塊地磚吸引了注意力。
那塊磚孤零零地鑲嵌在溫泉小屋的墻角,離地不到三尺的高度,顯得格外陳舊。
“約克遜·普洛維斯登。”
那磚塊上面只有一個斑駁的名字,幸好是在燒制的過程中直接刻畫在上面,才沒被水汽浸潤腐蝕。
但是令我疑惑的不是這個名字,而是這片瓷磚上,遍布的是玫瑰廣場上如出一轍的螺旋花紋,組成了一堆盛開的薔薇科植物。
“……”
我突然感覺到了一點異樣,但是又理不出頭緒來。
按照我的估計,玫瑰廣場上的獨特磚塊應該是可以追溯到最早一批的居民定居這個島上,并命名了礦石鎮的時期。
那這邊出現的磚塊,就有兩種可能。
其一,是小鎮上的居民在修建這個房屋時,無意中使用到了玫瑰廣場的同一批磚塊,而且恰巧用到的是這塊帶著人名的玫瑰磚。
但是這種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太小,作為一個合理估計有些太過牽強。
另一個解釋,就是當初修建玫瑰廣場的居民,和這這個小屋的建筑者,是同一批人,才會在修建磚木結構的建筑時,下意識地使用上帶著名字的磚塊。
這個推測明顯更符合常理。
但是中間有一個漏洞。
那就是正常磚木結構的建筑壽命并不長,而這種修建在溫泉中的建筑,建筑壽命更會被溫泉里的硫磺等腐蝕氣體,嚴重侵蝕,壽命縮短到二三十年。
也就是說,上一批小鎮居民的時代,距離現在其實遠遠要小于我的想象。
而礦石鎮那沒有歷史記敘的年代,要綿長到我的意料之外。
甚至有可能,如今鎮上居民就有當年礦業繁榮時代的遺留者?
是達特老板?是迪克老板?
不太可能,這兩人從事的行業明顯從年輕時期就在進行,不像是中途改行的人員。畢竟礦石鎮當年的生活服務業人員,也是移民而來,不太可能不隨著礦業而遷移。
是塞巴拉和穆奇兩個老頭?
從年紀上來說合理,但是兩個人都沒聽說有兒女在鎮上生活,如果是習慣了養老,為何不隨兒女離開這個鎮子,反而都在這里獨自撫養孫子?
還是哈里斯警長和托馬斯小火車…鎮長?
從老板的描述來看,這兩個人和扎克一樣是后來才來到鎮上的,所以工作和小鎮的生活息息相關,但是為人完全不像礦業人員的風格。
我將鎮上認識的人,一一對號入座了一番,都找不到能夠完全對應的人員。
難道二十年前的那些礦工們,都不約而同地撤離了這個小鎮,由另一批完全不相干的人繼承了他們的領地?
這個可能性也實在是太小了。
其實我也不是對這些礦工的去向有什么執念。
只是好奇當初繁榮的小鎮,是如何變成現在這種人丁稀疏的狀態的?
進行這樣徹底的產業轉移,對一個地區的經濟是破壞性的。
如同工業地區出現空心化,就會有大量的勞動力失業,造成治安惡化。而治安惡化的結果是導致其他的就業勞動力也選擇移居他處。
相互影響之下,整個地方都會變成一處人才荒漠,只剩下基礎的生活服務人員,對當地遺留的居民提供社會服務。
這個情況就很符合礦石鎮的情況。
由于礦石產出收到了星際采礦業的巨大沖擊,整個鎮子宛如農民拋荒田地,采礦業和相關產業迅速凋敝。
突出特點就是這個鎮子上的年輕人明顯數量稀少,只剩下達特老板這些本地居民,和他們未成年或者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子女陪伴。例如,迪克老板連箍桶、搬運都找不到比我合適的青壯年雇工了。
其次就是鎮子的產業變得稀疏和衰弱,生活必需品都要仰賴進口,成為商業航道上可有可無的一個環節。
這么說來,還有船愿意給鎮上供給貨物,然后帶著些不值錢的產品繼續航行,還多虧了扎克的人脈關系了。
勞動力流失問題對上了。
產業空心化問題對上了。
但是問題是,這些鎮上的居民從我的分析出發,都并不像是采礦業遺留下來的居民啊……
二十年前,那些人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個叫做“約克遜·普羅維斯登”的人,現在又去了哪里?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我在溫泉屋那個磚塊面前蹲了下來,手指在那塊磚上無意識地滑動著,口中念念有詞。
忽然,一個閃電般地念頭在我的腦海劃過,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我感覺一個重要的,曾經被我下意識遺忘,而丟棄在了記憶殿堂的信息,終于在我的冥思苦想下付出了水面一角。
二十年那場變故,并不是沒有任何的線索。
在居民的口口相傳中,早就給了我一個關鍵的信息。
而這個信息,甚至渺小到我毫無記憶。
但這也是我最不應該忘記的東西。
二十年前,我確信鎮上搬走了一個人,并且將所有的產業付諸流水。
那就是礦石鎮牧場的老牧場主。
將牧場賣給我父親的人。
那個將牧場建在礦石鎮郊區,占據了礦場到鎮上重要通道的創始人。
“我早該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