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緩步向前走著,面前那桿越來越接近的高字大旗,此刻不讓李穆心中有著任何的信息,而是充滿怨恨。
而看著那馬上穿著鮮亮白甲的人,李穆更是怒火都要從眸子中冒出來。
李穆此刻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對方,有太多的的事情等著對方回答,有著太多的怨恨等待在對方的身上發泄。
那隆隆的馬蹄聲來到面前,李穆的目光一直都在那猙獰的面具上徘徊,等待了片刻,高長恭的馬匹在李穆身前停下,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高長恭立刻下馬的動作表示對方對這里的情況十分的關心。
“高白,你們為什么不撤退?”
高長恭的聲音在李穆的耳邊響起,李穆平淡的眸子中卻突然多了一絲狠厲,輕輕握著宿鐵刀刀柄的手也猛然發力,下一刻便突然舉刀,面目猙獰的向著高長恭砍去。
“都死了!都是你害的!”
李穆大聲的吼著,手中的寬刀向著對方砍去,但卻是被高長恭一個側身給躲過。
李穆扭過身來要繼續砍他,高長恭卻是冷著眸子一腳將李穆踹倒,而旁邊的幾個親兵這時候撲了過來,死死的將李穆壓在地上。
遠處的莫老漢和葛青看到了這個情況,當即也是大呼一聲向著這邊沖來。
“為什么?!為什么?!既然你讓我們來做餌,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這個事實,為什么要騙我是來接應的?!”
“因為你的命令!我們兩個什,都差不多死光了!”
李穆在地上大聲的掙扎著,心中對于高長恭滿是怨恨,而周邊的人死死的將李穆鉗制住,聽著李穆的怒號,一個人當下沖了過來,抬起腳對著李穆的肚子就是一腳。
劇痛傳來,李穆當即閉緊了眼悶哼一聲,卻是看到了那是帶傷的仇勇。
而這一腳也讓李穆從那種憤怒支配的狀態之中緩了過來,與此同時耳邊響起對方惱怒的聲音。
“你以為就你死了這么多兄弟嗎?我的一個百隊,到現在就剩下一個什了,咱們重騎兵總共四個千隊,到現在連一個千隊都湊不齊!”
“你以為就你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嗎?將軍帶著數萬人進攻,現在亦是傷亡慘重,而就因為知曉你沒有從敵陣之中逃出來,將軍又強行帶著疲憊的大軍過來救你,你還敢對將軍揮刀!”
“按大齊軍律,襲擊主將者,當立斬!”
仇勇大聲的吼道,當下卻是怒不可遏的抬起腳再要對著李穆的肚子來上一腳,身旁的高長恭這一次卻是阻止了他,還讓周邊的親兵松開李穆。
李穆手中的刀被人奪走,身上的壓力也頓時一松,李穆趴在地上喘著粗氣,直到看到一雙靴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李穆緩緩的爬起,身上的各處都無比酸痛,但還是堅持著爬起,抬頭看向面前的高長恭。
高長恭依舊戴著面具,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李穆,李穆向著地面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緩緩的說道。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要騙我們。”
李穆淡淡的說道,心中已經十分的疲憊,看著高長恭的神情之中雖然不剩下多少的憤怒,但是帶著濃濃的冷意。
高長恭同樣看向李穆,片刻后才淡淡的說道:“我說這是因為我不信任你,你相信嗎?”
李穆嗤笑了一聲,根本沒有將對方的話當做是真的。
而高長恭則是沒有再說話,而是命令部隊現在立刻離開這里。畢竟這里在戰場邊緣,這里的情況瞬息萬變,并不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
李穆卻是瞪著眼睛希望高長恭立刻給一個答復,但是最后卻是被趕來的莫老漢和葛青攔住。
周邊的士兵開始打掃這里的戰場,李穆和莫老漢幾個人,親自去將自己兄弟的尸體放上馬匹帶回去。
而最后李穆還看到了自己那匹已經死在山腳下的棗紅大馬,李穆蹲下身摸了摸那還有些溫熱的馬臉,心中嘆了口氣,卻是沒有辦法將它從這里帶走。
這一次,部隊從山腳一側離開,李穆也走入了之前一直注視著的這片土地,第一次看到了這片廣袤的戰場。
而進入這里,李穆看到的場面簡直瞬間讓李穆胃中翻騰。
金墉城就在遠處,但是面前廣闊的土地上已經是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右側大片齊軍部隊正在向著后方瘋狂的后退,而那些周朝的士兵在戰場另一側大聲的嘶吼,似乎是在宣告他們的勝利。
但在雙方之間的戰場上,這里則全部都是尸體,人馬的尸體堆在一起,幾乎鋪滿了這片戰場。
雙方現在在對峙階段,這些尸體甚至沒有辦法帶走,而冬日里的這片土地已不再是銀裝素裹,而是滿地的泥濘,其中還傳來濃重的血腥味,戰場上的喧騰的氛圍甚至讓每個人燥熱不安。
見到這樣恐怖的場景,李穆這才緩緩的吞了一口口水,意識到之前仇勇所說的話語是真的。
高長恭面對的戰場,同樣是十分殘酷的,甚至相對于自己所面對的情況都來得更加的危險,李穆環顧四周,看著那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也有了絲絲的松動。
但是扭過頭,看著那個走在最前面的高長恭,再看著旁邊已經再也沒了生息的袁虎,心中頓時又滿不是滋味。
部隊從這片血腥味的戰場上退去,重新回到營地的時候,李穆的耳中又被無數的慘叫聲覆蓋。
整個營地里都是受傷的士兵,沒有受傷的士兵正瘋狂的走動去找大夫來醫治,一些沒有大礙的老兵則是咬著牙自己處理傷口。
李穆和莫老漢幾人走進自己的營地,這里卻已經是空蕩蕩的,整個營地里只剩下了三個人,莫老漢,葛青,還有李穆。
這里沒有傷員需要救治,因為他們都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不僅如此,另一邊的營地之中,那是同一個百隊里面的其他什的營地,里面現在卻是空蕩蕩的,李穆好不容易找到個士兵問問里面的情況,得到的回應卻是。
里面的人都死了,在一次重騎沖鋒之中全部死了。
戰爭,不僅僅是一頭吞金獸,它還無時無刻都在用人命填充它的胃口。
李穆的心中都有些顫抖了起來,與同樣神情低垂的莫老漢和葛青對視了一眼,三人的目光都有些顫抖。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兵士走了進來,直接叫著李穆去中軍營帳,將軍要見自己。
李穆有些麻木的扭過頭,卻是沉重的出了口氣,點了點頭跟了出去。
一路上營地之中的慘叫聲都在李穆的耳邊不斷回響,要不是李穆已經見慣了血腥的場面,此刻或許肚里都要再次翻江倒海。
終于是來到了中軍營帳處,站在門外的衛士都已經跑去幫忙搬運傷員了,這個中軍營帳也顯得十分的狼藉。
李穆意識到這一次的戰斗或許讓這支部隊傷筋動骨了。
那個親兵通報了一句,李穆便邁步走了進去,掀開簾子,里面頓時變的十分的安靜,李穆看過去,只見到三個人都坐在左中右三個方向,坐在中間的段太師神色萎靡,坐在右側的那位斛律將軍小臂上還扎著布條,嘴上還不時咧一咧。
而在左側,高長恭正拿著筆在寫著什么東西,李穆看著像是什么名字一樣的東西,當下卻是沒有發聲,只是站在桌案前面不遠處。
高長恭似乎十分專注的在寫著上面的東西,李穆見他似乎沒有差距到自己的到來,旁邊的段太師看不下去了,才輕輕哼了一聲,高長恭這才提起頭來,眼睛與李穆頓時對視了一下,將手中的毛筆放下。
“找個地方坐下吧,我給你好好解釋一下你的問題。”高長恭伸手示意道。
李穆卻是沒有動,只是繃著臉看著對方。
高長恭也就收回手,然后緩緩的解釋道:“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真正的任務,你可以認為是我不相信你。的確,你過去的那身痞氣讓我很反感,我害怕我將這個事情告訴你之后,你便自作主張的離開,壞了我的大計。”
“你的大計?你的大計讓我十個兄弟只剩下兩個,另一個什全死了。”李穆大聲的反駁道,周邊的段韶和斛律光也看了過來。
高長恭眼神閃避了一下,卻是停頓了一下:“我本來覺得那里有著足夠退卻的地方,你們的負重也減少了,應該也能夠從那里離開。”
“是,你當然是這么想的,但是二十個人怎么可能不會出問題,就算我們最后的死亡是因為我們的失誤,但是從頭到尾,如果你能夠在之前就清楚的告訴我這是個誘餌任務,我怎么會讓他們停留那么久!”
李穆大聲的吼道,似乎要心中的憤怒全部向著對方發泄出來,而這時候李穆身后另一邊坐著的斛律光卻是大聲的斥責道。
“小子!竟敢這么斥責殿下,你可知道殿下這么做,就是為了讓你們多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