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侍者的陪同后,紀長安獨自一人坐在專車后座,望向車窗外。
車窗上水痕蜿蜒流轉,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路邊景象。
紀長安聽著雨打車篷的啪啪聲,陷入了沉思。
按他原本的計劃,是最好高天原都別進了,金色櫻花到手后就溜之大吉,誰愛留在東京都誰留。
只是這趟與老婦人的見面,讓他不得不改變主意,甚至一時都無法確認回魔都的具體時間。
紀長安多少有些無語地抓了抓頭發,望著車窗一閃而過的模糊車影。
其實…就算留下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如老人家說的一樣,別摻和到里面就成了。
哪怕顧爺爺真的另有算計,打算讓他參與到東京都即將爆發的沖突中,只要他堅守本心,兩耳不聞窗外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切都么得問題!
都是小事兒!
紀長安在心中安慰著自己。
不就是在東京都多待上一陣嗎?
難不成多待些時日,自己就會被生吞活咽了?
還是說自己躺在酒店頂樓套房,距離地面兩百米高的大床上都能碰上破窗而入的大麻煩,由此被卷入其中,最后一步步被人帶偏,走上與整座東京都為敵的道路?
純屬電影大片看多了!
心中思量著的同時,他默默將接下來的旅游計劃從備忘錄上全部刪除。
準備依照老婦人說的一樣,接下來的日子乖乖地待在豪華套房里,少往外面跑,爭取做個安靜的美少年。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不知為何越是不安,眼皮亂跳,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是不祥之兆。
紀長安猛地一拍腿,面露獰惡之色,目光肅殺陰冷。
等會回了酒店就先把薩老綁浴室去,他要還敢不老實交代清楚與顧爺爺沆瀣一氣的“不忠”行徑,二話不說,直接沉浴缸處置!
他思來慮去,顧爺爺要真想干涉或者說引導他在東京都的行動,從而使他被迫入局,最可疑的就是已經有知情不報前科記錄的薩老了。
心中下定決心,準備回去就大刑伺候的紀長安,忽然想起了先前老人家在臨別前,對自己的寥寥幾句警告。
“小心齋藤十誡與宮本健次郎…”
“盡量減少與井上莉香和執行部的接觸…”
“與源家的接觸點到即止,切勿深入…”
“還有高天原!切記,千萬千萬不要進入其間!”
對于這四句警告,紀長安心累地嘆了口氣。
他來到東京都還沒幾天,而老婦人的一個警告,卻囊括了他近幾天接觸到的所有方面。
減少與執行部、井上專員、源家的接觸,小心提防齋藤十誡和宮本副督察…
紀長安忽然覺得,感情自己來到東京都后的一切行動,在老人家眼里都屬于禁止范疇。
而最后一句警告,也是老婦人當時言辭最為嚴厲激動的一句。
千萬千萬不要進入高天原?
妥了!
誰要敢讓自己進高天原,當場翻臉不解釋!
紀長安心中唏噓,雖說家里有個不靠譜,天天想著如何坑自己的老爺子,但老爺子的對象還是很疼晚輩的。
心中不停腹誹著,紀長安終于減緩了不少驟然之下,隨老婦人警告而一同到來的警惕和危機感。
心中淡淡的緊迫感減去大半。
他皺緊了眉頭,開始思索此前刻意忽略遺漏的地方。
當時老婦人出手隔絕庭院與外界,無疑是在防備家族中的某些人,結合她當時的言語,紀長安基本敢肯定就是齋藤十誡。
可一位早就手掌家族大權的頂尖圣者,為何會如此防備一個家族晚輩?
哪怕齋藤十誡已經是家族族長,可要說與積威數百年,一直坐鎮家族的老祖宗相比,明顯還遠不夠格。
還有宮本健次郎先生,老人家既要他減少與執行部的接觸,又要他提防宮本副督察…
這其中意思,是東京都的執行部已經與齋藤十誡搭上伙了?
東京都即將到來的“不大太平”,難道就是這些人聯合整出來的?
可針對的又是誰呢?
總不可能是瀛洲派系想在東境剛剛迎來大捷,境主陳浮生更上一層樓的關頭鬧獨立吧?
此前井上專員和宮本副督察都與他提到過一件事。
近來執行部任務繁重,東京都郊區附近疑似有境外圣者存在…
他現在極度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
紀長安搖下車窗,隨風飄來的綿綿細雨趁勢飛撲向他的面頰,觸感冰涼。
他微瞇著眼,眼底目光晦澀。
他突然想到了一種驚人的可能性。
結合老人家讓他除了遠離執行部外,還有源家!
來此之前,趙霜甲那封郵件中也提到了源家,雖說只是其中的隱族。
而源家正是瀛洲派系的王室!
紀長安心中一震,這群人難不成是想推翻源氏,重整瀛洲派系內部的權力結構?!
這類情況在各個派系中其實屢見不鮮,時常有發生。
而在“法外自治”提案通過后,針對這種情況,只要不會危急到無辜民眾,作為凌駕東境所有機構之上的守境人組織,一般都不會插手其中。
可在這件事中,井上專員又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為何會在一位家族族長,一位副督察,乃至整個執行部與源家后面,還要帶上一個背景普通的女子?
車外雨勢不知覺中慢慢變大了,重重烏云再度覆蓋在東京都上空。
宛如紀長安愈發沉凝的心情。
當齋藤家的專車將他送回圓月酒店,紀長安沖司機點了點頭,撐傘下車,走入了酒店。
在應付走隨自己走入酒店后,主動迎上來的酒店經理,紀長安得知了一個消息。
他的那位弟弟,領了一位穿著有些古怪,看上去像北境人的中年男子回來。
他們本想阻攔,不過…
酒店經理面露尷尬地彎腰道歉,希望紀督察原諒他們的失職。
紀長安倒是心中洞若觀火,沒有責怪他。
畢竟以安格烈的位格來說,哪怕他如今拋棄了絕大多數權柄來到這方世界,但他若是想,也足以在瞬間讓類似經理這類普通人連直視他都做不到。
紀長安應付完酒店經理后,皺眉大跨步走入早就在一樓等候的貴賓電梯,直上頂層。
領會了一位中年男人?
安格烈領回來的人…會是普通人嗎?
紀長安突然有些后悔了。
他不應該留暖樹一人待在屋內,尤其是如今安格烈可肆意行動在外的時候。
也不知是那個男人給自己留下的部分記憶所致,還是因為安格烈此時是以近乎凡靈之身行走人世,自己對他失去了原有的絕大多數警惕。
當然,他也沒想到安格烈竟然還會找“外援”!
當紀長安掏出房卡打開房門,走進屋內的那一刻。
他終于明白為何酒店經理會說“衣著有些古怪”。
他站在門口,愕然望著屋內沙發上,仿佛從舊世紀的北境中走出來的貴族紳士。
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又或者門后是數百年光陰前的時代?
早已摘下禮帽的阿普斯起身,面上原有的笑意盡數斂去,他神色恭敬地面向紀長安,單膝下跪,以手撫胸,低頭恭敬道:
“偉大而古老的群星之主,初次見面,請允許一位后世生靈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光陰長河洗去了太多舊日往事,卻唯獨無法抹去您銘刻于世界根源之上的不朽功績!”
面對突如其來的下跪禮,與近乎歌頌般的禮贊,紀長安沉默了片刻。
“你是誰?”
而緊接著開口的,是雙手抱胸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的安格烈,他以苛責質問的口吻怒喝道:
“阿普斯,是誰允許你向他下跪的?”
一時間仿若陷入兩難之地的阿普斯無奈一笑。
卻也知道自家陛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位將他從天國第一尊位,“擠到”第二尊位的男人面前示弱。
即便是自己的家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