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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阿賴耶

  紀長安望著臉色從含笑驟然轉變為暴怒陰沉的少年,心中感慨。

  這變臉速度不去當個京劇演員著實可惜了。

  而擁有眾多古老尊名,卻唯獨喜歡以某個女人給自己取的塵世之名自居的少年安格烈,冷漠注視著繼承了“祂”全部遺產的紀長安。

  他合攏敞開的浴袍,視線向下偏移,看到了趴在紀長安懷中呼呼大睡的金發小女孩,抬頭嗤笑道:

  “哪怕成就了另一個自己,這吃軟飯的毛病依舊沒改?”

  “大早上的鬧什么?”

  薩迪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眸,從枕頭上坐起,皺眉地望著沙發前只穿了件浴袍的少年。

  “咦,這是哪家的小孩跑到我們套房來了?”

  薩迪詫異問道,他的目光凝聚在少年臉龐上,下一秒不由瞪大了眼,轉頭瞟了兩眼紀長安,又轉過去看了兩眼少年,訥訥道:

  “長安小子,你啥時候還多了個弟弟,你弟弟和你長得還挺像的…”

  紀長安嘴角一抽。

  隨著從男孩變為少年,眉眼稍微長開后,眼前的這位至上者在容貌上,還真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的容貌宛如宗師一刀刀雕琢而出的收山之作,完美的不似此方世界應該存在的生靈,就仿佛被天神親吻過的面龐,面龐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膚,薄唇如玉,還有那雙如黃金澆鑄的瞳孔…

  金色眼眸?

  神靈眼?!

  薩迪猛然驚醒,殘余的睡意洗蕩一空,感覺背上全是冷汗。

  他怔怔對視著少年冷漠無情的金色瞳孔,只覺屬于上位者的威嚴排山倒海般將他籠罩鎮壓,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他仿佛身陷黑暗中的囚牢,頭頂有神祇漠然俯瞰人世,一雙金色瞳孔如同兩日高掛天空,那如海如獄的神威壓得他抬不起頭。

  這難道…

  是一尊舊日神靈?!

  可為何會有舊日神靈出現在這間屋內,距離他們近在咫尺,而且與長安這小子…

  心中駭然之際,數不清的念頭電光火石般從薩迪的腦子劃過,而身周那股威壓卻絲毫沒有減弱,如海潮般涌來,窒息之感漸漸升起。

  薩迪突然想起昔日闖蕩境外迷境時所見到的壁畫傳說。

  每一個抵達神之境界的生靈,都將使自身位格升華至另一個高度,凡靈連仰視的資格都不具備!

  隨著身周愈來愈沉重的威嚴化作壓力降臨,薩迪心中一沉。

  他如今的狀態與野獸無異,那早已升華至永不墜落的靈魂位格在儀式進行到一半時,就與此時轉化而成的獸體相結合,變的“渾濁不堪”,失去了原有的純粹。

  而純粹,是高位法外者走在序列之路的重要倚仗之一。

  失去了純粹,他如今的位格便等同于“腰斬一半”,無法抵御來自位格上的凌駕與欺壓!

  偏偏長安這臭小子完全沒有察覺!

  就在這時,一雙小手伸了過來,將薩迪抱入懷中。

  紀暖樹不知什么時候蘇醒了過來,一只手揉著惺忪的大眼睛,一只手抱著松鼠。

  她坐在床上,蓬松的金發散落在她的身邊,小嘴微張打了一個哈欠,眨著眼睛望著沙發上的少年。

  兩邊腮幫子慢慢鼓起,小丫頭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凝視著安格烈,兩只小手環抱著薩迪。

  薩迪松了口氣,身周那如海潮的威嚴重壓自囡囡將他抱入懷中后退散。

  恢復正常后,他在第一時間與紀長安建立了心靈橋梁,詢問紀長安這少年究竟是誰。

  可紀長安發現了極為有趣的一幕,沒空搭理薩迪。

  他發現那個口氣比天還高,見誰都是一副卑賤凡靈,不屑與之為伍的模樣的少年,首度皺起了眉頭,目光微微偏離,似乎不愿與小暖樹的視線交匯。

  紀長安忍不住在心中嘖嘖稱奇。

  那個男人留給自己的記憶畫面中,有關“穹空”的記憶并不多。

  僅有的幾幅畫面中,有一幅是“自己”騎在他身上暴打他,正如長安當初與周懷之、林有德二人說的一樣。

  而另外的幾幅,則是大致與他講述了他們間的復雜關系。

  從現代化的角度來說,他們之間可以算是“同事”關系,也可稱的上是“親人”。

  并非血緣之親,而是從各自身居的位格,從序列之路的角度來說,他們同根同源,這世上沒有一個生靈能比他們彼此間的關系更為緊密。

  他們原本天生就當親如兄弟,又或是血濃于父子,也可以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而其實無論是哪種,又或者說凡世間的稱呼根本無法完全描繪展現他們彼此間的羈絆與淵源。

  如果一定要形容。

  那么紀長安更喜歡用“同路人”這個稱呼。

  他們是走在同一條道路,并順利抵達終點的存在,他們間的關系可親近也可仇視。

  他們是天生的敵人,也是天生的盟友。

  那個男人在消失前希望自己能代他照顧下這家伙,可紀長安卻覺得幾率渺茫,哪怕自己愿意將他當做弟弟般看待,這個高傲如君王的家伙,也絕對是抱著當他爹的想法。

  不過…

  他確實沒告訴自己,這家伙居然在他走后能恢復到“行走于世”的地步。

  在記憶中,當年之所以將這家伙封入自己體內,是封印也是庇護。

  作為的高位者,他們早已不該存在于當世。

  他們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生靈,是以一種近乎“欺騙”的方式降臨在這個時代。

  在這一點上,他們與那些古老者成就的天災相似,卻不等同。

  正如古老者成就天災是來自序列之路的補償,但同樣也是不得不走的道路,作為舊日的生靈,他們不被這個時代的世界意志所容納認可,哪怕他們曾創下被無數古代生靈歌頌的豐功偉績。

  那終究只是過去式了。

  在男人的記憶中,這個世界存在著被他稱為“阿賴耶”的意識共同體。

  而所謂的“阿賴耶”,便是這世間無數看似渺小而卑微的生靈的意識共同體。

  那些在高位者腳下如螻蟻般的生靈,卻能匯聚出凌駕在近乎所有高位者之上的一尊在世真神!

  祂存在于過去、現在、將來,只要這世間有生靈的存在,祂就永不磨滅,永不消亡,甚至不會存在虛弱期。

  相較于另外五大序列的源頭,祂更接近于生靈理想中的“真神”。

視蒼生萬物為芻狗,冷眼看眾生萬象,極少干涉塵世運行,只會在有違背眾生意志的“動亂”出現時出手撥亂反正,祂不受世間任何規則約束,或者說祂的存在本身就是規則的顯化  那群自囚于地獄的諸神,其中個別領袖級的存在并非沒有脫困的手段,而之所以至今仍滯留在地獄中,便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阿賴耶”針對祂們的監控。

  同樣,“阿賴耶”的監控針對所有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偷渡者”。

  紀長安之所以能躲過。

  是因為那個男人以自身存世根基,為他鑄就了新的存世之基,其內烙印了屬于當世獨有的印記,瞞天過海。

  而“穹空”的存在其實頗為復雜,他既可以看做曾經那位天國至上者的存世痕跡,也可以看成那位至上者的轉世身,又或是…

  本尊。

  在沒有恢復至鼎盛時期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逃過“阿賴耶”的追捕,只能囚禁于與他同根同生的紀長安的體內,借助紀長安的位格隱藏他的位格。

  正當紀長安心中疑惑之際,他突然發現了其中異樣,目光詭異道:

  “你的力量…為什么會這么薄弱?”

  “你是以放棄絕大多數權柄為代價,出現在這個世上的?”

  避開小暖樹目光的安格烈身軀忽然一僵,而后在須臾間恢復常態,神色冷冽而孤高,揚起下巴,以一種絕不低頭的姿態俯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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